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临产
屋外风声唰唰地响了一阵，他忽然开口打破缄默：“阿畹，你长大了。”
我坐了起来，正色道：“我怎么觉得你像在跟晚辈说话，你可不要占我便宜。”
洛华又把我拽了躺下，侧着身目色幽幽地凝视着我：“我只想让你像从前一样就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什么我来担着，我不想让你受任何委屈。”
那二十几万年岁月里，我确实没受过什么委屈，幼时有女娲娘娘担着，后来擦屁股的事情基本都是洛华在做
其实嫁给炎极，我并不觉得委屈，至少这算是我做的头一件正经事。
只是眼前这人大约是在为难我，我要是说实话吧，他又得生气，若是不说吧，他又觉得我委屈。
当真是两难吶。
我只好转移话题：“你修为何时恢复的？”
他愣了一愣，还是中了我的招，答道：“和你出关的时间差不多。”
我闭关不过一月，他竟这么快，若我夸他是个快男，不知他作何感想。
然而一个不小心，我就夸出了口：“你可真快啊！”
我着实一把调节气氛的好手，我这么一说，原本压抑的氛围立刻变得有些欢快，当然，欢快的是我，对面的洛华应该是有些郁闷的。
他说：“你要不要再试试？”
呵呵，大可不必，我在心里默默忏悔，虽说婚事还没完全定下来，但是我在这里同洛华打情骂俏的，也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说实在的，我这个人，还是十分专一的，三万岁开始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一朝投生为人时，居然还保留了这一项审美上的优点，又把他给瞧上了。
洛华神色忽然一凛，翻身坐起，我还没来得及相问，下一刻我也发现了，有大队人马正朝着我们的方向赶来。
“莫不是炎极带人来捉奸的罢？我今天也没跟你发生什么啊？”
洛华泛泛扫了我一眼，神色冷静，似乎是早有预料，他道：“不是魔族。”
那就是天界来人了，看来他的修为还是比我高些。
我下床提了剑，听见脚步声已经很近了，“既然是天界的人马，那你先走，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若是在从前，我还有这样的底气，只是如今我刚在硝野闹了那么大一桩事，也不知是不是天帝派人来捉我回去问罪。
洛华嘴角一牵，又是我们从前打架时那个傲视群雄的表情，只是他现在蔑视的应该不是我，而是门外的那一群，我深知他有这样的资本。
门被他从里拉开，院中站着一群天兵，当中负手而立的那人正是夜垣。
夜垣道：“魔尊，许久不见。”
洛华的眉心微微蹙了蹙。
这样的场面有点奇特，想当初我还以为他二人是断袖，如今这样就有点像昔日恋人相爱相杀了。
夜垣又平淡开口：“还望魔尊能痛快交出九畹上神。”
“他并未挟持我，是我自愿来的。”我往前走了两步，却被洛华伸手一拦。
他双目沉沉地盯着夜垣，问道：“天族会拿她怎么样？”
夜垣视线移向我，眼里看不出情绪：“这是天界的事情，无可奉告。”
“那我便不能让你将她带走。”随着洛华这句话，墨色的萧何剑挟着隐隐红光凭空出现，一分二、二分四……无数道虚影将众人团团围住。
夜垣双目眯起：“魔尊这是想动手？”
哪怕洛华在修为上略胜一筹，可天界人多势众，这样的情况下，胜负也并不明了。
况且若是现在动了手，恐怕难以收场，天帝便有理由说魔族先挑起争端，那我好不容易挽回的局面又将毁于一旦。
我在洛华开口前拉住他的衣袖，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急忙从他手中抽出，却被他握得死紧。
只好安慰道：“他们不会拿我怎样，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相信我。”
洛华眼中一番天人交战后，缓缓松开了我的手。
夜垣径自带着我回云疏宫，我知道少不得是一番质问。
云疏宫的宫门大敞，老远便看见门口等着两个宫娥，面露焦躁之色，时不时来回踱步、张望。
见我们回来，宫娥急忙迎了上来。
夜垣目色一沉：“何事如此慌张？”
宫娥忙不迭说：“天黑后小桃忽然喊肚子疼，应当是临产了，已经请了医者来，尊上快去看看吧。”
“既然请了医者，要我去看做什么，你们伺候好就行了，生产完后来报。”夜垣视线在我身上一掠而过，言语间颇有些不耐烦。
我连忙道：“我的事不急，你先去看看吧。”
“跟我来。”夜垣道。
走了老远我才发现，这不是去书房的路么？
“不去看看小桃么？你要当爹啦！”
夜垣一抬眼：“我能帮她生？”
我顿时无语，这是个什么牌子的渣男？我以前觉得白泽那样已是极品，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男人。
“你不去我去。”随手抓了个宫娥带路。
其实不用带路，老远就能听见女人声嘶力竭的惨叫。
我没见过人生孩子，走到院门口时，那声音已有些戳人心肝。
凡人生产九死一生，神仙也不例外。
我冷冷扫了一眼跟着我过来的夜垣，道：“虽是个下人，可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从前可不是这般没良心的人，怎么不过万年，良心都叫狗吃净了？”
夜垣眼底凝着寒霜，越来越冷，在我觉得那眼神要将人冻成冰块时，里面一声尖利的叫喊，他脸上终于有了动容。
门忽地开了。
“生了吗？”我急忙问道。
屋里还有隐隐低吟传来，只是声音远不如之前高亢。
宫娥边哭边道：“小桃快没力气了，孩子生不下来，她想见见九畹上神。”
我略一狐疑，很快走了过去，进门前看了一眼夜垣，见他眉心紧紧拧在一起。
床上的女人嘴唇发白，已呈萎靡状态，满脸细汗，头发已经湿透。
原本无神的双目却在见到我时一亮。
我在床塌旁坐下，伸手握住她的脉门，缓缓地渡了些仙气过去，一边道：“五彩石修的是霸道冷硬的功夫，只能渡你些许，否则有利无害。”
小桃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她说：“多谢上神，小桃怎能担得起上神的气泽。”
精神好些了竟开始说废话。
我道：“留着力气生完再说吧。”
小桃无力地摇了摇头：“有些话，不说就来不及了。”
她摆了摆手，周遭的人都退了下去，整个屋里只剩下我和一名产妇，我又不会接生，留我干什么？
小桃缓了口气道：“我刚才听见上神为我抱不平了，还请不要怪尊上，他没有错，这孩子是不受欢迎的，本就是我骗了他逼迫他，在他喝醉时…幻化成了…他心里的那个人。”
原来竟有这样的故事！
怪不得那日小桃送醒酒汤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表现那么怪异，根本不像是爱人之间的模式，我还以为仅仅是因为夜垣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不论怎样，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上神可知，我化作了谁的模样？”她的面色已恢复了些，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我怎么知道？我走的时候夜垣心里还没有人，性格也不似现在这般阴冷。
可小桃既然这样问，答案怕是不简单，我忽然不想知道，也有点不敢知道了。
我站起身：“我去把医者喊进来。”
“是上神！”她还是说了出来。
我脚步一顿，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烦躁。
小桃继续道：“上神有所不知，尊上他苦恋上神多年。”
我道：“当年我问过他，他并非爱慕于我。”
夜垣确实曾经对我表明过心迹，可后来他也承认，只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而已，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小桃露出一丝苦笑：“呵呵，他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他自己，你可知他为何不承认？因为，因为你是他最厉害的武器，用来对付洛华神尊的武器。”
我蹙起眉头，听得是一头雾水。
“洛华神尊若压制不住心魔，必将成魔，而你便是引出心魔最好的药引，所以尊上才压下对你的喜欢，放任你去找洛华神尊。”
我心里猛烈一震，无数问题铺天盖地的涌来。
夜垣为何想要洛华入魔？难道是为了挑起天魔之间的争斗？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桃忽然低低一声痛呼，紧紧地抓住被衾。
我张口欲呼。
小桃急忙死死抓住我的手：“不要，求你，不要喊他们进来，我想把话说完。”
我只好再渡了几缕仙气过去，已到她承受的临界边缘。
又到门口让人速去请花神过来，然后走回她身旁。
花神司花木，与小桃的气泽相通，她的仙气应当能让小桃撑过去
小桃大大地喘了几口气道：“尊上为了挑起两族争斗才放弃了你，可是他没想到洛华神尊竟也为了稳住局面避免入魔而离开你，于是，于是他和萧绾，也就是如今的晁音仙子合作，对洛华神尊下了药。”
“可是洛华神尊竟忍下来了，天上地下最强的媚药，喝下便能将眼前的人看作自己最心爱的那个人，神尊他竟也忍了下来。”
小桃半睁着眼看着我：“所以尊上让我来告诉你陆洲眠就是洛华神尊的实情，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你知道了真相后一定会去质问他，或者你根本就不会放手，这两者对尊上来说都极为有利。”
我双腿一软，跌坐到了椅子上。
相识数十万年，夜垣竟藏得这样的深。可他为何非要挑起天魔争端？
小桃拉住我的手道：“可尊上他没想到你会因此而死，得知你身死的消息，他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个月，他后悔了，这些年他一直在悔，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上神，请你不要怪他。”
她说完已经没什么力气，眼睛将闭未闭，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真是个傻孩子，都到了这样的时候，心里想的却还是那人。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为了一份得不到回报的感情，值得吗？
终究是我将她送到这里才导致了她现在的一切。
“是我害苦了你。”嗓子沙哑得说不清楚话来。
她张了张嘴，只剩下口型：“喜欢一个人，其实很幸福，我要谢谢上神，让我这些年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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