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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异乡客2


三年之后。

        日落时分,东洲国瑶城的南门口,城门口排起了长队,守卫也比往日多了许多,过往行人出入都盘查得非常仔细,出入的马车,连车底盘都要查上一查。

        这瑶城是东洲国往东南的一处要塞,城东面连着的浮游山奇峰险峻,百步九转,山中毒蛇猛兽众多,更有东洲百里家的玄门奇阵御守,万夫莫可敌,城西面走出一里地,乃是一处断崖,镇南侯百里彦在此驻扎了几千军士。这东西防线一字横开。

        可自从镇南侯镇守此处开始,郡内安定,鲜少有这么严厉的盘查了。

        而此时城门口的公告牌前面,也已挤满了百姓,想来是城中出了大事。

        程霖也在这人头耸动的公告牌前踮着脚一边瞧一边挤,三年过去了,比起早先那时候,褪去了些稚嫩,更显得清秀俊逸了。

        他在人群外转了半天,奈何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挤了半天也挤不到前面去,他看了看形势,最后轻轻的拍了拍自己前头的妇人的肩膀,轻声的说道:“这位姐姐,可否借过一下?”

        没想着前头那位也挤不上前头去,正火着呢,头一甩横着脸就瞪过来准备开骂,才想张嘴,却看程霖辰红齿白,头戴玉冠,约摸二十的年纪,一双眼顾盼生辉,这会儿正眉眼弯弯的瞧着自己,那刚到嘴边的“杀千刀”又生生的吞了回去,声音也轻柔了几分:“公子就是过去,也是挤不到前头,奴家在这也挤了好一会儿了。”

        程霖抬头看了看前头,人挨人挤的,的确是不好过去。正愁看不到呢,却有识得字的书生!此刻正在前头一字一句的念,程霖竖了耳朵去听。

        “虽未伤及百姓,但影响恶劣,事后查明,犯人韩靖,字平争,文州人士,因触犯本国律法第二十七条以及第一百零三条,依照本国律法,擅自修炼道法,且破坏他人财物,影响恶劣,数罪并罚,将示众三日而后押送永夜城,望城内百姓引起为戒。”

        程霖觉得这犯人的名字好熟悉,穿越前有位友人却也叫韩靖,正巧也是那次事故一起的,这押送永夜城的都是犯了禁令私下修炼的,倒不知是不是同一个。

        正思量间,耳边传来围观百姓的声音。

        “咱们东洲国禁道,这人居然敢在咱们这修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听说这人只一掌就轰塌了半个水月楼,啧啧。”

        “这□□凡胎,修炼一番竟然如此了得,难怪总有人铤而走险。”

        “不厉害人家修仙呢?听说这些修者,道行越高的,越长寿,若是能修成金身,还能长生不老,要是我有那机缘,我也想偷偷的练上一练。”

        但这话才刚说完,人群里又传来了不赞同的声音:“可别贪图那些,旁边的南华国就兴这个,前朝国主因为这个,自己的老窝都给人端了。”

        “是呀是呀,我听说啊,那南华的新帝柳梵,原就是南华的国师,结果仗着自己术法高强,造反灭了前朝自己当了皇帝。”

        “要我说,还是咱们东洲的皇帝英明,大家都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瞧瞧咱们这多太平,若是生在南华国,那可就惨咯。”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

        “我听说啊,这永夜城在一处峡谷内,那地儿终日不见天光,城内树木花草凋零,土里什么好东西都种不活,被发配去哪里的人,据说都疯了!”

        “唉,好好的日子不过,何苦来哉?这人啊,算是废咯!”

        听了公告,程霖转身就准备回城了,却被一个中年男子拉住了,来人正是他家管家崔怀,想来是急急忙忙寻来的,这会儿一边喘气一边拉着程霖:“公子,我可算找着你了。”

        程霖好奇:“找我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公子快随我回去,百里侯爷找你呢!”管家说着这话拉了程霖就走。

        程霖一听这名字就皱眉头:“找我做什么?”

        崔管家回头看了他,也很是头疼:“公子您忘了?你前几次和百里侯爷约好的,今日参加他举办的品香会,您还跟我说让我提醒你呢!”

        程霖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是忘了这事儿。

        “我还真的给忘了!走走,这会儿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说罢大步的往城门去了。

        崔管家忙得跟上,走了老远的还传来管家的念叨。

        “今儿早上我看公子出门,还以为公子自己记得此事呢。”

        “忘了,我出城看看庄子上的酒酿得如何了。”

        “我想着也是,还想出来雇个车马去庄子上找公子呢。”

        程霖进城便直接去了镇南侯府,却被侯府管家告知宴会已经取消了,镇南侯临时有事出门了。

        他好奇多问了一声,多大的事儿还需得镇南侯亲自出马?

        原来是狱中有位重要犯人,趁着狱卒送饭的功夫打伤了狱卒,越狱出逃了。

        他心思一动又多嘴的问了一句那犯人往哪儿去了,因着往日镇南侯与他多有礼遇,便提醒了他:“往城北去了,此时城北乱着,程公子避开些。”

        程霖千恩万谢了管家,辞了侯府往城北去了。

        此刻正是华灯初上,城北的街巷却没有往日的热闹,一路上程霖寻着镇南侯府兵的方向去了。他还是有些在意,想找机会看看是不是他认识的人,所以刚刚在侯府在此搜寻犯人,就偷偷来跟着了。

        要说找人,原本对程霖来说也不难,施个追踪术,消磨上片刻便能寻找。这瑶城内有不少针对修士的缚灵阵法,若是动用术法,难免得会触动阵法,要是被发现了,镇南侯怕是第一个得剐了他。他摸了摸怀中的六道盘,正琢磨着要不要动用灵器,这东洲国却是不禁这个东西的。

        他犹豫了片刻,忽然闻得前头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那个逃跑的犯人抓着了。

        程霖连忙现身出去,却是个已经晕了过去的中年汉子,镇南侯府的府兵被人拦住,正想喝斥,结果领头的见了是他,也知镇南侯往日待他颇为礼遇,便恭敬的见了礼:“程公子好。”

        他抱拳应了,却还是歪着头往那犯人脸上瞧,看这年纪确实是不会认识的,眉眼也生疏,掐着指头数数,想着通缉那人若真的是韩靖怎么也不至于突然老成这样。

        而府兵程霖被拦住,瞧着他对那犯人很是好奇,一时也不知所以,正想问,却听程霖先开了口:“这人就是韩靖?”

        还未来得及回他,程霖却听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不二君怎的在此处?”

        来人身穿红色蟒袍,年纪与程霖相仿,英气俊美,此刻他正唤着程霖的字,闲庭信步的走过来,此人正是镇南侯,只见他摆了摆手,犯人就被带下去了。

        程霖拱手与百里彦见了礼:“侯爷。”

        “不二君认识那位犯人?”

        程霖回头看了犯人被带走的方向,皱了皱眉,回头冲百里彦摇了摇头:“不认识。好奇便看了看。”

        却说这百里彦,乃是东洲有名的玄门阵法世家百里家族的传人,精通玄门之道,六年前出门游历了两三年,更是学了一身高强武艺回来,并在武英会上夺得魁首,这武英会比试的不仅是武艺,也比兵法军阵上,因着百里彦又精通阵法。便派驻了瑶城,又因他将瑶城及周边防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多次抓获南华国派来的奸细,又将边境防务连成一体,互相呼应,南华国多次袭扰都未能过江,因此颇受东洲国君看重,特赐封镇南侯。

        这样一个人物,自然不能是程霖好奇二字能打发了:“城北今日戒严,不二君怎么在此处?”

        程霖笑了笑答:“刚从城外回来,误了侯爷的宴会,听管家说侯爷往城北来了,便想来碰一碰,一来想向侯爷谢罪,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百里彦这才像是放下心来:“原来如此,今日原本备了香茶,不想这贼人越狱,扫了雅兴。既然不二君在,不如与我回府一品,也不枉我费心思准备一番。”

        “程某乐意之至。”

        百里彦与手下侍卫屠一又悄悄叮嘱了些事,二人这才往回走,不多会儿,程霖瞧见百姓往一处聚涌而去,好奇的探着头问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好奇的拦了人问,这才知道那犯人韩靖被押至城中的诛仙台示众。

        “侯爷将那人押至诛仙台,不怕这人再逃脱了?”百里彦做事向来谋算颇多,这么做怕是另有缘故。

        “不二君有没有听过放长线,钓大鱼?”

        “侯爷的意思?”程霖心想莫不是韩靖还有同伙,若是如此,此事不论如何他也要探查一二了。

        果然,百里彦在此开口,忍不住叫他心里打起了小鼓来:“据说这人还有同伙,本候浅设下一个圈套,一网打尽岂不更好?”

        程霖虽然神色不变,心思一转,有了主意。

        4

        却说这诛仙台,其实也不大,只十步见方的大小,此刻上面印着一个巨大的符阵,阵上置放着一个囚笼,一灰袍的青年男子被困于其中,但这男子虽被困于这方寸之间,神情却未见焦虑,只见他剑眉星目,相貌周正,倒不似罪大恶极的模样,他闭着双眼,好似坐在自家榻上一般,毫不在意旁人的围观。吃瓜的百姓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俊朗的男子就是韩靖,更有不少年轻女子瞧了颇为惋惜,可白瞎了这么相貌堂堂的男儿。

        这时却见人群中挤过来一个容颜秀丽,楚楚可人的青衣女子,她瞧见被困于笼中的韩靖,一脸的焦急,左顾右盼片刻,正欲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笼中这人此时却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直冲她而去,青衣女子一时停下了手上动作,正想再往前去一些,却见那困在囚笼中叫韩靖的男子微微的摇了摇头,几不可查的示意女子看他旁边的阵法。青衣女子这才看见了台上的符阵,倒吸了一口气,她静下来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冲天上使了个眼神,便转身退出了人群往街角走去,于街角处一闪身,不知去向。

        待到这夜二更天时,诛仙台附近一片寂静,那叫韩靖的男子此时还在台上的囚笼中,而此时守卫在旁边的兵士正昏昏欲睡。

        忽然,东面传来警备的犬吠,吵醒了这一众守卫,而困在囚笼里的韩靖也醒来了。

        犬吠声还未停歇,守卫们早已擐甲执兵,神情戒备的看向诛仙台东面,却未曾料到,诛仙台西面一道剑飞来,正中台上囚笼,囚笼应声而破,守卫回过头来,大惊,忙急声大呼:“起阵,起阵!”

        瞬间,台上阵旗无风自起,韩靖忙从台上跃起,可晚了一步,台上阵旗幻化出红色灵索,将他从半空中锁住掼下,几个就近的守卫忙冲上台,欲将他擒束。只见诛仙台的东面,翩翩而来一蒙面的青衣女子,正是白日里在台下的那位,她手执一把银扇,扇尖上刃色尖锐,于夜色里寒芒毕露,只见她一个抬手间,扇风竟似锋刃入骨,靠近的守卫们瞬间一片哀嚎,扇风苍劲的卷过台上阵旗,令阵旗凌乱四散,瞬间失去了效果,被阵法束缚住的韩靖借机挣脱了,一把接住了青衣女子扔过来的宝剑,正待御剑突围。却不想台上阵旗失效,却触发了诛仙台周围的其他机关,数个方位的阵法启动,霎时间交织出一张巨大的困阵,二人感觉到灵力被压制,顿时觉得足下千斤重,青衣女子强行御气,却招困阵反噬吐了一口鲜血。眼见二人都要被困于此束手就擒了,半空中御剑而来一蒙面的白衣道者,一手结印一手执符,只见他卜一挥手,手中符咒飞向诛仙台下各处阵眼,瞬间场内石崩地裂,周边守卫躲闪不及,多有重伤。

        台上的被困二人这才可以活动了。白衣道者趁机拉起台上的二人,三人御剑,突围冲出,待守卫们再次爬起来,三人早已离开了诛仙台,向城外去了。

        而此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增援的镇南侯府府卫姗姗来迟。一个熟悉的身影紧随其中,正是程霖。

        只见他跳上台子,瞧了瞧场上几个伤员的伤势,所幸未伤及要害,并无性命之忧,便唤来了随行的医者医治,瞧着也没自己搭把手的地方,便径自查探了一番已经破碎的囚笼,以及还散落在地面的一地阵旗,巡着阵旗歪倒的方向,他慢慢走到了诛仙台的东面,下台阶走了两步他蹲下身子,起身从旁边守卫手中借了腰刀,而后用刀鞘扫了扫台阶,只见一个印着黄泥的脚印清晰可见,他抬头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向旁边的府卫问道:

        “这附近何处有塘泥?”

        府卫自然也看见了这个脚印,他四面看了看,只见四周都铺上了石板,一旁有个守卫连忙代答道:

        “附近没有,但百丈外的有家当铺旁边,有个莲花池子。”

        程霖点了点头,然后下了台阶走到东面的墙边,看了看墙头探出来的老榆树,低头边走着边在墙根拿着刀鞘翻着杂草,然后捡起来几片踩了脚印的榆树叶,拢入袖中,又查探了地上的脚印,这才回首,笑着把刀鞘还给了刚刚的守卫:“多谢这位兄弟。”

        “公子客气了。”守卫连忙接过自己的刀。

        程霖拍了拍自己月白袖袍上看不见的风尘,抬头看这空中,月色皎洁,只见月轮与程霖玉面两相辉映,微风恰过,几缕青丝于风中清扬,虽极力掩饰,却难掩此刻的激动的神情,他借着月色慢慢的走回诛仙台,心里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破碎的牢笼,隽秀的眉微微皱着。

        抬头看月上中天,他背了背手,回身冲身旁的人说道:“我先回去给侯爷交差去,你等若要继续查探便留下先探着,不必管我。”

        “侯爷交代了要好好顾着公子,此处留几个人料理就行,我等送公子回府。”

        程霖也不客气,点了点头,一众人便打道回府了。

        此刻城中的镇南候府内,镇南侯百里彦一手提笔,眉峰微微耸着,锐利的眼神落在案上文书,更添得眉眼多几分精雕细刻,忽然间,却只见他神色微动,唇角露了三分笑意,竟如春风般一身冰雪消融,他放下笔起身,却才听院内传来脚步声。

        只见程霖脚程轻快,眨眼间已经到了厅前,朝着近前的百里彦拱手见礼。

        “侯爷久等了。”

        “可有受伤?”百里彦双手托住程霖,上下打量。

        “侯爷挂心了,未曾有伤,在下去晚了一步。贼人刚好逃了。”

        “逃了?可看清了那劫囚的人的模样?”百里彦引了路,二人进得厅内,亲自斟了杯水与程霖。

        “夜色深,不曾看清,只知道劫囚的是一男一女。”程霖饮了水,又接着说道:“我看台上打斗痕迹,应该道行颇高,普通的阵法,困不住他们。”

        “若是如此,本侯当增派人手加强防务,再将城内其他地方的阵法也启动起来了。”他状似随口的说道,却暗暗主意程霖的神色。

        程霖神色微微一变便很快又恢复了寻常:“侯爷倒也不必心急,经此一事,贼人短时间内必然不会再来。”

        百里彦只低头瞧着手边的城防图,慢吞吞的开口:“希望是如此,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总归是有备无患才好。”

        程霖点了点头,心思百转千回却不敢再显露半分:“侯爷说的有道理。”

        百里彦摆了摆手,瞧了瞧心不在焉的程霖,说道:“今日夜色已深,你不如就先在我府上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既如此,那程某就先告退了,侯爷也早些歇息。”程霖本就想走,就顺势退下了。

        百里彦看着程霖走远了,又等了片刻,诛仙台探查的守卫才进来了。”

        “情况如何?”

        “禀侯爷,有二人前来搭救,他们破了阵法,把囚笼中的人带走了。”

        “我们的人可有死伤?”

        “只是受了些轻伤,已经安排下去歇息了?”

        “破了几个阵?”

        “两个。”

        百里彦点了点头。又问道:“人跑哪个方向去了?”

        “禀侯爷,往北逃了。可需要派人再去查探?”

        “不必了,若是往南,就继续给我抓回来。”

        “是!”

        “可还有事儿?”见侍卫未离开,百里彦便又问道。

        “属下瞧着,程公子今日有些不对。”

        这程公子平日侯府的事儿那都是能不沾就不沾,今日竟然主动留下帮忙,这是往日不曾有过的。百里彦在城北见了他便生了疑虑,却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往日百里彦百般挽留他也从不留宿侯府,今日百里彦不过随口一提,他却应下了,夜深时,守卫来报诛仙台有人劫囚,程霖竟然要跟去要见识一二,此事实在过于巧合,百里彦不得不留心了。

        于是又问了那守卫:“怎么个不对?”

        “公子查探得很仔细。”

        百里彦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却说程霖在客房歇下后也没有立即睡去。片刻之前的激动之情还没有退去,反而在这夜色里更清晰几分。

        穿越过来之前,一起去爬山的就有韩靖,今日听到这个名字,便起了心思探查究竟,听闻百里彦设局,于是借机留在了镇南侯府,也不敢真的睡下。后来听到诛仙台劫囚的消息,便顾不得百里彦察疑,跟着走了一趟诛仙台,一来与韩靖见上一个碰面,二来若是有危险的,也好化解一二,但没想到却去得晚了,竟然还是没碰上。只远远的看到了有人回头,竟然是一起爬山的沈文舒。

        想当初登山一行人连他在内一共七人,除了他表妹苏卿卿,还有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的祁远和穆莺,还有上了大学后认识的沈文舒,以及韩靖和阿鸢。因为同在一城,又玩得来,节假日常聚在一起玩乐,一直到那次意外发生,与他们六人分开。

        刚开始在混元天修炼的时候,偶尔也想着众人有没有他一起穿越,时常惦念着,总想着下山以后要去寻,后来突逢变故终于离了混元天,还在南华寻找了些时候,却不得他们几个朋友的踪迹,当时又恰逢南华国乱,不得已遁入了东洲境内,想着东洲禁道,他几个朋友万不可能在此却却毫无声息,也多加注意了两年,可不管怎么查,即使动用了神力借助六道盘去查,也并无所获。到如今他有些心灰意冷,自艾自怜孤苦伶仃了,却不想柳暗花明,恰恰这时候又找到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着真是时也命也。可瑶城三面戒严,城中又诸多阵法,以他探查的痕迹来看,众人必然是结丹期的修士,城中阵法对灵力颇为敏感,若是他们一直呆在城中必然是不可能的,若是要隐蔽行踪,只有可能在城北的郊外,那一处的防御较为弱一些。于是便决定明日在往北探寻一二。如此辗转反侧,竟是一夜不能寐。

        而此时瑶城的城北郊外,一个稍显稚嫩的姑娘正焦急的在路边等待着,她身着一条粗布麻裙,外面披着一个黑色的斗篷,略显稚嫩的脸庞上,两条细眉微微皱着,她一边踢着脚下石子,一边紧张的张望着瑶城方向。

        没多久,韩靖便背着青衣女子过来了,后面跟着刚刚救场的白袍修士沈文舒,苏卿卿忙迎了上去看韩靖背着的青衣女子:“阿鸢受伤了。”沈文舒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的汗,气喘吁吁的回道:“诛仙台上的阵法厉害,她强行运气受了反噬,你先给看下。”

        于是一行人手忙脚乱的扶着阿鸢的隐蔽到了路边林子里。

        “阿鸢,醒醒!”韩靖焦急的唤道,回过头看着正在给阿鸢把脉的苏卿卿。“卿卿,阿鸢怎么样了?”

        苏卿卿放下阿鸢的袖子,捋起了另一边的衣袖,回头瞪了韩靖一眼:“你别吵吵,这样我看不清楚。”

        韩靖这才安静下来。苏卿卿又探阿鸢的灵脉,虽然有些损伤,但休息几日便好了。然后放下心来安慰起了韩靖:“没大碍,吃两粒平气丹,休息几日便好。”

        韩靖放下了心,给阿鸢喂了两粒药,这才又背了阿鸢,一行人往北上了莲花峰,穿过山中复杂的阵法,正商量着进了山门悄悄避开留在山上还不知情的祁远,一抬头却瞧见前头立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他一身墨色长袍与夜色融为一体,颜色隐于阴暗处分辨不清,正是众人开头想避开的祁远,却没想到他早在山门候着了。

        众人心想完蛋,这回可少不了一顿训了。不料,祁远看着韩靖身后的问道:“阿鸢受伤了?”

        众人皆不敢接话,只苏卿卿答了:“我已经看过了,一点轻伤不碍事,多休息就好。”

        祁远点了点头,侧身指了指山门:“先进去休息吧,明日再说。”

        说罢,他也不理身后众人如何反应,自顾转身走

        了。

        第二日,众人照旧去了厅内,只见祁远与沈文舒早已在殿内候着了,他今日穿了一身鸦青色劲装,更显得有几分不易亲近了。韩靖在殿内找了处离祁远有距离的的地方,靠着梁柱坐下了,阿鸢有些怕祁远生气,跟韩靖紧挨着。祁远却未再提及昨日之事,只拿了一张地图,与那昨日白袍的修士沈文舒勾描了城内现已发现和疑是的灵阵。

        因着东洲禁道,自从衡虚幻境出来以后,他们在这莲花峰上呆了已经有一些时日了,此处原就有这个道观,但东洲禁止修道以后,这道观传了数代也慢慢的没落了,他们找到此地的时候已经荒废了有些年头。众人隐匿于此处,皆因有外头的阵法,无人能闯入观中来,便安心在此地儿住下了,好在这山上天地灵气丰蕴,算起来,也是块宝地。

        堂中连带韩靖共有六人,有昨日诛仙台劫囚的阿鸢和沈文舒,以及接应的苏卿卿,还有被留在山上的祁远与穆莺。当日他们和程霖一起登山,几个人莫名其妙从台阶上掉了下去,却一起落在了衡虚幻境中,另有一番机缘。

        而此刻,众人正于殿中讨论。

        “瑶城这样,南门是走不了了,试灵太多了,若有一人被困,恐怕都会触动旁边的阵法;东面可以绕过去南下,但隔着的浮游山,皆是杀阵,仅凭我们几个人,不能尽破,也走不了;西面呢?能过吗?”问话的是祁远。

        “怕是不行,我昨日试探了一下,往城西去路上,也都有试灵。”提起这事儿,沈文舒就有点气馁,他们被困在这山上一年多了,始终无法南下。东洲境内的阵法他们皆能无事的避过,唯独这瑶城,阵法奇特,不能破不能解,竟生生的困了他们一年多。听闻南华国主大肆招揽修道者,并提供修炼资源,而他们几人,也恰好需要资源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也好于这世道中安身立命。

        “既已如此,那我们先暂缓此事。瑶城经过这次,守卫怕是要增加不少,这时候我们若是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祁远一边说一边思量,手指却不自觉的轻敲着台面,却忽然又愣住了。

        祁远身后的女子倒是乐观得很,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眉眼弯弯,甚是喜人:“我觉得莲花峰也不错,我们在这住了这么久也没出什么事儿,一直住着也无妨啊。南下的事儿就先不急吧?”

        只沈文舒低头一边拨弄着条案前的石镇,一边沉思。突然轻声的说了一句:“我在城中好像看到程霖了。”

        声音很小,大家却都愣住了。

        苏卿卿先反应过来,激动的凑过去问:“在哪儿?在哪儿?”

        苏卿卿与程霖关系与他们不一样,二人是姑表兄妹,苏卿卿自小就爱缠着她这位表哥,当日登山也是缠着程霖带她一起去的。

        这个众人都是知道的,故而也不意外她如此激动,毕竟说起来,程霖算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

        沈文舒却有些迟疑了:“当时隔得远,但那人姿态与程霖一样,而且他那张脸,我觉得换谁也不会认错。”

        “你在哪儿瞧见的?”祁远略显单薄的声音传来,却难以掩盖他可以压抑的激动。

        沈文舒却又迟疑了,抬头看围着他看的众人,本不欲再言,但在苏卿卿领头的凶狠眼神下,不得不多说了几句道:“就我们去劫囚的时候,远远的看着他跟瑶城的增援守卫一起来的。”

        “他在瑶城做了守卫?”祁远追问道。

        “也不像,他穿的跟守卫不一样。”沈文舒闭着眼回忆了会儿,“倒像是这东洲文人的打扮。”

        苏卿卿却不解了:“不太可能吧,瑶城里面那么多试灵,韩靖也中了招,他怎么避开的?”

        沈文舒有点烦躁的挠了挠头:“那个阵法对未曾练气的人又没有反应。”

        “不可能!?”穆莺却带头叫道。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没错,如果那真是程霖,那说明他和他们都穿越过来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程霖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但众人怎么也无法想象,程霖居然没有道心。

        苏卿卿却不在意:“有什么不可能的,也许他就是没有道心呢?再说了,这个东西有没有,他不都是他吗?”

        “可是灵使说过,能破界入境的,皆是有这个天资的。那个人也许只是长得相像而已,再说夜色那么深,文舒看错了也不一定。”穆莺怎么也不相信众人的推论。

        沈文舒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翻了个不甚文雅的白眼。

        祁远却坐不住了,起身道:“我下山一趟。”

        苏卿卿:“不是吧?你这会儿下山?瑶城还戒严着吧?”

        穆莺也不放心的阻拦道:“你刚也说了城内现在防务更严了,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祁远拾起长剑,转身:“我会小心些。”

        苏卿卿怕他出事,也想跟了去,“我和你一起。”

        祁远头也不回的拒绝:“一个人去就行,我就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碰上。”

        他们几人之中,祁远的修为最高,也最为谨慎,众人拦他不住,只好由他去了。

        这厢程霖昨夜辗转反侧很晚才歇,这一觉竟到了第二日巳时才醒,得知百里彦不在府中,便辞了管家回了自己府。

        他这两年托着百里彦的关系,也积攒了些家业,买了个宅子,生计一应顺利,

        不知不觉的,程霖又走到了诛仙台附近,台上的阵旗已经重新插好,地面也已经修补过归置平整,看起来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是台前的告示栏上,贴上了新的通缉令。一大群吃瓜群众正围着告示栏激烈讨论着,无外乎恶徒如何道法高深无法无天之类。

        程霖慢慢走过去看了一眼画像,只见画上人物三人像人,七分像鬼。韩靖好歹也是相貌堂堂,也不知百里从何处找了这天才画师,竟画出这模样,他嘀咕了一句:“画得真丑。”

        过了诛仙台又慢慢往城北走,有些漫无目的的样子,昨日是他离故友最近的时候,当日一起登山,掉入了这个世界,本来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穿越过来了,可是按着目前这个套路,会不会当时他们一行人都一起过来了?当初在混元天的时候他也问过幻境里的两位先生,却只得了个“缘生缘灭,天命有定”。

        虽然他想立刻出城,但昨日冲动,怕是百里彦已经起了疑心,城外那么大也不好找,韩靖等人又隐匿于何处,会不会再次犯险一试犹可未知。

        思及此,他想着还是回去思量计划一番吧,若是祁远也在,断不能让韩靖只身涉险才是,他在这念叨祁远,有些异想天开的希望,若是祁远在,没准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随后他摇头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痴心妄想。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两道目光忽然落在前方修长的鸦青身影上,忽然愣住了。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

        “祁远?”程霖呢喃了一声。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甚至不敢眨眼。

        祁远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自己虽是来寻程霖,但却没想到一进城就瞧见了他,可能是许久未见,竟忘了往日是如何打招呼的,他看着一脸沉思的程霖从他身旁走过,便默默的跟着他转过了一个牌坊,又过了一座桥,看着他兀自摇头苦笑,他远远的跟着,思索着怎么样开口说第一句话。

        这才才想起旧时相遇,打招呼的总是程霖,那时他总是:“你也在啊!好巧。”

        而此刻二人遇见,眼前的人却一声不吭,只是呆愣的望着他,既不言语也不行动。一时思绪万千回转缠长,竟有几分烦躁不安,突然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只见程霖目光忐忑仍不言语,瞬间又觉得怒火中烧。

        “走不走?”说完这话,祁远忿忿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往日程霖碰见他总爱说好巧,若非有心,这世上岂有那么巧的事儿?

        程霖连忙跟了上去,这一切只在一瞬间发生了,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往日的点滴像是一团浆糊一样混在脑中,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见面是怎么样开口招呼的第一句话。两人一路沉默的走了很长路,行至瑶城的北城门,程霖看他依旧往外走,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要出城?”

        祁远突然停下,转过头怒瞪着他:“那要不你留下?”

        “你等等我。”祁远那语气不好,程霖听着也不恼。他跑到城门找了位守城军士,亮了百里彦给的令牌,交代几句话,余光里却瞧见祁远径自出了城,又赶紧跟了上去。

        “祁远,你去哪儿?”

        “回去。”

        程霖听了高兴又紧张,忐忑的问道:“回哪儿去啊?”

        祁远瞧着他这个像是没大出息的样子,很是烦躁:“你跟不跟?”

        “跟啊!”他去哪儿他都愿意跟着。

        祁远听他回得爽快,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你们都在一起啊?韩靖,阿鸢?卿卿?莺莺?”

        “都在。”听他提了某个名字,没来由的又有些小恼火,祁远走得更快了。

        程霖小跑着赶紧跟上,见他明明刚刚好像好了些,却不知怎么火气突然又大了。

        于是接下来,二人一路无言。

        五分忐忑五分不满,十分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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