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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争贡之役


倭婆子打开大门。

从混乱中抱出的那小孩却拽着李夏昕的衣襟不肯撒手。李夏昕便牵起了那只沾了血迹的小手,脚步蹒跚着出门。

朱希孝远远望见有一扇门开了,从门中走出一个人,便立即朝那边腾身飞去。

虽然距离太远,他看不真切,但他相信那一定就是夏昕。

朱希孝着地于李夏昕对面。

李夏昕见到朱希孝,终于撑不住了,双眼一闭,身体向后倒去。

朱希孝飞步上前,夏昕正倒在他怀中。朱希孝望着被鲜血尽染的衣袖,以及苍白的脸与发白的唇,无比心疼。

台州府驿站。

李夏昕悠悠转醒,床边的朱希孝和仇庆顿时无比欢喜。

性子急的仇庆率先开口:“大夫说你醒了就没事了,只要好生将养、按时服药,很快就能痊愈。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从倭怎么又反了呢?”

李夏昕略一思量:“庆哥,你先出去一下,我同朱大人有话要说。”

仇庆一听,很是不悦:“是!你们两口子说知心话,我这个外人在场,的确不合适。”说罢摔门而出。

“大人,是毛海峰,他不知对那千户说了些什么,那千户便去调戏一个从倭的妻子,这才引起了冲突。”

朱希孝一听,悔恨得咬牙切齿:“我早该想到这个龟仔子会不择手段替汪直报仇,是我害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都怪我!”

“大人,我想问你一些事情。”虚弱无力的李夏昕显得异常严肃:“你知道‘倭患起于市舶’这一观点是谁提出的吗?”

朱希孝面色一变:“夏昕,你是不是听那些倭婆子说什么了,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这些问题很复杂……”

李夏昕有些激动的打断了朱希孝的话,“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还有,朱纨来浙江捣毁双屿岛,始作俑者是不是爷爷?”

“夏昕,这些事情……”

“你能不能不要扯那么多,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李夏昕异常激动,似乎要坐起来同朱希孝争辩。

朱希孝慌忙按住她,温柔的道:“好好好,我说,我所知道的我全说。”

李夏昕眼中噙泪:“你发誓,你接下来所说的若有一句假话,就让我李夏昕被倭寇绑在倭船的望斗上,再被海风吹到大海中去喂鱼。”

朱希孝微微一顿,勉强点头:“好,我发誓,我若说一句假话,就……夏昕,你知道‘争贡之役’吧?”

李夏昕想了一会儿:“听王姐姐说过,好像是两股倭寇在宁波打架,我们大明为了拉架损失惨重,还死了一个都指挥使和一个千户。”

朱希孝点头:“我朝禁海,同周边各国的唯一贸易渠道就是以朝贡形式的‘勘合贸易’。嘉靖二年,倭国掌握了勘合的大内氏前来贸易,而倭国的另一派势力细川氏也派遣船队前来。由于细川氏贿赂了当时的市舶司总管太监赖恩,没有勘合凭证的他们反倒提前登岸、验货。再加上大内氏与细川氏在倭国是死敌,接风宴上,两家人大打出手,细川氏很快就落于下风。官府为了平息事端,派出了宁波周围的四个千户所的全部兵力。说到此真是可笑,五千多卫所军竟打不过三百倭国武士,这伙强盗在绍兴、宁波一带大肆劫掠、屠杀,最后,夺船扬长而去。这就是‘争贡之役’,以我朝军、民损失惨重,都指挥使刘锦、千户张镗在战斗中殉国而落幕。此次事件,也让周遭各国看穿了我朝军队的羸弱不堪以及整体国力的外强中干。

“当时,夏老首辅还只是小小的兵科给事中,他也许只是揣摩着上意,上了那样一封奏疏。皇上便顺水推舟,关掉了浙江、福建等地的市舶司。官方贸易停了,民间贸易自然就活跃起来了。逐渐的,番夷、倭人和我国商人,在宁波港附近的双屿岛建成了一个非常繁盛的走私集散地。那些走私商之中自然不乏劫货夺船、掳掠贩卖人口的海盗,其中,有番夷、倭人,也有明人。

“嘉靖二十五年,陕西总督曾铣提议收复河套。夏老首辅非常支持。既然北方准备大动干戈,为免国家陷入南北同时用兵的困局,整肃东南沿海是必然的。不过,朱纨是皇上和兵部派遣的。朱纨矫枉过正,导致沿海的局势彻底失控,他的霹雳手段,不仅引发了倭乱,还把自己也逼上了死路。”

李夏昕眼角渗出了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顺着太阳穴滴到了枕头上:“堂伯说陆炳当年之所以对我爷爷落井下石,是因为爷爷曾掌握了他的罪证,他亲自登门求爷爷网开一面,直至他下跪,爷爷才放了他,他因为受了屈辱而对爷爷怀恨在心,所以趁机报复。而成国公对此袖手旁观,是为了自保。其实,是因为爷爷制定、实施了错误的政策,陆炳才要除掉他,成国公才对他见死不救,对不对?”

“他们的政见的确不合。我哥和陆指挥使的意见是打破祖制、开展边贸,用所获利润来富国强军。而夏老首辅的意见是国家贫弱,与人贸易只会自取其辱,所以要恪守祖制,先收复失地以扬我国威、增加屏障。这些问题,不是简单的一句谁对谁错就说得清的。”

“死了那么多人,无数的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可以用‘不知孰是孰非’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下定论呢!”李夏昕“噌”的坐起,将朱希孝狠狠的推了一把。顿时,她左肩上洇出了一片血红,而且血色迅速的扩散、变浓——伤口裂开了!

朱希孝一把将夏昕揽入怀中,用手紧紧的捂着她的左肩,焦急的大喊:“来人!快来人!快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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