第80章 相拥
扇舞没有听林独清的话，她暗自跟踪他的气息离开了神息谷，一路向北，来到了西岭与北原交界的天山。
论修为，林独清在她之下，所以这一路上，他根本毫无知觉自己身后跟了个尾巴。
天山连绵不断、高耸入云，生生将西岭和北原割裂开来，最高的峰顶与天际连成了一片无边的云海，传闻有神兽守护其中，世上无人能近，根本绕不开、翻不过。
林独清难得换了厚实的狐裘大氅，他抬头将山上的皑皑白雪仰望一阵，随即动身往上走。
扇舞不解，难道他想走上天山？疯了吗？
然而扇舞跟着他踏上天山才明白他为何要徒步而上……也不知这山上被施了什么法术，竟能压制她的大半修为，她都已然如此，林独清就更别提了。
没办法，她只能剩下的修为作为支撑抵住严寒、护住心脉，紧紧跟在林独清的后面。
然而越往上走，气候就越严峻，扇舞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将要皲裂，她咬牙用手捂住冻伤的地方，缓慢地修复这些伤口。
林独清一直在前面闷头前行，除了脚下的速度被霜雪阻碍而有所放慢，他似乎没什么大的问题。
想来他曾经常常来天山采摘清霁归雅，应是早已习惯这上面艰苦的环境。
他不会是看书看累了，来天山采采茶放松放松罢？
想到这里，扇舞本来挺无语的，可渐渐，她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突然想起林独清曾说过，清霁归雅生长在天山山麓，终年被薄雪覆盖，由雪水滋养。可如今爬了五天的山，他不眠不休，根本没有停下来看看被雪被尘封的植株，这都到半山腰了，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味。
他……难道要去山腰以上？
看着林独清艰难往上、跌跌撞撞的背影，扇舞觉得自己大抵是猜对了。如此一来，她心中更加不安，虽然她从未来过天山，却也听闻过这座自创世以来便屹立于此的山脉有多可怕，半山腰以上整日暴雪、天寒地冻，没有生灵捱得住那里严酷的霜寒和终年不化的寒冰。
他究竟要干什么？
就在她忍不住要冲上去阻止他继续往上的脚步时，灰白迷蒙的天空竟飘起了雪絮，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仰头凝望着这大雪纷飞的一幕。
前面的人伸手接下雪花，慢慢垂下头来看着手心，不知他在想什么。
扇舞收回了目光，在远处遥望那个深青的背影，蓦地，他突然转过身来。
纷繁的雪幕里，林独清隐隐约约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绯红。
“扇……”还没说完，那边的人陡然大喝一声：“趴下！”
他下意识卧倒在深厚的雪地里，那一瞬间，头顶扫来一阵狠戾的寒风，待他回神，只见一只巨大的野兽跳到了他的面前，龇牙咧嘴地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
它浑身上下覆盖了厚实的白毛，若非四只瞪得如铜铃大的黑瞳，它几乎要与这片纯白的雪景融为一体。
林独清冷静地慢慢退后，那怪物却步步紧逼，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视线里唯一的色彩，口中的透明的液体滴落在雪地里，冰雪瞬间融化。
他隐晦地把手探进了腰间的袋子里……
就在此时，怪兽仰天咆哮，一道红光生生将它从中劈开，炸裂的蓝色血浆喷溅得到处都是，这一片雪瞬间被气化成烟雾。
林独清以手撇了撇浓重雾气，只见一抹凌厉的红色静静伫立在怪物的尸体之中。手上的扇子染了蓝色的血，上面的绸缎和刺绣被腐蚀得只剩残渣。
扇舞冷淡地扔了手里的扇子，微微侧过头来看他。
她浑身炽烈的红裙在雪地里如同一朵璀璨艳丽的罂粟，她垫脚踏过怪物的尸体，面无表情地朝他走来，问：“你没事罢？”
林独清看着她，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扇舞没有回答，伸手去拉他起来。
二人的手掌刚刚触碰到一起，山上突然迸发了熟悉的嘶鸣。
他们惊异地往上面看去，果然看到好多同样的白毛怪兽冲了下来。
“糟了！”林独清喊了一声，扇舞却直接将他拉起来甩到身后，瞬间化出锋利的扇雨迎击奔涌而来的怪兽。
怪兽凄声长鸣，不顾伤势横冲直撞，直直往扇舞两个人撞去。
“去藏好！”扇舞沉声大喊，随即纵身跃入半空，化出一剑一扇冲进了一群怪兽当中，她那抹单薄的绯红被包裹在一众涌动的白色之中，林独清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只能听到刀剑划过血肉的厮杀声和怪兽凄厉又疯狂的咆哮。
这震耳欲聋的动静唤醒了沉寂已久的天山，自然之灵震怒，以更强大的力量降下天罚。
林独清听到山顶响彻云霄的轰鸣声，他睁大了眼，也不管那边的人听不听得到，以他所有的力气拼命地吼：
“是雪崩——”
千万雪尘自上而下、越积越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泻下来，以毁天灭地之势要清洗世间所有的罪恶，守护住这片大地上最后的一片净地。
怪物们四下逃散，而林独清与时间赛跑，飞奔过去抱住它们中间摇摇欲坠的扇舞。
雪被倾泻而下，为时已晚，谁也逃不了。
林独清屏住呼吸，死死抱住了怀里的人。
下一秒，所有的颜色都被淹没在了一片雪白的巨浪之中。
“姐姐，那个男孩儿在看你。”
“你又如何得知他没有看你？咱们可是长得一模一样。”
“可他一直看的是你啊。”
“你如何分辨得出我和我妹妹？”
“感觉。”
“哼，你就骗我罢！”
少年温和的声音像是穿过了厚重的云雾，再跨过遥远的时间和记忆，来到她的面前：
“我永远不会认错你。”
蓦地，她从云端坠落，猛地惊醒。
“你醒了？”
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循声看去，却见林独清穿着单薄的青衫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脸色憔悴得不像话。
她费力地坐起来，直到身上的大氅滑落，她才惊觉原来这里这么冷。
“你的伤才刚好，莫要受寒。”林独清平静地对她说，之后隐忍地咳了咳。
“我……受伤了？”扇舞不解，她并没感觉到身上哪有不痛快的地方。
“嗯……”林独清解释道，“雪怪的血有很强的腐蚀性，你与他们缠斗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
经他提醒，她终于想起了之前雪崩的记忆，她环视一圈，发现他们在一个面积狭小的山洞里，四周皆被白雪封住。
“我们还在天山？”她问。
林独清沉重地点了点头。
扇舞见他状态实在不好，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你的脸色实在不太好……”
“无碍……”
然而话音刚落，他人就倒了下来。
扇舞眸光猛地一动，用所剩不多的修为瞬移至他的身边，她想要将他扶起，却在碰到他手的一刹那，冻得狠狠一哆嗦。
他竟然这样冷！
“林谷主！”她不顾他浑身散发的寒气，让他整个人靠着自己慢慢站起，然而她发现他几乎昏死过去。
连他微弱的鼻息都是霜冻一样的冷气，似乎下一秒就能冻成冰块。
她赶紧将那边的狐裘大氅拿来将他死死裹住，然而他还是冷得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嘴唇已经变得乌紫。
“林谷主……林独清……”扇舞不断地呼唤他，想要唤醒他哪怕一点点的神智，“林独清你醒醒！”
有薄薄一层霜攀上了他灰白的脸颊，几乎要将他最后一点薄弱的呼吸冻住，扇舞颤抖着手将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半张脸，意欲用自己的温度为他驱赶寒冷。
“林独清，你快醒醒！你不是最厉害的医修吗？你赶紧起来救救你自己啊！”
她轻轻拍着他的脸想要将他叫醒，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话也抖得厉害。
“林独清！你不能死！你说过要救我妹妹的！你不是说话算话吗？你死了要怎么救我们！”
扇舞锐声嘶喊，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却在离开她的瞬间化为一个冰珠子，砸在了林独清的脸上，顺势落进了他的颈侧。
她看到时愣了愣，实在没想到这里竟然这样冷，而她穿着单薄的红裙，仿佛与周围极寒的空气隔断，根本没有感觉到真正的温度。
可是，即便是她仅剩的一点修为，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啊……
除非是有人帮她……
想到这里，她愣怔地看向林独清。
为什么？
此时此刻，她特别想问出这个问题。
林独清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扇舞赶紧凑过去听，直到整个人贴近了他才终于听清了他的呢喃：
“冷……好冷……”
扇舞凝视着他脸上的薄霜，明媚的一张脸此刻全然是哀愁，她颤着声问：“你告诉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好起来？
“要怎样做你才可以暖和一点？”
可他给她的答案永远都是越来越微弱的“冷”。
扇舞无助地抱紧了他的头，不断自问：“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然后垂头去凝视着他的脸。
俊雅的眉，长而疏的睫，挺直的鼻梁，柔润的嘴唇，此刻俱是覆盖在一层薄薄的冰霜之下，冒着轻微的冷气。
她弯下纤细的脖颈，往他的脸上哈着唇齿里的热气，一边哈气一边用袖子擦试着他脸上的水珠。
这个办法似乎有点用处，他脸上的薄霜散去，但仍然冷得像块冰。
扇舞不再多想，掀开宽大厚实的大氅，把自己塞进去贴近林独清的冰冷的身体，她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战，却还是没有犹豫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埋入了自己温暖的怀里。
被他身上的寒气感染，她也冷得浑身发起抖来，可她却是越抱越紧，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抱了一会儿，她觉得不够，坐起来解开他单薄冷硬的青衫，已经冻成了青灰色的胸膛暴露在她的面前，她的动作顿了顿，慢慢伸出指尖碰了碰他的肌肤，果不其然，上面也覆盖了一层薄霜。
不再犹豫，她快速脱了他的衣裳，然后也褪去了自己身上的红衣，两具身体赤/裸以对，一冷一热，一硬一软，不沾染任何情/欲。
她忍住浑身的战栗，再次把他拥入怀中。
这一次的冰冷几乎是迎头痛击，可谓冷进了她的心窝里。
她艰难地呼吸着，伸手将他翻过来，二人正面相对。她把他修长且僵硬的手臂揽住自己的腰际，然后用力地回抱住了他，弯下脖颈把自己的下颚枕在他的肩窝。
“暖和一点了吗……”她颤着声轻轻问，却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她渐渐阖上了眼，缓慢地坠进迷离的意识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到另一个人的手臂似乎慢慢地回抱住了自己。
再后来，她沉入了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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