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一八一血
在许多个许多个千年以前，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
他们没有特殊的力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躲避着猛兽和自然灾害的袭击，过着艰苦却又平淡的生活。
那时的人类不懂得文字，没有系统的语言，却有着天然对于自然力量的崇拜——那株粗壮的、数人合抱却又虚幻漂亮的树，如同登天之梯，高耸入云，令人神往却又无法触碰。
正因如此，它承载了人们对于一切美好事物的幻想与期盼。
因为最忠诚的信仰和对神明降临的祈盼，幻境一般漂亮的树拥有了实体。第一个触碰到树的人类获得了天启，获得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成为了人类的部落首领。
他带领人们摆脱蒙昧，自此走向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
他虔诚地将粗壮的注连绳挂上树干，建立了神社，用鸟居将神树奉上神坛，代代供奉。
自此，来自异世界黑暗大陆，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这棵大树，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因为根系所在世界的弱肉强食，它拥有了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力量；
因为同源的另一棵树为人类的诞生而作出的自我牺牲精神，它在意识诞生之初便学会了克制与自我封印；
又因为推动了枝干和树冠所在的另一个世界智慧体诞生，且获得了他们最纯粹的信仰。
它，终于获得了实体。
可以自由活动的实体。
那位自树中诞生的神明，拥有的是一个女人的形态，穿着白色的狩衣，绿色的绳结穿过她的袖口与领口，金色的本坪铃悬于发梢——她的样子，符合所有人对于神明的想象。
神明的现身，让信众更加虔诚，对于人类有着特殊感情的世界树，将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她爱着这群人类，正如人类爱着她。
她聆听人类的心愿，并且帮助人们实现愿望，以此获得的信仰之力，令她成为了这个特殊世界中唯一自然诞生的神明。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会在漫长的时光中一直浸润在丰沛的信仰之中，慢慢地凝聚神格，成为真正的神。
是的，没有意外的话。
然而，某一天，天上坠落下一个光点。
已经分散成各个部族，拥有各自文化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追寻光点而去。
在光落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莹白的双眸，雪般的长发，神圣而不可侵犯。
她自称辉夜姬，是天上落下的女神——满足于人们眼中对她的敬畏与迷恋，辉夜姬抬头看向“神树”。
那是她来地球的目的。
在这片还未开化的土地上，竟然能够成功培育出如此粗壮的神树，这简直令她惊喜。
辉夜所在的大筒木一族，是另一个星球上的生命体。他们能够将其他的智慧生命的神魂转化成“果实”或者说“丹药”，通过吞服这种特殊形态的神魂，增长自己的力量。
但是一个个转化，对于力量的损耗是巨大的，所以他们希望培育出神树，凝结多个人类神魂的神树，借用神树来最大程度地转化力量，获得独一无二的“果实”。
所以，在经过漫长的培育过程后，他们偶然在另一个星球上感受到了类似于“神树”的力量，大筒木一族便迫不及待地派遣辉夜姬前往地球，守护神树，直至神树结出果实，她的族人便会来此接她和果实回去。
这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所幸，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普通的人。
这样庆幸着，辉夜姬将目光投向人类。
“汝，来此为何？”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空灵，悦耳，仿佛春风吹过时漫山遍野花开一般，却令辉夜姬平白生出一身冷汗——在那个人出声之前，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多么可怕的力量。
“啊是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现身了！”
这样呼喊着，明明来自不同族群的人，却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带着最虔诚的表情，仿佛愿意为了这位神明奉献一切。
辉夜姬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唯独这个地球上诞生了“神树”。
——只有心甘情愿地奉献一切，神魂的力量才能完整地剥离。
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是她的信徒。
她抬头，与神明对视。
莹白的眼中，流露出狂热。
啊，她的希望，她的未来，她的一切……
“我是辉夜，自天上来。我来，侍奉于您。”
发自真心地，侍奉于您。
直到，您为我结出唯一的果实。
闻言，唯一的神明，孤单的神明，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向这位来自天上的卯月女神伸出手，“成为我的同伴吧，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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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时光流转。
获得神明认可的辉夜姬，在人类的社会中拥有了特殊的地位。
她被摆放到了高高的位置，几乎与神明等同。
而有了真正的“同类”的神明，兴致勃勃地带着新的伙伴走遍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将自己的每一个信徒介绍给辉夜姬。尚还年轻的神明万分珍惜自己的信徒，她能够记住每一个参拜过她的人的样貌，知晓他心底最深的渴望，并且满足他的愿望。
拥有纯粹信仰之力的神明，几乎无所不能。
之所以称之为“几乎”，是因为，诞生自树中的神明，还拥有着植物的特性——她也有特殊的生长期。
当树生的“冬季”来临，她会陷入休眠状态，树叶落净。直至春暖花开，才会再次醒来。
每隔五百年，神明便会沉睡百年。
而百年，足够发生很多的事情。
在神明沉睡的百年间，辉夜姬代行神明的神谕，不断地让人们“供奉”神树，以期神明的归来——怀揣着最美好的愿望，他们躺在神树的树根旁，任由树根将自己缠绕，成为神树的“养料”。
在这百年间，她与人类的君王坠入爱河，并怀了他的孩子。
在这百年间，终于有人觉醒，认为这样的供奉是不对的，他们纠集了一队精英，杀入君王的王宫，逼迫他交出辉夜姬；身为丈夫的君王含泪推出了自己的妻子，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没有人愿意保护她。
仅仅百年，辉夜姬便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
被追杀时，她奔逃至神树前。
她看到了光秃秃的神树上结着一颗硕大的果实，那是百年来她努力的结果，纯正的人类神魂加上浓郁的龙脉力量融合而成的果实拥有让无数人垂涎的力量。
是她，让神树这么快便结出了果实。
可是，她没有时间等待族人来接了。
辉夜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已经孕育了两个小生命。
为了保护孩子，她摘下了神树的果实，吞噬了巨大的力量。
她的额上生长出了第三只眼睛：红色的，带着勾玉与漩涡纹样的特殊的眼睛。
当这只眼睛睁开，所有“背叛”了她的人，都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在无限月读的光芒照耀下，他们成为了神树的养料，为孕育下一颗果实而准备。
神明的信徒，沦为了外星女神培育果实的苗床。
为了不致人类灭亡，获得长久的“养料”供应，辉夜姬生下孩子后，便放归了一部分人类，洗去他们的记忆，让他们继续普通地生活下去。
没有了记忆，便没有了对于辉夜姬的敌意。
但他们潜意识仍旧对那株巨大的神树拥有莫名的感情——而这，正中辉夜姬的下怀。
她编造了新的神话故事，从历史中抹去了神明的存在，她将自己与神树连接起来，成为了人类的统治者。
她的两个孩子，也在临盆前自母体中分得了神树果实的部分力量，成为了有别于普通人类的“神之子”。
虽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辉夜姬心中仍旧惶恐。
随着果实被摘取，神树失去大部分力量，神明苏醒之日也不断延期，可沉睡的神明终有一日会醒来，拥有了神树果实力量的她，能够抵挡住那位神明的怒火吗？
作为果实守护者，却偷吃了神树果实的她，能够被族人原谅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孩子逐渐长大，她却愈发担忧。
为了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为了抵抗神明，为了应对未来会降临地球的族人，辉夜姬愈发急促地让人们前去“供奉”神树，而这样做的结果便是，人们再次对她的话产生了质疑。
她的孩子们同样。
拥有辉夜姬部分力量的两个孩子，大筒木羽衣与大筒木羽村，在成长中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真诚善良，与辉夜姬“苗圃”中的“养料”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当他们的友人为神树“献祭”之后，两位少年终于发现了“供奉”的真相——在神树的根部，一个个白茧中包裹着的，全部都是白色的不明生物，以及正在往白色生物方向转化的人。
那其中，正有他们的朋友。
他们想要阻止母亲继续供奉神树，可是辉夜却对两个不能理解自己忧虑的孩子失望了。
“继你们的父亲之后，连你们也要背叛我吗？”
这样问着，她伸出手。
与其将力量分散出去，背负着被背叛的风险，倒不如将所有的力量收回来。
没有人比自己更加值得信任。
连孩子也不能。
第一次看到母亲另一幅面孔的兄弟两人悲痛交加，但却没有办法。
他们逃离出去，找到了传说中的“仙人”，得知了与母亲所言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关于神树的故事。
“……神明大人陷入了沉睡，唤醒她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让‘春天’到来就可以了。”拥有着预言力量的大蛤6蟆抱着胳膊，如此道。
“呃……恕我直言，现在正是春天。”耿直的羽村指了指不远处山峰上粉嫩嫩一片樱花，“但她好像没有醒来呢。”
脾气暴躁的两栖动物跳起来敲打少年的脑袋，“愚蠢，是神理意义上的春天啊！”
爱护弟弟的羽衣将羽村从湿漉漉的铁拳下拯救出来，他摸着下巴，“其实，只要神明的力量能够打败母亲的话，我们获得这种力量不也一样可以吗？”
羽村愣了一下，“但是‘查克拉’终究是神明力量的变种吧？母亲的力量早已比肩神明了。”
“并非如此哦。”为两位少年指点迷津的蛤7蟆再次预言，“神道没落，人道兴起。两位少年，你们会利用新的力量，成为新世界的鼻祖。”
他们两个果然掌控了自然力量，开启了“仙人模式”，获得了与辉夜姬一战之力。
令人心惊不已的是，在交战过程中，辉夜姬将整棵神树吸收进了体内，几乎与它同化，但神树的力量过于强大，辉夜姬甚至被迫显出了十尾月兔的原型。
在某一刻，兄弟两人清楚地看到了陷入疯狂的母亲的背后，显现出另外一个白色的人影，翠色的眸子冷淡，不含一丝感情地伸出手，将巨大的月兔狠狠地砸向他们布下的封印中，并且多加了一重，让辉夜姬额上的轮回眼彻底关闭，再不能施展控制她信徒的无限月读之术。
自此，他们成功将自己的母亲击败，困到地爆天星里，形成了后来人类所说的“月亮”。
卯月女神，终究成为了真正的卯月女神。
而那位传说中的神明，只显露了那一次踪迹，在无限月读解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次子羽村为母亲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他无颜面对神树中可能已经苏醒的神明，也无颜与被母亲深深伤害过的人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他跟随月球中心的母亲一起，飞上了天空。
长子羽衣，则有另外的想法——
既然母亲的力量来自人类的神魂，那么在神明没有醒来的如今，他便通过另外的方式将力量归还给人类吧。
于是，他开始行走世间，将忍术传播出去，收了不少的弟子，最终建立了忍宗。
正如预言所说，他成了忍者世界的开山鼻祖“六道仙人”。
自辉夜姬布下的无限月读中醒来的人们，忘记了神明的存在。
而没有神格的神明被信徒遗忘的话，便会慢慢消散在人世间。
神明行走在曾经属于她的土地上，现如今，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有了新的信仰，他们开始追求自身的强大，他们不再需要神明。
没有来得及凝聚神格的神明，渐渐地，渐渐地失去着力量。
因信仰而凝成的神躯，也在缓慢地崩碎着，这样的痛苦没有尽头，年轻的神明学着，用不同的东西去缓解崩离的痛楚，并逐渐找到了不同的乐趣。
她提着自己用龙脉酿出的神酒，走过繁华的城镇，也走过宁静的乡村，最终驻足于没有人烟的树林中。
她看到了，没有人类信徒的情况下自然诞生的另一个神明——不，不应该说是神明，那应该是树的精怪——小小的，绿色的一个光点，轻轻撞在树枝上，变成一个透明的白色小人儿，脑袋光秃秃的，只会歪着脑袋看她。
完全没有生命倒计时紧迫感的神明一身酒气，笑眯眯地看着新生的精怪跌跌撞撞地，在有灵性的动物的“追杀”下艰难地奔逃着，大概两三日吧，她终于伸出手捞住了它。
“能长到这么大实属不易……虽然不依靠信仰长得有点慢，但信仰之力是一种毒，还是不沾染得好。”这么说着，神明将自己本体凝成的浅绿色晶石掏了出来，轻飘飘丢给了小小的精怪，“呐，里边有精纯的木之力，拿去用吧，能提炼多少就看汝的本事了。”
精怪坐在她的手上，抱着比它脑袋都大的晶石，还是一脸懵懂地歪着脑袋看她，被神明身上浓重的酒气熏得打了个嗝儿，竟是醉了。
神明失笑。
“若，若汝、你能成为我的同伴的话，那该多好啊……”
懵懂的精怪却仿佛听懂了这句话，它欢呼雀跃地一下子漂了起来，扑到了神明的脸上——虽然被神光阻挡，把自己拍成了一张薄饼，但它还是回应了神明的祈求。
神明的眼睛微微睁大，漂亮的翠色的眸子中，显露出少见的惊讶，然后，她笑着，将晶石挂在了小小的精怪脖子上，并让它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嘛，今后，姑且多多指教了。挚友。”
唯一一个不是向神明祈求什么，反而听取神明祈愿并且回应的，真正的神明的挚友。
有了神明力量的加持，懵懂的精怪以最快的速度开启了灵智，学会了说话，学会了咒术，学会了化形。
它选择了与神明一样的外观——白色的狩衣，金色的本坪铃，因为没有人类的信仰，它、或者说她的长发保留了精怪的白色本色，眼中却是深邃到极致的黑，如同最暗的夜。
她成了这世间第二个神明，也是唯一一个不需人类信仰就诞生的神明。
在她化形的当日，她收到了来自挚友的礼物——一个小型木制的手工神社。挚友如此告诉她：“既然是神明，总该有神社才是，这是做人，不，做神的仪式感，不可以马虎的。”
她变得分外活泼，还喜欢上了喝酒。
啊，估计是跟神明大人学的吧，毕竟在不知情人的眼中，神明大人的确是个酒鬼。
一喝就醉，一醉就睡。
后来神明大人不知从哪里学会了抽鬼牌，这个游戏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两位神明的娱乐消遣。
简单的生活，让新出生的神明几乎忘记今夕何夕，她听着挚友讲解的不知哪里来的故事，乐得在地上打滚，弄脏了狩衣，挚友兜头丢给她一个光罩，“要学会利用神明的力量啊挚友，又不是光打架的时候才能用。”
她被挚友的苦口婆心逗得咯咯笑，她趴到神明大人的腿上，看着已经醉醺醺的神明，小声地问道，“呐，挚友，可以给吾一个名字吗？”
名字是最短的咒，神明也是一样。
新生的神明空有神力，却没有名字，这样的她便不会被术士控制——虽然神道没落，但最近兴起的忍术是很特别的一种力量，能够做到很多有趣的事情，神明大人不得不多想一层。
神明大人不想让挚友受人所控，她希望挚友自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给她名字。
可她的挚友却想要与她缔结羁绊。
“‘豆豆龙’怎么样？”醉醺醺忘记底线的神明笑着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邻家的豆豆龙，可以实现愿望的豆豆龙~”
“是。”
在新生神明应下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世间唯二的两个神明联系在了一起。
豆豆龙心满意足地喝了一杯，“哈，这样吾便是挚友的人了！”
神明大人却早已醉了，倚靠着树迷迷糊糊地哼起了奇怪的歌，歌词反复叫着她的名字，让豆豆龙开心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如果豆豆龙有能力突破世界障壁，并且跨越时间洪流的话，她大概会悲伤地发现，挚友唱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一只灰色的龙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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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愉快又悠闲的日子，直到某一天，神明大人消失后，便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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