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阮阮姑娘!”
郑承彦今日穿得极正式,头戴玉冠,身穿藏青色宝瓶纹锦袍,比上次去清阴阁时更加贵气,但眉眼间却有担忧之色。
阮阮一福身:“世子安好。”
唐满城看到二人便快步赶上来,他拍着郑承彦的肩膀道:“郑兄来得这般早!”
郑承彦正眼都没看唐满城,用手掸了掸被他拍过的肩膀,十分不耐烦。
唐满城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而对阮阮道:“多谢姑娘答应在下的邀请。”
自己今日在这里担惊受怕,都是被唐满城害的,阮阮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连福身也懒得福,进了屋便关上了门。
唐满城觉得有些委屈,唉,这官场属实是难混,讨好了这边又得罪了那边,没背景的人做官真是难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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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虽然是太子设宴,但工部、户部、吏部、兵部、刑部、礼部的主官都未到,只是让府中得力的人送了厚礼来,六部的侍郎倒是都来了。
此外,平康城内与太子平辈的王侯世子均已到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郑承彦作为永寿王的独子代为祝贺,位子自然安排得要靠前一些,他的左手边是淑贵妃所出的瑞安王司马阙,右手边则是一个空位,那人还没来。
想起那空位上应该坐着的人,郑承彦有些不适,正失神间,便听身边瑞安王朗声道:“今日是兄长生辰,弟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才从南岭得了一对仙鹤,都言仙鹤长寿,弟弟就今日就将这对鹤送给兄长,祝兄长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瑞安王如今二十九岁,早已出宫建府,他的模样像淑贵妃,而太子则像当今圣上,所以两人虽然是兄弟,看起来却并不像。
太子长相阴柔沉郁,而瑞安王则眉眼柔和,很有一股书生气。
太子笑着收了瑞安王的礼,又吩咐了随身侍女几句,笑道:“仙鹤我就收了,正好东宫内新修了一个小花园,这对鹤放进去正好,我前日从别处得了几株少见的花草,七弟你向来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你便拿去好好侍弄,免得在我这里暴殄天物。”
瑞安王倒也没有推辞,反而表现出极欣喜的样子,忙吩咐身边的侍从跟着去取花草。
这时礼部负责此次生辰宴的礼官上前,躬身道:“启禀太子,一切均已准备完毕,宴席随时可以开始。”
太子挑眉,不置可否,视线扫过席上众人,最终落在郑承彦右手边的空位,声音极轻:“怎么?忠顺侯没来?”
那礼官身子一僵,随即回道:“请帖前几日已送到忠顺侯府了。”
太子依旧不说话,厅内立时便安静下来,远一些的人也发现了气氛的古怪,纷纷安静下来。
太子扯了扯嘴角,“忠顺侯好大的排场,本宫的帖子也请不动他,想来得是父皇亲自去请,他才能来了。”
这话里透着阴毒,祁家当年的事谁不知道,满门数百人,只剩下祁慎这个废人被看押在平康城,即便是他人不来,又何至于用这样的话来奚落——未来的君王不好伺候啊……
众人正各怀心思,却听从楼梯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众人皱眉抬头,却是一个精壮的侍卫推着祁慎上了楼。
一主一仆完全无视厅内众人的诡异气氛,径直来到太子面前。
他一身黑衣坐在轮椅上,虽是初春,却似极怕冷,膝盖上还盖着狐裘,面色极为苍白,仿佛病入膏肓,随时都能驾鹤西去。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气,眼角眉梢更是阴沉,与此间的簇锦团花格格不入。
“臣双腿不便,不能行礼,祝殿下福寿绵长。”
祁慎平静仰头看着太子的眼睛,在他的眼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和恭敬。
太子冷笑:“忠顺侯好难请。”
“忠顺”二字本应用来褒奖忠诚顺服的臣子,但祁家因谋反,满门被诛杀得只剩祁慎一个,叫他“忠顺侯”便是最大的凌|辱,太子将“忠顺”二字说得极重,仿佛是在嘲弄祁慎,又仿佛在警告他要“忠”、要“顺”。
厅内众人都觉得不太舒服,倒不是在同情祁慎,而是担心未来太子登基,他们这些人日子只怕不好过。
宴席开始,精致的菜肴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又有教坊司的歌妓来献曲,歌妓弹的是琵琶名曲《松鹤长春》,配上甜腻的嗓音唱调,让人心都酥了,但太子似乎并不懂得欣赏。
那歌妓唱到一半,发现太子的面色不好,又听闻太子性情,便急忙草草收了尾。
接着是教坊司的舞妓献舞,舞妓有十二人,各个丰|胸细腰,容貌不俗,舞衣清凉,姿态魅人,很快便让人看得有些心痒。
太子对身边侍立的小太监勾勾手,那小太监急忙附耳过去,想来是太子瞧上了哪个舞妓,让小太监去处置吧。
“教坊司调|教出的舞妓确实不错,七弟若有看中的,不妨留几个在府里?”太子笑着对瑞安王道。
瑞安王急忙摆手:“弟弟府中养了太多花草,如今可没银子养闲人。”
瑞安王痴迷花草人尽皆知,虽这奇珍花草搜罗需要银子,侍弄更需要银子,但不至于让瑞安王府缺了银子,他只不过用这样的借口拒绝,倒惹得太子“哈哈”一笑,很是受用。
瑞安王不受用这些舞妓,太子便将目光落在了一身黑衣的祁慎身上:“不如忠顺侯带几个舞妓回去,虽然侯爷的腿残废了,舞妓带回去‘那里’多半也用不了,但花儿一样的女子放在府里,即便不行,常看看也是好的。”
太子声音不大,郑承彦却听清了,他心中不免有些幽怨——他虽不说日行一善,但也没做过大孽,怎么就要听这些“用不了”、“行不行”的话……
祁慎的腿已经废了很多年,腿既然废了,“那里”应该也好不了,但公然讨论人家“那里”好不好干什么,人家“那里”关你什么事。
相对于郑承彦的面红耳赤,正主祁慎却格外冷淡平静,他靠在椅背上,指尖捏着青玉酒杯,微微抬眸,云淡风轻道:“既无用,白养着干什么呢?”
呵!这是承认自己不行了呗!
郑承彦夹在这中间,听到这些秘辛,又想起自己每月还要带着何太医去探查祁慎的腿,恨不能赶快尿遁了,免得祁慎记仇,在忠顺侯府里暗杀了自己。
正在这尴尬难解之时,忽闻箜篌响,原来不知何时教坊司舞妓已经退下,此时台上站着十余个身着沉重锦服的女子,正是清阴阁的舞妓们。
郑承彦忽然来了精神,想在十几个舞妓中找出阮阮的影子,这才发现台上的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面具。
空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箜篌极有穿透力,丝丝声动入人心,方才还推杯换盏的厅内渐渐安静下来,众人不觉抬头看向舞台中央。
随着箜篌旋律加快,台上舞妓随着旋律而动,手臂舒展,缓缓抬头,此时众人才看清她们脸上带着的面具。
面具的底色是纯白的,额头上描了一朵极精致的梅花。
梅花自然也是长寿的象征,台上的舞妓们自然是来贺寿的“梅妖”了。看不到脸,众人便只能将注意力放在舞蹈本身上了。
琵琶声响起,嘈嘈切切如雨,台上的梅妖们渐渐苏醒,她们如同新发的嫩芽,缓缓舒展腰肢,然后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影。
她们的动作实在太整齐了,即便是已经见过阮阮几次的郑承彦,也不知哪个是她。
她藏在面具后面,藏在众人之中,甚至为了将自己隐没在众人之中,她还故意跳得低了一些。
这个舞,着实有些敷衍了。
“梅妖”们动作整齐,一曲过后,也不知她们从何处变出数支梅花,齐齐献给座上的太子。
太子当然只是稍稍抬手示意,“梅妖”们便将梅花放在地上,准备退下。
“慢着。”
太子阴郁的声音响起,把阮阮半条魂吓没了,她的手有些抖,便听太子又道:“谁是白阮阮。”
【小猛儿,准备换一个同归于尽的咒!】阮阮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威猛大人此时就趴在房梁上,它巴拉巴拉自己尾巴上的毛,依旧找了一根干枯分叉的:【我准备好了,你说换我就换。】
阮阮此时已经视死如归,她向前走了两步,柔声道:“妾身正是白阮阮。”
这声音听着让人心里发软,也让太子有一些心痒:“摘下面具。”
阮阮盈盈拜倒:“妾身前日因不小心沾染了荨麻,脸上起了许多疹子,实在不宜面见殿下。”
太子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似是觉得阮阮在撒谎,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摘下面具。”
祁慎一直没抬头,只是微微泛白的指尖透露了一点点的情绪。
阮阮摘下面具,露出了长满红疹的小脸儿,这张小脸儿此时除了眼睛很美,其他地方看起来很是滑稽,尤其是鼻头上那个大大的红疹,实在让太子提不起什么兴致。
郑承彦松了一口气,为阮阮,更为自己悬了一夜的心。
阮阮见太子只扫了自己一眼,便把眼睛转开了,便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忙把面具戴好准备退出去,却听阴柔的男声再次响起:
“不如忠顺侯将她带回府里去,府里有个女人总归也是好的。”
阮阮:做个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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