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卢尧严厉了一辈子，谁知道，临老了，却在女儿和大弟子面前越发像个小孩子。

        卢家只有两间小房子，且冰冰凉凉的十分不适合生病的老人居住，是故，关父在隔壁租了一个大院子，每天将地龙烧的旺旺的，只要一进屋子，便立刻能感觉到暖和的如同阳春三月。

        可这般舒服的居住环境，卢尧却不愿意了，非要说什么君子不应该耽于享乐，非要回那个小破院子里去磨练自己的意志。关父和卢绾百般劝说无果，只能将他屋子里的床拆了换成能烧柴火的炕，不定时的添加柴火，确保炕始终都是热的。

        饶是这样，短短三天他逐渐已经好起来的病再次恶化，没日没夜的咳嗽，几乎是要咳出血来。

        卢明见状无法，只能和卢绾和关父一起动手，将他抬回大院子照顾，关父快马加鞭请求京城里与他交好的大夫速速前来。

        大人们折腾来折腾去，倒是没有机会管小女儿了，关珺儿每日只要瞅准机会便会流出院子去大街上玩，过得比她在长安城的时候要自由自在的多。

        河西民风淳朴，加之百姓们都知道了她是卢夫子的外孙女，对她关爱有加，一时之间，关珺儿当真成为了河西的小街霸，肆意快活的紧。

        “二小姐，你来啦！”顾明月笑着迎了出来，十分高兴的掀开挂在门上的帘子，“二小姐你看，里面都是根据你的吩咐装修的。”

        鸿湖酒楼的占地面积比原来大了三倍不止，顾明月按照关珺儿给的草图，买下了左邻右舍的屋子，全部打通，现如今酒楼南北通畅，开阔不已。

        大厅里破败的小木桌椅全部撤走，换成了结实耐用的白松木，已经刷好了清漆，摆放整齐备用。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这是前些日子顾明月做好菜，卢明照着一道道画的。

        卢明善工笔，对细节的描绘尤为生动，一道道菜在画布上仿佛是刚做好的一般，还带着氤氲的雾气，保证让还没有想好吃什么的客人，瞬间来了兴趣,对墙壁上的美食流连三尺。

        关珺儿踮起脚尖，缓缓拂过画框，这是桦木制成的，画布装裱在里面显得格外上档次，不知情的人恐怕以为这些都是名师所画呢，根本就想不到画这些的，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少年罢了。

        顾明月拍拍手，立刻有穿着统一服饰的店小二鱼贯而出，他们都是群半大的孩子，青春洋溢，穿着整齐合身的衣服，倒是一个个出奇的好看。

        “这些都是街坊四邻的孩子，想来闲着也是闲着，便叫他们来替我端菜倒水，也好赚几个零钱花花。”顾明月笑着道。

        关珺儿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年纪的小子姑娘都是最机灵的时候，好好培养，说不定会大有所用呢！

        这些半大的孩子看到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坐在主位审阅自己，心里颇有些别扭，但好在这些天顾明月培训到位，一个个表情自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

        “好了，你们快去厨房端菜吧，给二小姐常常咱们最近新研究出来的菜品。”

        与先前的唯唯诺诺不同，顾明月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说话舒朗愉悦，好像是有使不完的干劲儿一般。

        关珺儿前几日将自己前世吃到过的美食珍馐全部列了一张单子交给她，足足有七八百道菜呢，还以为顾明月要研究个三年五载才能出成绩，谁知道短短几日，便出成果了吗？

        要知道，自己只是模模糊糊记得菜品，配料火候什么的还需要她和厨子们揣摩，顾明月这般，的确是有做菜的天赋。

        小二们端着盘子一道道上来，红烧狮子头、三不沾、一品豆腐、砂锅白肉、烤乳猪，在顾明月的指挥下厨子一口气上了五道菜，色泽诱人，香气扑鼻，还没有动筷子，光是外形，已经和记忆中像了九成九。

        “你这些天都忙着研究菜了，你爹爹那边谁照顾呢？”

        顾明月笑着指了指酒楼后的小院，那是她家的方向，“我从医馆里请了两个小学徒来照料我爹，我和娘亲总是粗手笨脚，弄疼了我爹，他也只能忍着，生怕让我和娘担心，如今这两个小学徒经过大夫的教导，照顾起病人来总比我们要得心应手许多。”

        “短短几天啊，我爹气色也好多了。”

        顾明月眼神清澈明亮，虽然还夹杂着对父亲的担忧，但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愁苦，五官更显得清丽动人。

        “二小姐快尝尝菜，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她二话不说将筷子塞进关珺儿手里，期待的等着她试菜。

        关珺儿被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由得失笑，夹起一筷子红烧狮子头，有肥有瘦的肉红润油亮，配上翠绿的青菜掩映，鲜艳的色彩加上扑鼻的香味，光看就引动食欲，醇香味浓的肉块与汁液，是令人无法抵挡的顶级美味。

        狮子头要柔软好吃，要细火慢炖，以砂锅为最佳，七分瘦肉，三分肥肉，细切粗斩，大小要如米粒，不能剁太细，让肉质间保持缝隙，才能含汁。

        这是她当皇后之后最爱吃的一道菜，轻轻抿入口中，齿颊留香，有肥有瘦的肉配上荸荠，香菇等在口中徐徐绽放，是一场极致的享受。

        红烧狮子头是一道淮扬名菜，关珺儿在长安城的时候，只有一位御厨会做。阔别多年，居然在河西吃到了还原度十成十的菜。

        “你将这道菜定为酒楼的新菜式，每日只做三十份，且不收费。”

        “三十分？”

        顾明月不解，辛辛苦苦研制了好几天的菜，每天只售卖三十份，还不赚钱，这是什么说法？

        关珺儿笑着解释，经过这几日观察，河西民风淳朴，且因为位于要塞，来往的商旅之流都会在这里歇息，是故百姓们手里都有余钱，这三十份可以吊足大家的胃口，也会增加大家对鸿鹄酒楼的传播度。

        顾明月了然的点点头，而后又问“若是狮子头吃腻了呢？”狮子头虽然好吃，可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

        关珺儿笑着指了指桌子上其余的菜品，“你对做菜一事颇有天分，每月推出一道菜应该难不倒你，这件事情我就交给你啦！”

        顿了顿，她有补充了一句：“一旦过了一个月，新菜式就要撤下，起码得等三个月才能开始正常售卖。”

        顾明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自己虽然不懂二小姐为何要这样安排，可经过多日的实践已经证明，她的行事作风不是自己这种庸才可以比拟的。

        半月后，鸿鹄酒楼热热闹闹的开张，关珺儿拉着关代玉和卢明，以及一直窝在书房里练字的言涅之，几个半大的小孩子就这样在热热闹闹的挤在路边看舞狮。

        这是顾明月的主意，据说河西这边但凡新店开张，定然要请一台舞狮舞龙来热闹气氛，铿锵有力、热闹非凡的锣鼓阵阵响起，一条条锦色长龙在会场上翻腾起舞，手舞长龙、蛟龙出海、穿梭前进、龙游四海，腾飞云霄，不是真龙胜似真龙。

        锣愈击愈紧，鼓愈敲愈密、人愈翻愈险、狮愈跳愈高，观众随表演而起伏，踢跳翻蹬、立卧滚抖、勇猛憨厚、惊险逗趣的北狮表演，赢得满堂喝彩。

        不止是有意还是无意，绣球猛地从舞狮人手中滑落，竟然稳稳当当地掉进了关珺儿的怀中。

        蛟龙潜行，雄狮飞跃，刹那间，齐齐涌到她面前，关珺儿一时呆滞，面对比自己还要高好几个头的龙与狮，不知该如何是好。

        “表妹！快拿绣球逗他们！”卢明双手拢成喇叭大喊，舞龙舞狮最讲究连贯，若是断了，可就不吉祥了！

        关珺儿咬咬牙，学着舞狮人的动作跳跃奔跑，将绣球高高举过头顶，在群狮和群龙中穿梭跳跃，因着她身材娇小行动敏捷，狮子一时之间采不到青，纷纷摇头吐舌，似乎无计可施一般，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关珺儿前世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粗犷大气的表演。一时之间被响亮的鼓点声激起了身体中隐藏的血性，鼓声越来越密，她的脚步越来越急促，不断的旋转飞跃，一时之间沉溺其间。

        直到她精疲力竭，将绣球灵活的送回到舞狮人的手里，才气喘吁吁的回到关代玉身边。

        “长姐，我好像爱上这里了。”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哪里久违的鲜活。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始至终，言涅之都抿着唇笑看着她，这里民风淳朴，风景秀丽，没有太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有大大方方、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自然。

        顾明月笑着捧着一碗茶走过来，一边亲拍她的背顺气一边将茶递给她，“二小姐要是喜欢这里，就一直留下来吧！”

        卢明也随声附和：“河西人好景美，表妹劝姑父留下来代祖父教书授课，也挺好的。”

        一舞终了，舞狮人中气十足的喊道：“恭祝鸿鹄酒楼开业大吉！红红火火！”

        现场的百姓都眼巴巴的看向顾明月，期待她说些什么。

        顾明月朝关珺儿眨眨眼，用手拢成喇叭状大喊道：“今日我鸿鹄酒楼开业大酬宾，所有菜品一律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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