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的儿子

“谢谢。”男人边说话，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白糖，抬手间，夹克里的钱包掉落下来。

        易梦见状便赶紧蹲下帮男人捡起，黑色的钱包在地上摊开，左边位置上的照片格外扎眼。易梦捡起钱包，并没有立即还给男人，而是端详着那上面的照片，一脸的不可置信。

        照片是一家三口，站在湖边柳树下拍照，男人楼着女人，女人抱着儿子。那相片微微发黄，男人女人身上的衣服也很是老气，一看便知是上个世纪的留影。

        这一切都没什么，唯独让易梦震惊的是女人那张脸，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没有办法忘记的那张脸，洪阿姨！

        男人注视着她拿钱包微微在颤抖的手，眼里划过一点情绪，片刻，他接过钱包。温和的询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照片上是你的家人吗？”

        “是啊。”男人笑笑，“是我父母，我妈妈很漂亮吧。”

        “是。”

        “她当年是我们那里出了名的美人，唉~就是很可惜，九年前她去世了。”

        男人说到这儿，易梦的眸底狠狠一震。“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程曦。”

        程曦······小曦······小曦

        易梦嘴上喃喃念着，恍惚的转过身，然后下一秒，倒在了地上。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好像看见了男人朝她这边走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

        快乐的日子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美好的怀念。

        “太阳会有的，孩子也会回来的。”

        李昀接到易梦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想着她也该下班了，跟顾枫换了班掏出车钥匙就打算去接她去医院再吊一次针。结果电话那头就已经告诉他，易梦在店里晕倒已经被送进医院了，他们打开她寥寥无几的通宵录，安灵去了云南，只能打给他了。

        当他赶到医院时，易梦已经苏醒，手上输着葡萄糖，目光呆愣的看着墙上电视里的偶像剧。

        正给她削苹果的北落看着急冲冲进来的男人疑惑问道：“你是······李昀？”

        李昀点点头：“对，我是她，她的朋友。”又顺手接过他手里削掉一半的苹果，“你就是给我打电话的店长吧，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耽误你时间了，改天有空一定请你吃饭。”

        北落抿抿嘴，打量着眼睛这个身形健硕相貌英俊的男人，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耽误什么啊耽误，易梦也是我朋友啊，而且这次我也没多麻烦，当时我不在店里，还是一个客人送她过来的。要谢还是谢他吧。”

        “他人呢？”

        北落瞅了瞅四周：“对哦，我削苹果之前还在呢。”

        “他已经走了。”床上的女人慢悠悠开了口。

        “真是好人不留名。”北落笑笑，“那这里交给你了，易梦啊，生病就好好休息嘛，准你一天假，不用太惦念猫。”

        北落走后，李昀削完了那颗苹果，又切成小块装进纸盒子里，递给易梦。“我都说了，生病就请一天假呗，什么能比身体重要啊。”

        易梦迟缓的接过苹果，没有说话，她盯着苹果，半响后喃喃问道：“你会走吗？”

        李昀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轻轻揽住她的肩头安慰道：“不，我不会走的。”

        “骗人。”女人表情悲伤，“会走的，你们都会走的，无论靠的有多近，最后都会离我而去。”她的话狠狠拨动了李昀深藏在心底的那根弦，那个雨夜，他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平静的告诉外婆：“我会走的，他们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他不想再听了，直接从碗里拿出一块苹果，塞进她的嘴里。紧紧抱着她：“我说不会就不会。”

        恢复上班的第一天，临下班前，程曦又出现在了店里。

        易梦收拾着猫爬架，不敢抬头看他，可是生活并不是逃避就能躲过去的。

        男人走到她的肩膀，俯下身拿着逗猫棒假意跟猫玩耍，却偷偷靠近她用着极低的声音说：“易小姐，我们谈谈好吗？就在这条街尽头的咖啡店，我等你。”

        男人说完后也没有多作纠缠，径直离开了。

        易梦擦着猫爬架的手像是被定住了，久久未动，片刻之后，她笑了，她害怕面对，可事到如今，她有什么资格逃避呢，唯一要庆幸的，就是男人没有在她住院的时候站在床头质问了。

        等易梦一步步挪到咖啡店的时候，程曦已经在窗边坐了很久。

        看见女人来了，他毫不意外的拉开旁边的椅子。

        易梦忐忑坐下，半响不敢说一句话。

        最后，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好像不是很愿意来见我。不过既然你来了，也应该知道我为了什么找你吧。”

        易梦点点头：“知道······”

        男人轻轻抿了口咖啡，淡淡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可以说是要什么给什么。我这人脑瓜子也聪明，回回考试在班级里都是名列前茅，后来大了一些，我妈就担心农村的教育资源耽误我。说什么也要到城里生活，借了好几家亲戚的钱，在菜市场盘了个菜摊，每天起早贪黑，晚上还要给毛绒玩具按眼睛，一个5角，按的她自己眼睛都快坏了。就这样熬了几年，我上了初中，家里债也还的差不多了，眼看着生活就要好起来了，可是突然有一天······”男人话还未说完，易梦的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男人笑笑，递过去一张纸，“哭什么呢，我故事还没讲完呢。”

        “突然有一天，来了一对脏兮兮的父子，拉着我妈说这是他老婆，这是他的妈。我爸气急了，就给那个男人一拳，我也气，踹了对面那个小子一脚。我转过头去拉我妈一起赶这对神经病，没成想，我妈哭了。后来我在大人们零碎的嘴里知道，我妈年轻的时候去打工，结果让天杀的人贩子拐了，卖给这个狗男人生了个儿子。过了好几年才被解救出来，回家以后就嫁给了我爸，生了我。本来这日子过得蛮好的，可偏偏那个畜牲找了过来，威胁我妈给他‘抚养费’，要不然就天天闹，我妈受不了了，直接给了那老王八一刀。呵呵，那老王八命硬，没死，带着儿子灰溜溜走了。可怜我妈，进了监狱。从那以后，我爸怕影响不好，就带我去了重庆，在重庆读了几年书，考了大学。”讲到这里，程曦扶着额声音也有些梗咽，他掏出一根烟想要点燃，但看了看对面瘦弱的易梦后，又放了回去。

        “我高中毕业后打工挣了一些钱，拿到钱的第一时间就是回来找我妈。可是回来，这街坊邻居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妈被撞死了。我天都塌了，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很想要找是谁撞死的她，可是没有办法，我不过是一个穷学生，一无所有。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埋在哪里。后来，我带着满心的怨气和不甘回了重庆。改了志愿，读的政法，本来我妈坐了牢，我是考不了检察官的，但是所幸，因为我大伯一家没有孩子，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记在大伯夫妻名下，他们百年以后也好给他们披麻戴孝——这也是我妈的主意，因为我大伯他们救过我爸，看啊，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啊。这份善良，也帮助我长大以后考了回来。我考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我妈的墓，她被埋在了一处偏僻的公益陵园，靠着一颗树，我去那天除了祭品还带了毛巾，想着给她好好擦一擦。可我到了发现，那墓碑被擦的一尘不染，面前还摆了贡品和鲜花，可是这世界上除了我谁还会来祭拜她呢？”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易梦一眼，又继续说：“我原本以为是当年撞她的人，我想着既然定性的是意外，可能司机也不是故意的，日日受着良心谴责，才会每年都来祭拜她。我想办法找到了当年的卷宗，找到了当年的司机，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与他和解。可是很奇怪啊，那人得知我是为了当年的事来的以后，表现得很恐惧，这个时候他已经得了严重的肝病，躺在床上直摇头说不是他，冤有头债有主，冤有头债有主······我愣了，抓住他的衣领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随即护士和他的家属把人赶了出来。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走了，连住处也空了。这个时候，我反应过来，或许当年不是一场意外呢。

        后来，我找到了当年办案的其中一个警察，九年的时间太长，一个案子他已经记得有些模糊了，他仔细想了很久，才说当年结案确实是个意外。因为当年那个路口太偏没有监控，只有在那里的三个学生，司机也承认是我妈突然冲出来撞了人。可是有一个女学生大闹着警察局说我妈是被人推出去的。他当时也想查，可实在是没证据，我妈又确实是个精神病人，无亲无故，无人追究，最后也只能草草结案。不过那个女生的哭声实在是太惨了，以至于让他记了她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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