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黑白无常

“冠冕堂皇的心灵鸡汤谁不会灌。”吕胜男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也仅仅只是觉得这人还不算太差劲，可一想起他之前的表现，我又觉得这人是真的能装。之后的勘查，我亲身感受到他的认真与严谨，才不知不觉对他有了些转变。其实他跳进水沟的那一刻，我也仅仅只是有些惊讶，脑子里甚至还冒出他会不会是失足掉下去的想法。可当他将沟里那些不知堆了多久，腐烂恶臭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抱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心里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冲击。”她长叹了口气，又道：“你知道么？每当他把那些东西举起，再放到沟边的时候，脏水、臭泥就会顺着他的头和脸淌下去，有好大一会儿我就这么看着他，几乎忘记了工作。在他脸上，我看不到一丝一毫做作的成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在我心里，这才是作为一名现场勘查的刑警该有的样子。”

张伦点了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有付出才有回报。”

“那晚回家之后我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看不透这人。”吕胜男看着张伦，说道：“你知道么，我有一种错觉，他会不会就是别人嘴里说的那种双重人格？”

“什么意思？”

“这不明摆着的么？平常就没个正经样儿，吊儿郎当的，简直就是在混吃等死。可一旦开启工作模式，完全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自信、睿智、果敢、执着。”吕胜男沉吟了片刻，又道：“还有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你发现没有，当他工作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痞气居然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专注。”

张伦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

“那你的意思，他还是在装？”吕胜男一脸的不以为然，撇了撇嘴，又道：“能装出这种境界，可以去拿奥斯卡奖了。”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在我看来，他性格乖张，不拘小节，应该是他本就如此。而在面对工作时的认真专注，只不过是他的一种工作态度。他对现场痕迹的识别把握非常精准，结合现场进行分析推理的能力更是极强。年纪轻轻又玩世不恭，却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攀登的高度，更足以说明他这人的恐怖。”

“恐怖？”吕胜男有些不解，又道：“痞气十足，他要跟那些街溜子站在一起，绝对会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哪里会恐怖了？”

“正因为这样才恐怖。”张伦摆了摆手，又道：“他这种人，就属于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一类。决定了的事，不到最后绝不会罢手。”

“做事有始有终，这是好事啊！怎么会恐怖？”吕胜男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错了，想想他为什么来这里，你不觉得后背发凉么？”

“刚听说他要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跟之前那位一样，也是省里派下来挂职锻炼的。可当他来到这里却啥也不干，整天吊儿郎当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吕胜男紧皱着眉头，又道：“我们这种边陲小城的老百姓，哪个不是一门心思要挤进省会明城，不知有多少人叫嚣着宁做明城的狗也不做康城的狼。他却来个反其道而行，千方百计从明城调动工作来到这里。”

“是啊！他这样的人，若没有天大的目的，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张伦也是眉头紧锁，又道：“他是我们队的人，之前看他那痞子样，我顶多就是心烦，可如今见识了他的能力，我又隐隐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他闯祸连累了你？”吕胜男一脸的不屑。

张伦苦笑了笑，说道：“咱们一起共事了那么多年，你就这么看我的？”

吕胜男有些尴尬，连忙说道：“当然不是，开个玩笑而已。”

张伦叹了口气，说道：“我担心他图谋太大，弄不好害了自己，还坑了我们整个康城警队。”

“你是说跟之前那位一样？”吕胜男摆了摆手，又道：“绝对不可能。你看这韩宇像是要想贪赃枉法么？明显不是。要想贪污受贿，也得具备一定的条件，他一个从外地调过来的小小技术民警，就算想贪也要有人愿意给才行。”

张伦又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没这么想，只是觉得他的举动有悖常理，让人捉摸不透才更加担心。”

吕胜男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想那么多，韩宇给我的感觉还不错。我会盯着他，一旦发现什么苗头，第一时间向你汇报。放心吧！走了。”说完，大步离开了这里。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资料翻看了起来。

四天后，康城公安局刑侦大队审讯室。

张伦虽是坐在椅子上，可腰却依然挺得笔直，锐利的目光在对面这名中年男子身上不停扫视着。这男子小小的眼睛，瘦削的脸庞，微微有些泛红的鹰钩鼻格外显眼，此刻正低垂着脑袋坐在一张审讯椅上。他似乎连看都不敢看张伦一眼，就这么一直低着头，双手似乎还隐隐有些颤抖。

“吴天明，今天找你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找你随便聊聊。”张伦似乎很随意，说着，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连同打火机一起递给身旁那名白白净净，看上去有些少年发福的小伙，说道：“给他点支烟。”

这小伙接过，走到吴天明身前，将烟直接放在他早已凑过来的嘴中，又给他点了火。

吴天明猛吸了一口，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小伙，用他那浓浓的贵州口音说道：“谢谢警官哈！”

小伙点了点头，也不多话，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我们刑侦大队的李浩，之前一直在出差，你没见过。”张伦微微一笑，又随口说道：“这小子经常跟我在一起，人家都说我俩天天跟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还给我俩取了个外号叫黑白无常，你觉得像不像？”

听到这话，吴天明竟然一个哆嗦，嘴里的烟也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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