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君欣？君欣？”
正在走神的苏君欣被唤回来，有些懵地转过头看向秦佑，“怎么了？”
秦佑握着笔，点点书页，“都讲到第三页了，你还没翻书。”
她一怔，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捏捏鼻梁，“刚才想到些事，走神了。”
他稍稍蹙起眉，“感觉你的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不顺利的事了么？”
她摇头，见秦佑一脸担忧地打量自己，想了想后还是问道：“秦佑，假如你遇到了一个人，最初你并没有把她认出来，后来才突然得知原来她是你曾经的救命恩人，但出于一些特殊原因，你无法把这些事说出口。这个时间，你会怎么做？”
他沉思片刻后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不用说是救命之恩了，如果是我，既然有幸遇见，我就一定会报恩，就算不能说出口也没关系，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她。”
她微怔，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声呢喃：“尽我所能帮助她......”
刚打下课铃，苏君欣便出现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
她从前来过这间办公室很多次，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
里面坐着的，是曾经将自己送出魔窟的救命恩人......
看着防盗门上的把手，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
“咔嗒——”
门忽然被人从里拉开，端着茶壶的姜如是出现在门后，见到苏君欣时微讶，很快露出笑容。
“小苏，找我有事吗？”
苏君欣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目光，前世的往事便瞬间像是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晃过，惹得她心口泛起一阵凉意。
她极快地移开视线，道：“我想找您说说话。”
姜如是轻轻弯起眼睛，了然地颔首，“当然可以，你先进去坐会儿，我去把茶壶洗一洗就马上回来。”
苏君欣嗯了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后。
没等太久，姜如是便重新回到办公室。
她关上门，拉过椅子在苏君欣身边坐下，柔声问：“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和我倾诉。”
苏君欣转头，目光扫过她叠放在膝上的手。
姜如是的手很白，根根如葱管，右手中指第一个指关节处有一层略厚的茧，显然是长期握笔写字后形成的。
她盯着那个茧，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姜老师，您有产生过想要逃离一切的想法吗？”
这问题显然出乎了姜如是的意料，她微微一怔，片刻后笑道：“生活不是电视连续剧，不可能总是顺风顺水。有时候我们会特别幸运，有时候却又格外倒霉，而在遇到倒霉的事情时，会产生想要逃离一切的想法很正常。”
她顿了顿，继续道：“可事实上，每当陷入无比糟糕的境遇时，我们就会变成龙卷风的中心，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一切事物朝自己涌来，却又无能为力......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安心等待，等到龙卷风停歇，或许便能够打起精神，擦干眼泪去收拾满地狼藉。”
苏君欣抬眸看着她，喉咙轻轻滚动，眸底情绪难明。
她一直以为姜如是就是位温柔亲和的老师，却总是忘了，最温柔的人往往最勇敢。
明明遭受过那么多来自原生家庭的不公平对待，明明自己的性命都被他人攥在手心中，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甚至不顾将要面临的毒打和凌辱，把被关在牢房中的自己送走。
正如姜如是自己所说的，尽管她一度陷入无法逃离的深渊，却每次都会在擦干眼泪后收拾狼藉继续生活。
正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上课铃声。
苏君欣收回飘远的思绪，起身，“上课了，那姜老师，我就不打扰您了。”
“嗯，去吧。不管你之后会不会继续上学，我都随时欢迎你来这里和我谈心。”
苏君欣应下，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的动作停住。
她迎上姜如是那双温柔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姜老师，谢谢您。”
姜如是脸上笑意渐浓，轻轻点了下头，“不用谢。”
从办公室里出来后，苏君欣站在走廊上晃了会神。
梦中的那一幕幕再度清晰浮现，她的眸底漫起点点猩红，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上一世，姜如是救过自己一命。这一次，自己绝不会再让她落入宙斯的手中。
*
学校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很快便又到了周六。
苏君欣有意无意多耽搁了些时间，抵达安全区训练场时便见李维泽和张子昂已经在高台上练习起来。
因着上次发现李维泽喜欢自己的事，她这段时间的晚餐都是和秦佑一起吃，偶尔在学校里和李维泽碰面也只是简单寒暄和问候，不敢再增加更多会让他产生误会的单独相处时间。
张子昂先注意到她，立马停下动作，从高台一跃而下，走到她面前。
见他一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苏君欣便主动发问：“怎么，遇着事了？”
他摸摸后脑勺，有些忐忑地开口：“那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咱们在这练习的事是必须得严格保密吗？周周她昨天问我双休日打算怎么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君欣取出发圈将头发扎起盘在头顶，瞥他一眼，淡声道：“你忘记之前被绑架的事了么？别看现在我们安然无恙，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敌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你当然可以将安全区的事情告诉余周周，但一旦你说出了口，就要时刻做好她也会被盯上的心理准备。”
张子昂闻言面色一肃，赶紧道：“抱歉，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一层关系。”
“你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考虑不周全很正常，没必要为此感到抱歉。”她拍拍他的肩，“现在安全区还处在前期建设阶段，很多东西都没有，等以后基础设施完善，有了能够庇护我们的保障，你再告诉她也不迟。”
这时，李维泽却忽然插了进来，问道：“那秦佑知道么？”
苏君欣扭头迎上他的视线，眸光闪了闪，“他知道，是因为他能够成为建设期间的资金来源保障，我们虽然现在不缺钱，但等以后所需资源越来越多，总会有入不敷出的时候。”
“难道我们不能自己想办法挣钱么？”
她无奈一笑，“当然可以啊，但就拿那块还未动工的实验室区域举例，先不提别的，单单购入一台科研仪器便动辄就是大几百万，我得做什么生意才能把这些钱赚回来？”
李维泽沉默了。
她收回视线，拉伸了下筋骨，跃上高台，道：“好了，闲谈时间结束，别耽搁时间，让我检查检查你们上一周的练习成果。”
两人便也紧跟着她上了高台，很快，破空声与肢体相撞的声音响起，三种不同属性的异能在搏斗中碰撞，迸溅出刺目的火光。
*
渐渐的，太阳挂上了头顶，从湖泊刮来的凉风穿过树梢间，吹起苏君欣垂落在脸侧的发丝。
她喘口气，抬腕看了眼时间，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另外两人便也都跟着停下动作。
“上午的体能训练就到这里，下午教新课程，吃过饭后好好休息。”
“新课程？”张子昂一下子兴奋起来，“是打算教我们使用异能吗？”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暂时保密，等下午你就知道了。”
没多久，外卖也抵达安全区门口，张子昂自告奋勇接下了拿午餐的任务。
一时间，训练场内便只剩下苏君欣和李维泽两人。
自打知道李维泽对自己的心思后，苏君欣每每看见他都会有种不自在的感觉，此时更是尴尬，于是便背对着他坐在躺椅中，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地滑动。
突然地，他的身影靠近她身边，在躺椅的另一端坐下。
苏君欣下意识警惕转头，“怎么了？”
李维泽用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突然被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质问，苏君欣一噎，努力挤出个笑容来，道：“你想什么呢，我干嘛要故意躲你啊？你也知道，保送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完全解决，我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
“不。”他摇头，“我是说，你在有意躲避我的接触。”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朝她的方向伸来手。
苏君欣想也没想，条件反射地往旁边偏了些。
那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在嫌弃他。
李维泽的指尖便堪堪停在距离她手臂不到两厘米的地方，缓缓收回。
“你以前可不会这样。”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停顿两秒，“对秦佑更不会这样。”
你和他可是亲密得很呢......
苏君欣脸色微僵，慢慢坐回身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嗐，我就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你知道我这个人警惕心比较强。”
李维泽轻声打断她：“你总是对我说‘你知道’，可事实上，你有很多事情都从来不和我说，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注视她的目光中带着控诉，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淡淡的委屈。
苏君欣无措地舔了舔下唇，放下手机，扶额长叹口气，“好吧，既然你想听实话，那我也摊牌了......那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吃过晚饭后，秦佑他告诉我，其实你喜欢我。”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李维泽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喉结轻轻滑动。
她继续道：“可我无法回应你对我的感情，只能希望通过减少私下的接触，让你慢慢将注意力从我的身上转移到对你自己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去。”
他垂下眸，浓密的睫毛挡住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这么说，我的喜欢对你而言是负担么？”
她迟疑几秒，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他的头更低了，“......对不起。”
瞧着他这副样子，苏君欣又有些于心不忍。
想了想，她捏起拳头伸到他面前，道：“我并不是觉得你这个人对我而言是负担，而是我的心就这么点大，承载不了两个人的情感，它要是负荷太重，会爆炸的。”
李维泽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定定看了几秒，突然忍俊不禁，抬头看着她。
“既然这样，为了不让你的心负荷太重，我也会试着将自己的情感收一收，和你做单纯的好朋友，好么？”
见他终于重新露出笑容，苏君欣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跟着扬起唇，张开拳头，“当然可以。”
两人的手默契地交握。
李维泽很快收回手，修长的五指轻轻攥拢，似乎想要抓住那一瞬的温暖。
*
张子昂很快拿了外卖回来，将午饭摆在李维泽用异能造出的藤蔓小桌上。
三人有说有笑地吃过饭，在树荫下睡了个好觉。
再醒来时，日头已经没有那么烈，训练场上还不时刮过凉风，吹得人格外舒服。
张子昂戴着墨镜翘着腿，靠在躺椅里喝奶茶，姿态要多闲适又多闲适。
他抬手拿来单独的分装盒，握着小勺子从里头舀起几颗珍珠粉圆送进嘴里。
下一秒，他却突然眉头一皱，“这珍珠怎么这么硬，咬都咬不动？”
李维泽瞥他一眼，“可能是没煮熟吧。”
“好像真没熟。”张子昂晃了晃那半杯珍珠粉圆，有些不爽，“硬得都能当子弹了，还吃个鬼！啧，不行，这我必须要打差评！”
一旁正热身的苏君欣听到两人的对话，忽然灵机一动，“那不如把它给我。”
张子昂不解，“你要这个干吗？”
她但笑不语，走上前接过那杯珍珠，抬起另一只手，“看好了。”
语毕，杯子中的一颗珍珠便漂浮了起来，黑色的表层被一圈蓝紫色的电光萦绕，发出“呲呲”的响声。
她的手指不过轻轻一挥，那颗珍珠便朝训练台的方向飞了出去，化作一道黑色的小小残影，瞬间没了踪迹。
而与此同时，在训练台的侧面上，突然出现了个圆形的小洞，形状和大小都与刚才那颗珍珠一模一样。
张子昂惊得差点被嘴里的奶茶呛到，起身快步走上前，眯起一只眼睛往那洞口里看，片刻后倒吸了口凉气。
“卧槽，居然用珍珠打穿了！”他瞪圆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苏君欣，“这可是五米厚的石头啊！”
苏君欣淡定收回手，轻轻吹了吹指尖，“还行吧，不难。”
听她这么一说，他信以为真，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真不难啊？那我也试试看！”
说罢，他撸起袖子，眼睛盯住杯子里的某颗珍珠，深吸一口气，“起——”
那颗珍珠慢悠悠升到了半空。
他又搓搓手指，打了个响指，炙热的火焰很快包裹住它。
随着一声轻呵，裹满火焰的珍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训练台飞去......
下一秒，一声弱弱的“啪叽”声传来。
那颗珍珠黏在台侧的石壁上，周身火焰抖了抖，灭了。
苏君欣站在原地看着那坨黑点，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转头看他，道：“现在它应该熟透了。”
李维泽十分不给面子地“噗嗤”笑出声。
张子昂：“......”丢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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