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关门弟子

夜里，萧裴煜守着那醉酒的少年，打算他一醒就问话，可灌了几碗醒酒汤下去，那人都没什么反应，他心中疑问，什么酒能喝成这样？
  而秦落衣，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不是这些糟心的事牵扯着她，而是那毒，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晚膳时便感到了不对，她匆忙回了屋内想压制一下，却没什么作用。
  秦落衣忍耐不住，坐了起来。
  “今日本不该是毒发的日子…”她心中轻叹，且今日这毒发作的尤为猛烈，之前也不是没有发作过，靠着她剩下的真气都压制住了，再者黎念笙这两天时不时就给她渡真气，不该这样才对。
  运起朱颜辞镜，周身真气环绕，却不知怎么越是要压制就越疼痛难忍，心口一阵绞痛，她竟吐出一口血来，左肩紫线不受控的蔓延开来，这十年来，从未这样过，到底是为何…
  还是忍着剧痛运起内力，可是全身的毒血都如海浪般在体内汹涌澎湃，心口的绞痛如刀割一般，她忍不住颤抖，除了十年前的第一次毒发，后来还从未这样猛烈的发作过。
  秦落衣只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难道要结束了么…
  门忽然被轻轻推开，是黎念笙，光洒在秦落衣身上，照出一张煞白的脸，嘴角还挂着一丝血，她整个人是如此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
  “秦婧姝！”他几乎是下意识喊出了这个名字，这模样怕不是发作了，只是她身上的毒发作时，是如此痛苦难耐吗？
  黎念笙哪里还敢有过多的犹豫，上前便运起转息诀向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输送着真气。
  他本是想来问清楚十年前的事，却不料碰上秦落衣毒发，她这模样可真是把他吓到了。
  又怕萧裴煜撞见，用内力一掌关上了房门，便开始专心替她疗伤，一边渡给她真气，一边黎念笙也感觉到了不对，今日，似乎尤其严重，他几乎渡过去整整两重的真气才算将这毒彻底压制住。
  秦落衣此刻已经昏迷，因而黎念笙收了手她便倒了下去，还好黎念笙就在她身后，他顺势便圈住了那人拢在怀中。
  黎念笙微微喘气，一下子耗费这么多，他此刻也有些头晕，额间也冒着些许的冷汗。
  他不禁看向怀里的人，抬手替她擦拭嘴角的血，也只有在秦落衣昏迷的时候，他才能将平日藏在心底的情意表现出来。
  将怀中人抱的更紧些，却忍不住心疼，她怎么这么瘦？
  他只不过替她压制了一次，就已经这么虚弱，这十年间，每每毒发时，她孤身一人，有多绝望？
  良久，他将秦落衣安置好，便在床前守了一夜。
  秦落衣醒来时，转头便看见了靠着床角未醒的黎念笙，他的发丝垂在眼睫上，一手握着自己。
  一声无声的叹息，昏迷之前依稀记得看见了黎念笙，看来又是他救了自己。
  秦落衣不傻，对男女之情并非一窍不通，她虽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却也是有心之人，黎念笙这般情意，她不是窥不破。
  从未想过十年苦海沉浮，临死之际还能遇见这样一个对自己如此尽心之人，且他是唯一一个隔着伪装一眼认出自己的人，她心中是感激的。
  也并非是不愿回应，只是她已时日无多，有些承诺，总是无法轻易说出口的。
  神坛之上的琉璃仙子秦婧姝也许配得上如今冠绝榜第一的镜玄尊者，秦落衣，终是不配的。
  她将手轻轻抽离，慢慢坐起来，这响动还是惊醒了黎念笙。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
  秦落衣无法去忽略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情意，也无法回应，遮掩道：“已无碍，我这又欠了你一个大恩，得好好想想拿什么来还了。”
  黎念笙一顿，为何总觉得，她说的如此生疏？
  他尽量去忽略那一丝不悦，继续问：“你这些年，每每毒发时，都是这般吗？”
  秦落衣挤出一个笑容，应付道：“也没有这么严重，昨夜是个意外，劳镜玄尊者费心了。”
  黎念笙似乎感到了她话语中刻意的躲闪和疏离，一个人的本性是难变的，哪怕十年过去，她骨子里终究是骄傲的，也许她是不愿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被自己撞见吧，他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不愿去想她是要远离他。
  “你好生休息，我去看看那小子。”留下这一句，黎念笙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秦落衣望着他去的方向看了很久，黎念笙是个聪明人，她方才话语中疏远之意如此明显，他应该生气才是。
  可他没有，可秦落衣又能如何呢，现在，确实是后悔让黎念笙跟着了。
  最后，也只能叹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小子还没醒啊？”秦落衣来到萧裴煜房间，那时黎念笙也在，她却佯作没看见，直接略过了他。
  “也不知他喝的什么酒，醉成这个样子。”萧裴煜嘟囔着嘴，打算再灌一碗醒酒汤。
  “且慢。”秦落衣拦住了他，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醉酒的少年，起初她确实以为这少年是喝醉了，可如今看来，应是被点了睡穴。

  颇为嫌弃的叹了口气，给他解了穴，向萧裴煜道：“萧世子这眼神也太不好了，这被点了穴也看不出来，就你这样，你那师父再怎么高明，怕是也教不了你。”
  “我…”萧裴煜一时无言。
  那少年忽然惊醒，喊道：“别跑！”
  离他最近的秦落衣先是被他吓了一跳，而后看着那少年眼中的疑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是…”那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一圈，怎么一觉醒来，有这么多人？
  “醒了呀，”秦落衣幽幽笑着，“小兄弟感觉如何？”
  那少年慢慢坐起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满脸的惊慌，磕磕绊绊道：“你们…这是…”
  “啊！”秦落衣换上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亲切道：“你不必害怕，我们昨天在城外捡到了你，你喝的太醉了。”
  那少年晃了晃头，似乎想起一些事情，恍然道：“哦对，那个魔教，酒量居然这么好！”
  另外三人相视一眼，这少年居然与魔教有关系。
  既然他还记得醉之前的事，那便好办了。
  “怎么，小兄弟还知道魔教啊？”
  听她这一句，那少年赶紧捂住了嘴，心中骂着自己这嘴没轻没重的说漏了。
  见此，秦落衣耐心道：“你不必如此谨慎，我呢，乃是花间阁…”
  “花间阁？”
  见他如此惊讶，这另外三人不免疑惑，却听得那小子愤愤道：“小爷我这辈子，最讨厌花间阁了！”
  秦落衣深吸一口气，还好被这小子及时打断，否则若是说出来她是花间阁的阁主，怕是再套不到什么消息了。
  “你跟花间阁什么关系啊？”
  秦落衣有些尴尬，而后眼珠一转，应付道：“我呢，和这位小兄弟一样，乃是花间阁的敌人，平日里啊，最看不得这个花间阁各处都要与百晓堂争个高低了！”
  萧裴煜听着这女人张口就来的谎话，心中暗自嘀咕着论谋术和厚脸皮，她该当这天下第一。
  秦落衣说的有模有样，这话似乎也说的合那小子的心意，那人当即来了兴致，大声道：“对吧！这花间阁是什么东西，怎么敢和百晓堂比？若不是他们这些年哪哪都要提一句百晓堂，到处蹭我们，他花间阁哪有今日的风光！”
  蹭我们？
  秦落衣抓住了这一句话的重点，三人充斥着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那小子。
  那人猛拍了拍自己的头，又在心里骂着怎么又说漏了嘴。
  “怎么，小兄弟还是百晓堂的人啊？”秦落衣幽幽笑着，他们此行就是来找百晓生，如今碰到个百晓堂的人，那可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没有没有，”那人忙摆手否认，显得有些许心虚，“百晓堂这般神通广大，我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是百晓堂的人呢？”
  “啊…”秦落衣瞥了他一眼，慢慢的，略带一丝不屑，故意道：“神通广大…倒也不至于吧，依我这江湖之人来看，与花间阁，到底还是没什么两样，谁又能保证，百晓生这个老女人说的话，是真的呢？”
  “那肯定是真的呀！”那少年急道，“姑娘怎么把百晓堂与花间阁那种不入流的地方放在一起比较，再说了，百晓生是男人，不是女人！”
  “噗嗤！”萧裴煜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这人脑子也不怎么样，秦落衣那女人分明话里话外都是在套他的话，连他都看出来了，这小子竟连着中了三次招。
  “你若不是百晓堂的人，怎知百晓生是男人？”黎念笙冷声道。
  他一开口，一种莫名的威慑力让那少年半天不敢看他，秦落衣怕他吓着这少年，赶紧圆话道：“不必紧张，你怕他，是应该的。”
  “你们，到底是谁啊？”
  秦落衣对他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道：“你怕的这位呢，乃是当今冠绝榜榜首，镜玄尊者。”
  “这位少爷呢，乃是花间阁的弟子。”
  “我呢，鄙人不才，乃是花间阁的阁主。”
  “……”那人一时无语，合着说了半天这个自称花间阁阁主的女人一直在诓他呢，那这个镜玄尊者，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咳咳…”那少年端正起来，“你说他是镜玄尊者，他就是么？你这个女人十句没一句真话，我怎么信你？”
  秦落衣挑了挑眉，似是失去了耐心，无谓道：“我呢，已经没有耐心了，也无需向你解释，你口中又是魔教又是百晓堂的，若不是百晓堂的人，我便认定你是魔教的人，既如此，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不等秦落衣眼神示意，黎念笙直接上前将人按在了床上，他心中不悦，这劲道便大了些。
  “干什么干什么！”那少年急道，偏生被按住动弹不得，“快松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见黎念笙还不松手，又急喊：“我骨头要断了！”
  “黎宗主，”秦落衣拍了拍他，“先放过这个小子吧。”
  黎念笙这才松了手。
  那少年听着这二人，据说这次金陵论剑镜玄尊者现了身，对名剑山庄内的人个个都爱搭不理，独独给了那花间阁阁主几分面子，如今这一男一女一个说是花间阁主，一个说是镜玄尊者，难道还是真的？

  “我都看累了！”萧裴煜上前，一手圈住了那人的脖子，劝道：“兄台，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他们两个啊，真没骗你，你若是在魔教那吃了什么亏，你说出来，同是江湖人，我可以给你报仇啊！”
  “你？”
  “当然，我可是良玉榜三十！”
  “三十…切！”那小子十分不屑甩开了他，“兄台，这良玉榜的排名啊，你可别太较真，这与冠绝榜是一样的，除了前十，其他的，都一样！”
  “啊！”萧裴煜恍然大悟，看向一旁嘲笑着他的秦落衣，难怪这女人这么看不起他。
  那小子理了理衣裳，从床上下来，清了清嗓子，正式道：“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了，那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呢，是百晓生的关门弟子，慕青。”
  秦落衣却对此并不惊讶，这让慕青有些好奇，不禁问：“你为何不惊讶啊，我可是百晓生的弟子！”
  “啊…我是花间阁主嘛，这自然知道。”
  慕青一听花间阁，瞬间翻了个白眼。
  寒暄到这也已经够了，秦落衣问：“你身上那株骨语花，从何而来？”
  慕青一听，赶紧摸了摸自己胸前，果然掏出一朵花来，可他比谁都奇怪，这何时自己身上有这样一株花？
  “这什么东西？”慕青满脸的疑惑。
  听他这一言，三人皆是大惊，慕青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且他惊醒时口中喊着魔教，难道这是他口中的魔教在他昏迷之际塞进去的？
  骨语花在十年前的事中扮演了不小的角色，为什么是骨语花？又为什么选中了慕青？
  在三人逼问下，慕青只得将事情原委道了出来。
  他作为百晓生的关门弟子，两年前入江湖游历，如今两年期满，他正打算回去，却在郢州听见了有尸魁作祟的消息，江湖人不知，这郢州乃是百晓堂的老巢，他作为百晓生的弟子，怎能容忍这邪祟欺负到自家门前来？
  于是想着先立个功再回去，果然他就在这郊外的乱葬岗蹲到了一个人，他三两下将那人拿下，把他绑在了废弃的庙里，结果那人出言挑衅自己，他便和他比酒量，谁成想他喝一杯就倒了，再醒来便是在这了。
  “你可还记得那魔教长得什么模样？”秦落衣问。
  慕青挠了挠头，皱着眉磕磕巴巴道：“还挺人模狗样的，拿着把玉笛，年纪，和我差不多吧……”
  秦落衣与黎念笙对视一眼，说到玉笛的时候，魔教中让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青龙使，可是年岁似乎是对不上的，青龙使应当是她与黎念笙这一辈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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