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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拐人


  商三儿疑惑间,金仙道:“我绝无害人之心,你家以前,那丹也曾出手过。”

  道童摇着头,往院里走:“主人本事大,他敢卖,你们改日再来!”

  篱阳山人在这位道童面前,就是个慈心长者,常时敦敦教诲,教得不少,怕他出丝毫差错。

  商三儿不知金仙求小清净丹去做甚,但不妨碍帮腔:“小兄弟,就询个价也不成?”

  道童答:“耗掉无数好药,才炼出一炉,只得三粒。以前也只易物赚人情,哪舍得只换功德叶?我家又不缺使的!”

  瞧着人小,说的却都在理上,商三儿也寻不着话说时,金仙传音过来:“骂这小童一顿,或有奇效!”

  惊奇间,纪红棉又道:“平日里,他可皮得紧,常故意惹事,想被他主人骂,一直未能如愿,主人不在家,方作这副老成模样,应也抵不得多久!”

  小清净丹消神魂道意,虽是恶丹,也不是只藏坏心的才用到,要看怎使,用在马童氏身上,消去尸鬼之道,再辅以秘法,助她新取一道,却是正好。

  篱阳山人访友之地,似乎有大能因果纠缠,不好贸然追过去。她与马童氏时日不多,等不得篱阳山人回山,草庐里既有那丹,就该想法子让这小童点头卖。

  遇着关头,有个泼皮代骂倒好,让金仙省事,不亲口出恶言。

  就算丢人也不怕,只百日寿命的,再不必回天界,还在乎得了多少?

  商三儿奉了仙旨,顿就丢开礼数不顾,撸袖子推开柴门,不请自进。

  “你个小王八蛋,不够人塞牙缝的,哪这般多话说?要知门外这位前辈身份,说出来都吓破你的胆儿!不知天高地厚,还只守着陈芝麻烂谷子讨人嫌!”

  为董策买的丹已到手,无缘无故也不想结仇,商大泼皮是把恶毒话藏着,省着骂的。

  道童先一脸惊奇,很快变骇然,哆嗦着问:“你要打我?捉我?我家主人可是大地仙,人头广熟……”

  商三儿打断他:“呸!三爷有名有姓,大罗亲传,会做那无道的事?小王八蛋狗眼瞧人低么?”

  听说不是捉他去炼物,道童胆子顿飞回来,跳起来还嘴:“那你失心疯,来我家门上撒野?”

  “老子瞧你不晓事,方教你做人!肚里那秤砣,再不吐出来,惹起三爷火气,进门抢了丹走,你可拦得住?”

  柴门外,纪红棉连咳几声。

  再怎么想购那丹,进门打劫的事儿,她这金仙可干不出来。

  道童想了一下,才明白自家肚里为啥会有秤砣,愤怒着:“哪跑来肏狗的傻屌,吃糠的夯货,抢一个试试?我家主人要捉不住你,爷爷改随你姓!”

  商三儿惊讶:“你知老子姓啥?”

  道童还未成地仙,就随篱阳山人隐居于此,已有两百多年,没泼皮儿狡诈,又中套:“姓啥?”

  商三儿就道:“不孝的儿,都不知你老子姓啥,就要改姓?”

  叫小道童羞恼,又寻话与他对骂。

  自被买来,主人向来舍不得说他句重话,平日上门求丹的,全礼数周全。以前主人出门,也都带着他,留下看家卖丹还是头一遭,自以为应付得过来,哪知就遇一顿破骂。

  于这道童来说,实要算稀奇,恼怒之余,又觉新鲜。

  但与个市井污言秽语泡大的泼皮对吵,也全处于下风,被占去好多口上便宜,过一会,骂题转到他先前玩那两只独角仙上:“人小见识少,啥破虫都玩,丢死个人,倒会在你爹面前装正经!”

  道童不服气:“吃糠的,你倒有好虫?”

  商三儿便招进老狗,狗背上摸出个蛐蛐盆,揭开盖子:“这季节,见过这般大蛐蛐么?”

  眼下还在四月初,野外蛐蛐都才米粒般大,还须脱壳几次,方能变成虫。

  道童瞟一眼,却觉能翻身解气,冷笑道:“就吸着地气,增寿几年的蛐蛐,也拿小爷面前现眼?”

  叫商三儿吃惊难信:“你晓得?”

  道童不屑:“哼!等着!”

  转身进了屋。

  纪金仙仍静立在柴门外,商三儿回头,她轻点头,放心交由泼皮应付。

  不一会,道童再出来,手提一大串草编的蝈蝈笼。

  走到面前,他提起蝈蝈笼,高仰起头:“入狗的,可够亮瞎你狗眼?”

  这些草笼里,有几只大蝈蝈,但更多还是蛐蛐儿,一个个瞧着也都威武。

  吸地气增虫儿寿,不只绿柳土地婆会,欠篱阳山人人情的地仙可多,不缺为这道童弄小玩意的。

  小道童养的虫,数量、种类大占上风,顿灭掉商城主的嚣张气焰,扳回局面。

  不过商三儿这三只虫,是土地婆精选好虫中决胜出的百胜将军,又在仙桃核边吸的地气,别的地仙能养虫,还能再有仙桃?

  道童也玩蛐蛐,倒有别的机会,他回头问:“前辈带着功德叶么?”

  纪红棉褪开衣袖,手上提着阿丑的百宝囊:“带了!”

  商三儿顿就放开胆:“呔!小王八蛋,虫儿再多,不经斗,有啥用?全只中看不中用!”

  道童扯起脖子:“咋不能斗?你的才不中用!”

  商三儿便问:“可敢与我赌斗?只三爷从来玩得大,你这人小志小的,怕没胆儿!”

  道童在山里玩虫,缺个伴,多数时间只是自娱自乐,听他要赌斗,自信自己的虫好,也愿一决高下,顺便出口恶气:“莫以为我不知,入狗的想诓我拿小清净丹做彩头,你出得起啥?”

  商三儿哼着:“就功德叶,你说个等价的数!”

  道童不干:“想得美!那丹别人只求过一回,我家主人六百叶外,还要那人赌咒,因果不牵鸡冠山,又叫他做桩事抵!”

  穷困时,只觉钱财好,富贵后,遇事除钱财不想付它物,商三儿挠头:“我没别的物事,若不然,拿七百叶与你赌!”

  道童摇头:“不成!六百叶,添你先前买去的弥合丹!”

  要被他赢回去,指定再不愿卖,难不成真抢?

  商三儿倒心虚了:“不成!”

  耳边金仙传来:“你这三条虫,沾过仙灵气,他的怎比得上,可赌!”

  真要输了,也与我不相干,有你这金仙想法子!

  泼皮安下心,但也磨蹭一会,方不情不愿地应下。

  选斗盆时,又互不放心,商三儿不愿用道童拿出的碗,道童也不敢用商城主的骰盅。

  真要用骰盅,商三儿能把道童命物都赢走。

  最后,是在院里挖出个碗状的土坑,当斗盆用。

  道童多数只自娱自乐,但晓得蛐蛐同重才能斗,他爱大,要赌八厘虫,寻来称药的小秤,称了自己的虫,也量一遍商城主的红肚牛。

  万事俱备,一大一小两个,各扯根野草,就趴地上撩拨蛐蛐,斗起来。

  自仙桃核边吸够地气,增寿以来,商三儿这三只虫还未开斗过,今儿第一场,果然发威,绞杀好一会后,是道童的虫子不支,被咬得奔逃出坑。

  道童惨嚎声中,商三儿兴奋叫:“愿赌服输,小王八蛋可莫赖账!”

  “呸!”

  捉回斗败的蛐蛐,不甘地跺下脚,道童折身回里屋。

  等他拿小清净丹出来,付了赌资,问:“入狗吃糠的,可还敢斗?”

  帮金仙拿到这丹,商三儿已没再要的,也不在意被骂,只问:“你还敢输?”

  “哼哼!夯货莫学你那狗瞧人,小爷人是小,但若惹祸,就爱惹泼天大的!再来!”

  先那场赌斗,这夯货的蛐蛐也不是就稳操胜券,鏖战好一会才赢下,道童虫多,觉着也有机会。

  商三儿敲下道童的头,道:“不玩哩,出门时应过老娘,要回家吃午饭,敢贪玩误了时,指不定又要被她锤!”

  道童瞪大眼:“你啥修为?疼么?”

  商三儿怔了下,在这深山里,倒敢坦言:“是真疼,有时被打得尿裤裆里!”

  “咦!多大个人,还尿裤裆?”

  “骗你个小王八蛋作甚!”

  “真以为我不晓事?这鸡冠山,离着最近的蒙诏城也有千里远,入狗的你家是山妖?能回家吃上午饭,还不够诓我?”

  “我只是废地仙,”商三儿用实话装样儿:“但柴门外那位前辈,金仙!”

  “呸!遭瘟的傻屌,没一句实话!”

  商三儿哼哼着:“我的儿,你死活不信也没法子,又不好叫你去我家吃饭!”

  道童瞪眼:“咋不能叫?赢我的丹去,还舍不得一顿饭?”

  女金仙在柴门外开腔:“赢你的丹,确实过意不去,要真想出去逛逛,我能捎上,吃完饭送回来就是。”

  道童狐疑着:“真的?”

  那红衣女子瞧着,比商三儿可信多了,看她点头,道童顿时雀跃:“待我收掉丹药,莫不在家,叫贼偷去!”

  商三儿不知,纪红棉却晓得,他进草堂,不但墙上丹葫芦、存药全收了,自己换洗衣物也都拿掉,全装在个大葫芦命物里,再跳出来:“走罢!”

  惹得金仙失笑。

  道童赌蛐蛐输了丹,索性破罐子破摔,顽劣性子发作,何止吃饭,这就没打算回来,故意让篱阳山人找寻。

  要瞧他暴躁如雷的样儿,等着挨骂!

  果然惹祸就惹大的!

  但小道童自家乐意,非绑非拐,莫说自己还在,便凭三友前辈亲传的身份,也能接下这份因果。

  “你想多玩几日,也不打紧。那城叫绿柳,且留几个字,莫叫你家主人回来着急,却没个头绪。”

  道童是真想叫主人多着急,但也怕寻不着他,便依言又回去留字。

  堂内大丹炉上留下“在绿柳城耍,不日即回”几个字,出门来,又取块木牌,写“主人外出,求丹请回”,挂柴门上。

  商三儿瞧着,这厮模样虽小,写起字来,比自己如狗爬的,可好多了。

  再取出两把锁,锁上柴门和草堂,道童拍着掌:“真好了,走罢!”

  女金仙轻轻一甩,道童、老狗、商城主尽数离开鸡冠山。

  ——

  须臾之后,十二生肖转盘中,黑山羊出声叫:“酉鸡!”

  酉位上赤红的公鸡、亥位上黑毛猪,一起亮起,应他:“他们可走了?”

  “走了!”

  酉鸡问:“丹卖掉没?”

  亥猪则长松口气:“这厮总算可滚回去了,见天挨着我,又不是女的,烦死个人!”

  未羊叹气:“三友那亲传炼化了碗,怎买的丹,再窥不到,眼下他们刚走,鸡冠山上,丹、人也全空!”

  齐停了一会,酉鸡再急问:“何意?”

  未羊答:“草庐里,人去丹空。”

  “丹全没不说,执扇也不见了?”

  “嗯!”

  “哎哟!难不成纪红棉瞧出我首尾?”

  未羊再答:“凭亥猪那碗,还有我出手,叫她瞧见的才能见,别的莫想!”

  “直娘贼!我没露破绽,那拐走我道童作甚?莫不成金仙还捉废地仙炼器?”

  未羊道:“草堂里留九字:在绿柳城耍,不日即回。柴门上也挂木牌,拦求丹者的。”

  惹得亥猪吃吃笑,酉鸡呆一会,喝骂:“那小杀才,跑绿柳去找屁吃?”

  亥猪笑得越来越大声,好一会才缓过劲,开口说话:“哎哟,可怜见地,怕金仙送童儿回山撞着,你这没碗的,不敢回鸡冠山,更不敢去绿柳接人,真要笑死我!”

  等他笑话完,酉鸡冷冷道:“就一直赖你这,等纪红棉死罢。”

  亥猪大怒:“凭啥?滚去寻卯兔,与她挤做一窝,不舒坦么?别逼老子动手!”

  酉鸡想回嘴,未羊悠悠道:“要吵回去吵,莫污我的碗,要打起来误事,有子鼠寻你俩。纪红棉离死不远,不难等,但你那童儿进城,遇着好耍的,未必还愿回,戌狗又还不能动手,可想好,一直不去接人,也会叫大罗生疑。”

  亥猪改冷笑:“早杀了,一刀两断,哪有这麻烦?”

  酉鸡哼道:“杀过早,道心不得圆满,晋九阶又何用?”

  亥猪再问他:“眼下怎办?再留这,老子是真嫌你烦!”

  酉鸡答:“过几日,我请商队带信过去,推说有要事,就叫他留那边耍着,等戌狗宰了三友的眼,再去接他!”

  亥猪哀嚎起来:“爷爷!要啥好处愿走,老子都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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