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隐情
江口京子很少和别人提起自己的往事。
就连雅美也只是略知一二。
在京子小学三年级那年，一天夜里，父母在餐桌前彻夜长谈。
第二天上午两人出门了，中午回来带京子去了一家幼时常来的家庭餐厅吃饭，两人的脸上带着既复杂又轻松地表情，宣布了一个消息。
“京子呀，我和你爸爸，已经离婚了。”
彼时年幼的京子却隐隐约约对离婚有一些概念，抬头皱眉问：“那爸爸和妈妈以后不会住在一起了吗？”
“对呀，京子要和妈妈一起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京子母亲耐心答道。
“为什么要离婚呢？”
自京子有记忆以来，父母很少爆发矛盾并吵架，就算有了口角，也只是互相沉默不语。有时在商场公园等场所看到情侣激烈地争吵，小小的京子都会在心里骄傲地想着，爸爸妈妈的感情真好。
但此刻，年轻的妇人沉吟了片刻，回答说：“因为不合适了。”
京子又转头望向爸爸，男人在咀嚼着一块牛排，却露出食之无味的表情。
“爸爸妈妈以前总带京子来这家餐厅，对不对？但已经有两三年没有来过了，因为爸爸妈妈两个人都没有心情，也不会特地来家庭餐厅吃饭。”
“为什么呢？”
“因为爸爸和妈妈中间有了隔阂，嗯……就是没有话可讲，彼此也都变得疏远了。”
京子打断妈妈的话，扭头固执地问爸爸：“那你还爱妈妈吗？”
江口先生干咳几声，有些讶异一个孩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思索片刻说道：“很爱。但就像妈妈说的，我们不合适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彼此留下糟糕的回忆。”
当时的京子尚未理解这番话的含义，但一周后她确实和母亲搬离了以前的家。临走前，母亲和父亲进行了一番对话。
“照顾好京子，也照顾好自己。”江口先生将行李交到她手上，“我会经常来探望你们的，生活费都打到你平时用的那张卡上。”
“我会的。”
“让京子改姓吧，和你姓，或者是……你未来的丈夫。”他的声音有些干哑。
“我不会的。”竹内一花用了一场坚定的语气，“无论怎样，你都是京子的亲生父亲。更何况，虽然我们无法继续走下去，但你留给我的美好回忆都是真切的。”
“啊……那就这样吧。”
“回见。”竹内女士来到前院牵起京子的手，向车站走去。
之后的日子里，竹内一花在东京租了一个房子，并找到一份工作。
一年后，她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男主人是她的同事，高桥邦彦。高桥先生也有个和前妻孕育的结晶，年仅五岁的男孩高桥拓真。竹内和高桥在一处别墅区挑选了一套房子，并举办了婚礼。
高桥先生是个很有趣的男人。虽然京子一开始对他怀着怀疑的心情不敢接触，但还是经常在餐桌上被他风趣的语言逗得忍俊不禁。只是，这个重组家庭似乎比以往多了更多的争吵。而京子敏锐地发现，母亲从未因此真正生气过，而是更加卖力地操持着这个家。
刚上初一的京子一次和母亲在超市选购料理食材时，吞吞吐吐地提出疑问：“妈妈，为什么你和高桥先生经常吵架也能相处得很好，和爸爸那么和谐却要分开呢？”
“因为啊。”高桥夫人将一颗白菜丢进菜篮子里，“邦彦他是个很擅长表达自己情绪的人啊。每次吵架，我们都会解决一些问题，这样矛盾就越来越少了。反而是和你爸爸，沉默其实是在逃避。”
“不过你的爸爸没有错哦。在这场婚姻里，我们谁都没有做错，只是不合适而已。”她快速补充道。“你爸爸是很好的人”是一花对京子说过最多的话，京子知道这是为了让她年幼的心灵不被家庭曾经破碎过而受到影响。
京子到现在都没能对高桥先生叫出“爸爸”这两个字，就连生疏地称呼其为“父亲”都做不到。高桥邦彦对此也很失落。
不过那天之后，京子偶尔会称呼他为父亲了。每次听到这个称谓，高桥邦彦都会快活地为京子忙前忙后，拿出他蹩脚的厨艺为京子准备她爱吃的食物。
在高桥一花和江口芳雄离婚后，她好像从一个贤惠随和的主妇身份迅速抽离，开始体验许多新鲜的事情。比如开始上班，和女同事一起喝酒到深夜。就连京子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过高桥先生对她的一切行为都是鼓励和支持。
在京子六年级的时候母亲突然有一天说“啊好累，不想上班想当回家庭主妇了”，高桥先生对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没事，我一定会赚足够的钱，让京子和拓真都过上很好的生活”。
不过这只是一花女士的一时兴起而已。她干了快一年的家务活后，又严肃地和高桥先生说：“我觉得自己不是不想上班，而是找不到喜欢的工作。”
“那就慢慢找啊。”高桥先生同样郑重地回应她。
在京子刚上中学没多久后，母亲终于找到了自己所热爱的工作，并干劲满满地重回岗位。拿到录用通知书后她悄悄对京子说：“选择邦彦真是太好了。如果还呆在你爸爸身边的话，每次意见有分歧都是沉默解决，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做上自己喜欢的工作吧。”
与此同时的，照顾家的重任一下交付到了京子身上。
既要照顾小学二年级的弟弟拓真，还要为一家人准备晚餐。
不过尽管如此，这些还是没能压倒本就学业繁忙的京子。相反的，她对于这个新家庭一切都井井有条、和睦相处的氛围非常满意。
由于多年来一直照顾异父异母的弟弟拓真，本应活泼开朗的女初中生京子在其他人眼里莫名笼罩上一层“母性光辉”。但正因为如此，接触的同学们都认为她比表现出来地更加和蔼可亲，也都愿意和她相处做朋友。
就连菊丸英二也不例外。
在两次京子对他仿佛刻入身体机能的体贴场景后，他不得不对这个女生产生几分兴趣。
暑假第一天，大石应邀来到菊丸家。虽然菊丸给出的邀请是“一起写作业”，但以这么久“黄金搭档”的了解，刚放假，菊丸是不可能定下心来学习的。
“大石，你说现在这个点给别人发信息，会觉得是打扰吗？”果不其然，菊丸心不在焉地咬着笔头。
“英二，你一道数学题已经做了很久了。”大石停下笔，无奈地撑头看他，“你把这页写完我就回答你好不好？”
“不要！那也要等太久了。你现在就告诉我嘛大石～”菊丸用笔尾戳着大石的手肘。
大石叹了口气，眼神像是在说“真拿你没办法”。接着看了一眼菊丸卧室的挂钟：“都靠中午了，应该不会还没起床，所以发了也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是吗？那我现在就去！”菊丸兴冲冲地将笔丢在桌面上，抱着手机扑到床上。
大石扶额：我就知道会这样……
“该怎么发呢？”菊丸高举着手机，“这样，约她来我家玩好了！”
“所以是谁啊？”大石往向兴致勃勃的英二，虽然面前的少年已经国中三年级了，身高也与成年男性相仿，却总是一副孩子气的模样。
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才被宠成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吧。
“是之前认识的京子啊！”
“不过，你们没聊过几句吧，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
“谁说的？我和她聊过很久了！”菊丸英二不服气地把手机怼到大石面前。
大石定睛一看，不禁汗颜。两人的对话框里全是菊丸英二对当红偶像组合巧克力少女的侃侃而谈，还有无时无刻的分享日常。对面的少女虽然每一条信息都耐心回复了，但两人的兴趣明显不在一个点上。
比如：
“我跟你说，我昨天买了一本偶像杂志哦～”——英二。
“上面刊登了巧克力少女的新歌，我立马就去听了。超好听！”——英二。
“英二前辈的兴趣真丰富呢。”——京子。
“你喜欢听什么歌呀？”——英二。
“我想想……”——京子。
还没等到京子回复，菊丸英二已经切换到下一个话题了。
“哎呀昨天把钱都用光了没能买到新球鞋！又要等下一周了！”——英二（附加一个哭泣的表情）。
“那还真是不巧呢。”——京子。
“不过剩下的零花钱正好可以买一支草莓味的儿童牙膏！”——英二。
“阿乾叫我放假了也要每天练习体能好辛苦！”
“大哥他又和我抢电视遥控器没看到最新的巧克力少女栏目！”
……
诸如此类不等对方回复就已经跳跃到下一个话题的行为，大石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他不由得担心对面的少女能不能习惯。
再往下翻阅聊天记录，大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英二学长喜欢草莓味的牙膏吗？我还是喜欢薄荷味呢。”——京子。
“乾学长一定是为了加强训练而制定的计划吧。”
“等电视台重播的时候再看最新的栏目吧。”
少女用超乎常人的耐心温柔地回复了所有问题。
大石一下就看出来英二对京子的好感。
这位少年，不仅平时作风稚气，就连表达喜欢的方式也跟个小孩子一样啊。
一旁的京子家中，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打扰了。”泷泽雅美这样说着，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将脚上的运动鞋并排放在鞋柜上。
“你来啦！”京子穿着围裙迎了出来，“随便坐，爸爸妈妈都去工作了。”
高桥拓真也从楼梯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好奇地观察者来客。
“雅美，这是我的弟弟，高桥拓真。”京子摸了摸他的头，“拓真，快和姐姐打招呼。”
“你好！雅美姐姐。”拓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好。”雅美微微颔首。她听京子提过自己是重组家庭，但不知晓具体情况，所以也没有对拓真的姓氏产生疑惑。
午饭京子准备的是三份拉面。由于拓真还小吃不惯辣味，于是拉面的汤底是豚骨汤。雅美合掌说了句“那我开动了”，便用筷子夹起几根面条送入嘴中。
面条很筋道，汤底也咸香浓郁。雅美微笑着对京子说：“京子的手艺果然好。”
“谢谢啦！”京子咬着筷子，犹犹豫豫地想要开口，“不过，雅美，最近有件事……”
“怎么了？”
“你知道网球队的那个菊丸学长吗？”
雅美回想了一下。虽然没有和菊丸英二直接对话过，但印象中他好像是个活泼好动的学长，还和京子要了联系方式。
“嗯，记得。”
“他最近……”京子掏出手机，切换到一个页面，举在雅美面前，“好像经常来找我聊天……”
雅美仔细浏览了一遍聊天记录，看到菊丸学长滔滔不绝的一长段话，便问道：“京子是觉得困扰吗？”
“这倒也没有……”京子扭捏答道，“只是这样分享着自己的生活，总感觉会让人误会些什么。”
雅美喝了口汤才反应过来“误会”是指什么，但一时也对这种感情上的事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便继续默默吃饭。
京子也没在意，转头聊起了其他话题。
吃完饭雅美帮京子收拾碗筷的时候，京子的手机突然传来响亮的一声消息提示音。
京子用头点了点自己的围裙口袋，对雅美说：“你帮我看眼信息吧，我手上全是泡沫。”
正在帮忙收拾碗柜的雅美闻言停下手中的活，从她的围裙口袋里拿出手机，瞄了一眼来信人：“是菊丸前辈。”
“他说了什么？”雅美不知自己有没有看错，京子脸上露出急切又羞涩的表情。
“他说……”雅美点开收信栏，上面只有一行字，“京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游乐园？”
后面加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表情。
京子突然不在乎还在洗碗这个事实似的，用满是泡沫的手接过手机，在雅美惊诧的目光中又阅读了一遍。
“京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游乐园？”
确认了是这句话以后，京子的脸腾起红云。紧接着把沾了泡泡的手机放在一边，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洗碗。
另一边的菊丸英二大喊一声“她同意了！”便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蹦起来，回到书桌前。
“你怎么说的？”大石问。
“我约她一起去游乐场啊！我每年暑假都要去玩。”菊丸眯眯眼，“那么今年，大石和京子一起陪我去吧！”
“不会觉得我碍事吗？”大石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大猫用力地摇着头：“才不会！而且游乐园这种地方就是要人多点才好玩嘛！”
大石正要叹气心想虽然英二擅长打直球，但果然还是对恋爱一窍不通啊……
“另外……”菊丸饶有兴致地拖着长腔，“这次的游乐园之行，可不只是我们几个人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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