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纠缠

杨钟离跟着雪清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店面，嘴角微微弯起一条礼貌的弧线对着雪清说道：“这里环境很不错。你快下班了吧，材料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说清楚，不如我在外面先等你。”

        白雪清不耐的摆了摆手：“不用了，有什么现在说清楚吧。”说罢她朝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表哥，那个律师来找我了，我先出去一下。”

        厨房新到了一批工具，北落正忙着弄，头也没抬，嗯了一声。见老板答应了，她把围裙一解，挂在架子上，抬脚便要跟杨钟离出去，易梦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幕微微松了口气。

        可偏偏这时，杨钟离手上被夹抱着篮球的匆匆跑过的中学生给蹭了一下，沾了点泥巴，这让有些洁癖的他顿时炸毛。

        “你身上带消毒湿巾了吗？”

        “没有，可能店里有。”雪清冲着里面喊道：“易梦姐，你那里有没有消毒湿巾。”

        她话一出，易梦心另外半截也凉了。

        “易梦？”杨钟离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转身朝着柜台走去。眼看头顶阴影越来越长，她苦笑一声，真的是冤孽躲不过去。

        看见站起身的女人，杨钟离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从警察局出来后，他自知再去找她下场绝不会很好。

        可他偏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下了班就开着车在她家门口蹲守，可连她一次面都没见到。他都在怀疑她是不是为了躲自己匆匆忙忙搬了家。

        自己真的有那么令人生厌吗？

        没想到，自己有心面都见不到，倒是阴差阳错在这里看见了她。

        “你现在是在这里工作吗？”

        “让一下，别影响我工作。”易梦低着头，像是没有看见他，拿着小本本越过他去点单。

        门口，白雪清见他进去好一会不出来，正疑惑着朝这边打量，大庭广众的，两个人都不想太难堪。没办法，杨钟离叹了口气，俯在她耳边低声说：“今天有事，我会再来找你的。”

        易梦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她的眼底尽是一片晦暗之色。

        自从那天警察局之后，杨钟离再也没有直接跟易梦打照面，她厌恶他，他知道。也下的心直接拨打110，他也知道。可他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她不见他，他就想办法出现在她看得到的地方，猫咖不能赶人，路也不是一人走的。

        好歹出了社会那么多年，对一个女人，他知道怎么做。

        他就这样，慢慢攻破她的心理防线，等她忍不住来找他。

        终于在雪清受他之托拿着个袋子给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了。“没想到，你跟杨律师认识啊，怪不得最近总来找我谈案子呢，合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女孩戏谑笑道，拎着袋子的手不住往她手里塞，“赶紧看看，是什么呀，这袋子可是卡地亚的。”

        那是一条闪着光泽的钻石项链，易梦一看，脸色更是阴沉。

        她年少的时候就不是一个追求时尚的女孩，在离群索居了那么多年，清贫的生活早已让她对首饰这种东西脱敏了。不过就算她再不懂，看见项链光彩熠熠的样子，也知道它的价格不菲。

        她将项链扔回袋子里，提着袋子就冲向停在门口的银色汽车，直接扔在男人怀里。

        “拿回去，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她终于愿意搭理他了。杨钟离很是乐得看见她的恼怒，他下了车，两个人就立在城市夜景中对视。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在不触碰到她的情况下又离的很近。

        “那你需要什么，我给你买。”

        “我需要你离我远点，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里。”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就已经足够刺痛他的心。

        “拜托，就当是补偿好吗？而且，我现在没有女朋友，就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他语速极清晰的说出女朋友三个字，迫不及待的撇清着以往的所有关系，他当初带着满身的遗憾和悔恨遇见周莉君，当他发现不过三年过去，那时的一切已经渐渐被淡忘，他无法接受，易梦远走，他找不到她，卑鄙也好，自私也罢，他力所能及的抓住最后一点回忆，让他不要那么快遗忘，哪怕这一切是在利用另一个女孩的基础上。

        要是易梦一直没有出现，他或许就拥着那么一点残恋度过余生了。但是，她出现了，那么过去六年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不能提及的错误了。

        此时正值8点，是逛街的最好时分，街上人流如织，唯独他们像是打断流畅乐谱的卡带音符，格格不入的伫立在其中。

        易梦内心苦涩，补偿？她已经27了，时间已经磨平了太多东西。那段回忆的不堪与屈辱，她压根不愿再想，甚至更不愿与他们任何一个人有任何交集，这只会不断提醒着她，提醒着那个曾经满身污垢，卑如蝼蚁的自己，以及那条因她而无辜丧生的生命。

        她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没有什么能补偿我，我也不需要任何补偿。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过去九年一样，没有出现过。至少我能一如既往的蒙眼蒙心的活下去。”

        夜风中，穿着单衣的纤瘦女人像极了一株孤零零的小花，极柔弱却又坚决的站在他面前说出这段话，让他心下大慌，却无所适从。

        “可你现在过得并不好。”

        “那是我自己的生活，我和你没有关系。”

        “至少我可以帮你啊，你住的地方已经很旧了，冬天也没有暖气，墙壁都是潮的，你受得了吗？”

        “呵。”易梦自嘲的笑了一声，“哪里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再简陋那也是一个温暖的窝。你现在果然是上流人士了，潮一点，旧一点，就嫌弃了？我是去年搬进去的。你知道我以前住哪儿吗？青山精神病院，那里不要说暖气了，连睡觉都是绑着你的手的。薄薄一床被子，遇上烦心的护士可能都得给你扯了扔地上。没有热水，被人扯着头发扎进冷水里，十指烂掉也没人管，每天的日子就是吃镇定药，打针，又吃药。那个地方我都住了一年多，我还有什么地方能嫌弃的？”她的声音刺骨又悲凉，似是在站在面前的男人诉说又像是叙述着自己生活的痛楚。

        杨钟离插着裤兜里的手都是颤抖的，他惊愕的盯着对面女人苍白的面孔，一丝一厘也不敢放过，他认真的在她脸上寻找这是一个玩笑的事情，可女人悲怆的瞳孔旋在里面的泪珠无不在告诉他，这是事实。

        “你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杨钟离说这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他的内心不断安慰自己，就算她高中过得不如意，受了伤害，可那也只不过是青春里的一小段插曲，哪里会有人因为这么两年而影响了整个人生的。

        对，肯定是后来遇到什么挫折变故，一定是的，一定是。他不断的暗示着自己，万万不肯把自己带进那一点泥潭里。

        他承受的愧疚已经够多了，没有办法再承受了。

        易梦没有回答，杨钟离基于那段回忆，即使见证者，也是过客。真论起来，他不过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她找不到理由去恨他，也没有办法去发泄了。

        “和你无关，还有，我有男朋友了。希望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是谁，李昀吗？”杨钟离语气急了，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他依然不愿意回想起这个人，上次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家门口，虽然这两个月只有那么一次。但联想到这两人以前的关系，杨钟离有一种被人捷足先登的感觉。

        “是他又怎么样？他是警察，会保护我的。”

        他会保护我的，保护这两个字像是消魂钉一样刺入杨钟离的大穴，让他瞬间就失去了力气。对啊，是他又怎么样？他有什么资格多舌呢，他有的只有不甘心罢了。

        女人不再与他多舌，转身疾步走进了猫咖，他靠在车上，玩滑板的小孩不小心撞上了他的小腿，皮实的小孩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发现撞上个大人，吓得瑟瑟发抖，连声说对不起。

        而杨钟离盯着前方神情木然，浑然未觉，置若罔闻。

        半响，他上了车启动车子驶入如梭的车流，不知去处。

        “怎么样，还好吧，我跟楚曜都打算抄家伙了。”易梦刚一进去，就被北落揽住了肩膀。“这人也是够执着的，老店追到新店。不过还好，这次没敢动手动脚。”易梦在猫咖工作了一年多，工作勤勤恳恳，性格温柔内敛，北落他们亲人都不在身边，早就把同样孤身的易梦当做了家人，要是她真让人欺负，他们还真敢干他。

        易梦不动声色的挪开他的爪子：“没事的啦，我自己已经能应对了。”

        “话说你真烦他，要不直接找个男朋友吧，他就不敢骚扰你······哎呦！”北落话没说完，脑袋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暴扣，楚曜直接勒紧他的脖子：“你赶紧闭嘴吧，宁缺毋滥懂不懂？哪里有为了逃这个坑，跳另一个坑的。”

        易梦瞧着两人打打闹闹，脸上也不禁跟着轻轻笑了起来，男朋友······

        虽然是为了躲杨钟离说出的推挡之词，但不知为何，这两天她总是想起他，想起那年车站在车窗前拥抱她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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