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告白
夫人自是不会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怕见熹伤心,只轻轻说:“周公子志向远大,若将他一辈子囚于这不君山中,他不会开心的。”
“我没有囚他……”
“难道非要将人整日锁在屋里才算囚禁?你将他掳上山来,明知这山里有饿狼猛虎横行,他一个文弱书生怎敢独自出逃?你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没将他房门上锁吗?”
胡见熹语塞,她娘总能洞察她的小心思。
“他喜欢你吗?
“他会娶你吗?”
这两个问题一直在见熹的脑袋里盘旋,她的目光像是放空一般的呆滞。
夫人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答,叹一口气,扔下她独自走了。
胡见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静看夕阳西下。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夜幕降临后,有踏叶而来的脚步声,她整个人才动了动,警觉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玛吓死我了——”
苏望星看到不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吓得差点把手里一坛青梅酒给砸了,定睛一看才惊觉是熟人,“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胡见熹蹙着眉问。
“抄近路去大堂啊,”苏望星挠挠头,问,“你还不去吃饭?菜都上齐了。”
做了几十个菜差点把她给累死,经此一难,她真的再也不想进厨房了。
胡见熹难得沉静,似乎心情差到了极点,撇了撇嘴说:“你去罢,我不想吃。”然后背过身去席地而坐。
苏望星懒得管她,直接绕过她走了,可是走了一会儿,又觉得竹林里黑黢黢的,她一个小姑娘不太安全,于是又转身往回走。
刚刚走近,她隐隐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仔细一看,原来是小姑娘将自己抱成一团在独自感伤呢,大概又是因为她的既云哥哥吧?
苏望星有些想笑,却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脑中晃过一个模糊的人影,她愣了愣,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好像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恐惧和茫然拍散了曾经好多好多的记忆,以至于她都快要将他遗忘了。
那样落寞的背影,怪不得这么熟悉,因为她曾经也有过。
只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擦肩而过,明明是最最简单的小事,但只要是关于他的,就能在心中激起千层浪花,久久难以平静。
单恋就像是由卑微、苦涩、遗憾交织而成的网,是个伪装完美的陷阱,人一旦陷落进去就会被紧紧束缚、苦苦挣扎。
“苏望星,我在故槐等你。”
这句话曾经就像是一个魔咒,在期待时给予她希望,又在落寞时给她以重拳。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如今她只希望能够回到家乡……故槐太远,她不会去了。
苏望星缓缓吐出一口气。
胡见熹哭得伤心,直到有人走到身边才有所察觉,她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好看又明亮的眼睛。
“你怎么又回来了?”细柔绵软的哭腔,触及到了苏望星内心的柔软,小姑娘湿润的杏眼像迷雾里的林中鹿的眼睛,灵气又纯净。
“我听到哼哼唧唧的声音,还以为哪里有小猪,结果一看,竟是个小姑娘。”
“你才是猪!”胡见熹抹了抹眼泪,“不准说出去,否则我——”她还未说完就被苏望星截下:“你怎么?又要拿我去钓山猪?”
见熹默了默,又听到苏望星说:“干嘛要哭?周既云欺负你啦?”
没道理啊,周既云虽总是藏着锋芒和疏离,却也不至于欺负个小姑娘,若真是如此,那胡见熹还真是看错了人。
“没有,既云哥哥才不会欺负我,”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只是……有些难过。”
“为什么?”苏望星没等她回答,定定看着她,没什么情绪地说,“因为发现自己的一腔柔情和热血,怎么也换不回那个人的回眸是吗。”
胡见熹本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懂这些儿女情长,听了这句话,倒是愣了愣。
“然后怨天尤人,不是怪他瞎了眼,就是埋怨自己怎么这么差劲……”
“我哪有怪他,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那就是怪自己咯?”苏望星不知哪儿来的怒气,她单手把胡见熹给拉了起来,“妹妹,多大点事儿啊?为了个男人至于吗?”
胡见熹一脸懵,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如此激动。
“世间男人千千万,天涯何处无芳草,又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你还有整片森林呢!”苏望星气得口无遮拦,“情啊爱啊能当饭吃吗?不能!既然不能那干嘛要一直拽着?吃好喝好放飞自我它不香吗?那些臭男人何德何能要老娘为他们食不安寝夜不能寐的,配吗?他配吗?他配钥匙吗?
“他配个几把!”
越说越气,她一把扯下遮脸的黑纱,直接拿起青梅酒猛地吞下一大口……
然后被呛了个彻底,差点把肺给咳出来。
见熹看着她,突然没那么伤心了,甚至还想笑。说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像个女人似的发脾气,有些话她听不大懂,但她知道苏望星是在骂男人,随即轻声问:“你为男人伤心过啊?”
苏望星将将缓过来,摆了摆手没说话。
这难道就是话本里说的龙阳之癖?想到这,胡见熹眨了眨润润的眼睛。
苏望星咳了咳,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先别管我,你先管管你自己,周既云到底对你什么意思啊?”看胡见熹扭扭捏捏不说话,她继续说:“你首先要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喜欢那就是锦上添花只差临门一脚,不喜欢那就再——”
说到这里她拧眉想了想,直言道:“那就直接踹了。”
有竹子断裂的声音响起,细微隐秘,两个正聊得正火热的人根本没听到。
苏望星在胡见熹目瞪口呆之际把酒坛塞进她怀里,“来,喝点酒壮壮胆子,多简单的事儿,至于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吗?”
胡见熹抱着酒坛子有些窘迫,却又觉得苏望星说得有道理,于是压下心中的怪异之感跟着喝了一大口的酒。
“等等,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苏望星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又赶紧把胡见熹捧着的酒坛捞回来,搞得小姑娘整个莫名其妙的。
“喝酒得吃点小菜垫垫肚子,不然对胃不好,走走走,赶紧去吃饭。
“我做了红烧肉,老厨子的秘方调制而成,香得很。
“还有那个鱼香肉丝,你不是很爱吃吗?
“还有炒芋头!
“还有……”
男人叽里呱啦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后,竹林后才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冷厉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他身后跟了两个人,一身神秘的黑衣,单膝跪地:
“殿下,是否即刻回京?”
“再等等。”
“哇——呕——”苏望星撑着树吐得昏天黑地。
胡见熹一边拍她的背一边捂住鼻子,简直看不下去,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弱啊?两坛没喝完就吐成这样……”
苏望星吐完,甩了甩脑袋,哭丧着脸问:“你不吐?”
胡见熹扫一眼桌上的六七个酒坛子,白了她一眼,“我从小被我爹拿酒喂大,这点酒就想把我灌醉,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苏望星看她双颊绯红,一双眼却清明得很,信了她的话,佩服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胡见熹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昂首挺胸地说:“那是自然!”
苏望星头痛难忍,摇摇晃晃想回卧房休息,胡见熹看她一个趑趄要摔倒的样子,半分无奈半分嫌弃,一把扶住了她。
刹那间,她的手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她猛地将手缩了回来,眼睁睁看着苏望星扑倒在地。
她愣怔地望着自己一双手,只觉奇怪。
“郑大哥,”她看到前来收拾残局的郑承,叫住了他,“他喝醉了,你将他扶回去休息罢。”
“行,那小姐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待目送二人离去后,她转身去提了个灯笼,优哉游哉地往自己的卧房走,一路上漆黑安静,唯有虫鸣。
方才苏望星的话在她的脑子里打转,还飞旋着娘亲的质问。
走到岔路口,她停驻良久,转了个方向,往周既云的卧房走去。
周既云还未休息,屋内烛光闪烁。见熹在他院里的榕树下踌躇一阵,盯着扑朔的萤火虫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放弃了。
对,她就是胆小鬼。
在心里骂完自己,见熹又隐隐叹口气,打算原路返回。谁知房门突然被打开,她转过身去看,那人逆光而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小姐?”
她木在那里动弹不得,也不说话。
周既云微微蹙眉,“小姐深夜前来是为何事?”
见熹突然呼吸不顺,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赶紧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欲盖弥彰:“无事,来看看你回来没有,山里豺狼虎豹多,我怕你遇到危险。”她搓了搓汗湿的手,“既然……既然你回来了,那便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完,不等周既云做出回应,她直接转身飞快地走了出去。
月光幽暗,周既云的神色也是晦暗不明,只是他没有立刻回屋,踱步到刚刚她逗留的榕树下,微微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既云——”少女俏棱棱的声音在身后炸响,周既云转过身来略显惊讶地看着她,她似乎是跑回来的,呼吸急促,脸颊绯红。
“你……”
“周既云,”她又喊了一遍,这是她第三次喊他的全名,像是某种郑重的宣誓,“你知晓我是喜欢你的罢?
“我娘初时向你说亲的时候,你便知晓了罢……
“那么你呢?”
见熹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来到他面前,仅仅距他一步之遥。
周既云一直没说话,而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怀揣着希冀继续问他:“你呢?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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