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二天第一早，顾未晚就带着卤好的兔肉上了集市。
舒窈坐在塌上，眉头微蹙，眉目间笼罩着许许愁思：“这天儿越来越热了。”
顾清扬正躺在床上神色在在的看着窗外的飞鸟，闻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有吗？”他伸了伸脖子，耸了耸鼻子，“感觉现在天儿还不错。”
那是因为太阳还没出来。
舒窈缓缓起身，从一边的桌上抽出一本话本给顾清扬，“醒了就念念话本，我一个人无聊的紧。”
“什么话本？”顾清扬接过来，瞥了一眼，饶有兴趣的翻了几页，：“还挺有趣的。”
舒窈不置可否，倚在塌上听他抑扬顿挫的讲书声。等到一章终了，舒窈想起一个事情问他：“你白天不用出门吗？”
“不用。我把田给租出去了。”至于母亲，最近新买的小鸡已经够她忙活一阵了。
顾清扬摇头，合上话本帮她收起来，“小公主和怡红狐妖，这个故事还挺有新意，可惜太短了。”
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舒窈问的什么，猛地抬头，眼角带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
“难不成是白天不在，想你貌美如花夫君了？”
“夫君出门，妾身确是十分挂念。”舒窈浅浅一笑，嗓音轻柔。她抬起左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上面挂着的青玉镯子撞在一起，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顾清扬应了一声，起身径直来到她面前，笑嘻嘻的挤上她那张塌子，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低声说道，“自从上次高烧之后，总觉得你变了些许。”
“哦？”舒窈心里一个疙瘩，面上却丝毫不露，“哪里变了？”
她扭动身子，与他面对面坐着，一只手抚摸着他半边脸颊，“夫君说说，好让妾身听一听。”
顾清扬看着她眼睛，喉结滚了两下，半晌，低低一笑。
他顺着她的手微微低头，在她额间落在轻轻一吻，“更漂亮了。”
舒窈安静的偎在他怀里，没有再说话。
晌午的时候顾未晚就带着空着的行袋回来了。刚进家门，她就大声叫着舒窈：“嫂嫂！嫂嫂！”
舒窈刚从厨房出来，迎面便撞上了热情高涨的顾未晚，她面带笑意：“怎么样？”
空荡荡的袋子轻飘飘的挂在顾未晚的腕上，舒窈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觉到了背后李氏不善的目光。她面上维持着笑容，不着痕迹的上前迎过顾未晚，借着帮她擦汗的动作替她理了理衣裳，“集市上人多吗？”
面对温柔小意的嫂嫂，饶是兴奋的顾未晚也面带了两分羞涩。她的脸上浮起两片红晕，伸出瘦削的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大家都很喜欢兔肉，我很快就卖完了。”说完，她示意舒窈看她的发髻。
舒窈抬眸望去，一双精致的蝴蝶银簪映入眼帘。
“小娘红粉对寒浪。”顾未晚喜欢看书，舒窈便念了一句诗来夸她。她收了帕子，让她把袋子放了，先去吃饭。
顾未晚点了点头，燕子一样的飞向了厨房。
晚上，顾未晚跟她描述起今日的事情：“我刚进珠宝楼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皇帝病了。”
这里天高皇帝远，京都那边的消息传过来都比较滞后。舒窈回忆了一下皇帝最后驾崩的时间，知道他在顾清扬攻破皇城的时候都不会死，于是面色淡定的点了点头。
顾未晚却有些心戚戚。
今日上午的太阳不小，顾未晚买完了所有的东西，就急急的收了摊位，往隔壁村的珠宝楼跑去。
她急着在大地热起来之前赶回去，也怕那对中意的银蝴蝶被别人买走了，一路上跑的飞快。等她到了珠宝楼的大门口，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楼上有人说道，“听说中原那边，皇帝病的下不了床了。”
顾未晚当年也是见识过刑场的人，知道自己家的情况，整个人对皇帝两个字有生理性的惧怕。她一听到皇帝两个字就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差点没站稳。
好在也不是什么坏消息。顾未晚站在原地平静了一下心情，假装镇静的走上去，借着挑选首饰的由头站在一旁听着两位衣绸上等的商人聊天，“我听上个商队说是遇刺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每次中原皇帝遇刺，城门就不能走了。”另一位商人有些愁眉苦脸，“我听说是生病了，还在庆幸呢。我可买了一大批的货。”
“那还是能走到玉门关往南。”说着消息的商人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有些唏嘘：“听说是那个什么承王的刺客。中原的皇帝就是有趣，承王都死了这么久了，还能派人来刺杀他。”
“承王是谁？他是想要做皇帝吗？”
“不知道。大概是吧。中原的皇帝可比我们的可汗富有多了。他们的宫殿全是用黄金铺成的，每天喝的是天上的露水……”
两位商人渐行渐远，顾未晚似懂非懂的站在原地，直到店小二过来准备驱赶她，她这才回神。
她年纪小，只知道自己父亲是造反失败被杀的人，一时间倒也没有把商人口中的承王跟自己的父亲对上号。被小二唤回心神后，这件事便被慢慢的抛之脑后。
顾未晚不知道承王是谁，舒窈却是知道的。联想到顾清扬每天晚上出门的事情，她心头升起了两分疑惑，但也没有深究。只是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掌柜的有说珠宝楼什么时候上新的货吗？”
“七月。”
“七月。”舒窈咬着这两个字轻轻的念了一边，端起桌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问她“晚娘，你遇见商人的事情有跟娘亲提过吗？”
顾未晚摇了摇头。她想着母亲若是知道自己拿着银钱去买了首饰，虽然不会生气，但也不会对自己有几分夸赞，就没有去她跟前说了。
舒窈“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顾未晚带过来的银钱还端端正正的摆在桌面上，舒窈微微一偏头，看到这堆银钱，眼帘微垂，“这些银钱嫂嫂就先收下了，下次兔子养好了，嫂嫂再教你怎么做。”
顾未晚点了点头，两人聊了一会今年新上的首饰花样，等到听到外面顾清扬回来的时候，她这才意犹未尽的跟舒窈告别。
“一直在和晚娘聊天？”沐浴好的顾清扬一进屋就看到点着一掌灯倚在床上看手镯的舒窈，眉毛一挑，“这是新买的牡丹镯？”
舒窈摇头。她扬起手镯仔细看了一圈，“我今日在暗盒里发现的。这个花样是我以前最喜欢的花样，但是我对这个没有丝毫的印象。”
这话一说，顾清扬也被勾了几分兴趣。他褪了衣物上床，凑过去瞅了几眼：“像是五年前流行的款式。”这是当年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听说宫里的贵妃娘娘很喜欢戴这个。
“你知道？”舒窈收了放在手镯上的目光，偏头看向神采飞扬的顾清扬。
“娘亲那就有一个。”顾清扬眨了眨眼睛，“当年我哥为搏美人一笑，带我逛了三条街的珠宝铺。”说起那时候的事情，他哀叹一声，“可怜我这双闪亮闪亮的眼睛，都要被这个花样给闪瞎了。”
舒窈的注意力成功从镯子上跑走，“哥哥？”她很少听顾清扬提起他死去的家人，他以为他是因为心情沉重不想提及，但从他此刻的表情来看，似乎又非如此。
顾清扬点了点头，“我二哥。”他伸手摸过舒窈的鬓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发尾，“不过他已经死了，那个美人也随着他去了。”
舒窈“哦”了一声，本想揭过这个话题，没想到没等她开口，顾清扬便接着说了起来，“我原先应该没跟你提过我上面的那两个哥哥。”
“他俩去的早。若是现在还活着，见着你一定欢喜的很。”
他说话声音轻，听的舒窈昏昏欲睡。
顾清扬发觉到她心不在焉，轻轻一笑，将她搂紧怀中，亲了亲额角，细语呢喃：“若是大家都还活着就好了。”
若是大家都还活着就好了。
舒窈一下子从昏沉中惊醒。她猛地抬头，满眼惊惧的看着他。
顾清扬被她吓了一下，表情愣愣：“窈窈？”
舒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惊醒了。她脑海里一下子划过很多想法，但是来不及细细思考，她先就着姿势往顾清扬怀里一趟：“你说话太催眠了。”
“害的我刚刚梦见一条蛇追着我。”舒窈缩了缩身子，仿佛眼前真的有一条蛇。她揪着顾清扬的衣服，“夫君，给我讲故事。”
顾清扬摸摸她的头安慰她，“我把灯吹了。”
听到舒窈闷闷的“嗯”了一声后，顾清扬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身子，一个挥掌灭了那张小暖灯，屋子里瞬间又黑沉下来。
或许是曾经流连各大欢乐场的原因，顾清扬讲故事讲的那是一个抑扬顿挫，跌宕起伏。没过多久，舒窈便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睡去之后，顾清扬伸手抚了抚她额间粘着的碎发，神色温柔的看着她。
李木南今日告诉了他一个事情。他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多说。
“窈窈。”
顾清扬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在她的眉间落下一个轻吻。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顾清扬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舒窈睡眼朦胧中看他在收拾东西，心里感到奇怪：“你要出门？”
听到她的声音，顾清扬动作一顿：“嗯。”
看样子是不欲多说。
舒窈翻了个身。他不欲多说，她还不欲多问呢。
“很快就回来。”顾清扬察觉到她情绪变化，过来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我们今晚离开这里。”
这下舒窈的睡意是全部消散了，她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这个爆炸消息惊讶的她都顾不上隐藏情绪了，直接问道：“你要去谋反？”
顾清扬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舒窈把责任全部推在顾未晚身上：“晚娘说你们以前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后来被皇帝流放了，才到了这里。”
“差不多。”顾清扬含糊的应了一声，只说到：“我看你匣子里的银钱多了不少，我不走，你也要走。不如一起走。”
这下轮到舒窈被揭底了。她是打算在天彻底热起来之前从这里逃出去。她问了珠宝阁新上珠宝的时间，猜测到最近就会有一波新的胡商到来，于是换了一些首饰，决定随着这波胡商离去。
不过这跟他谋反可不一样。她只是想要冰块降温而已。
但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太后娘娘。舒窈没有再说什么，只叮嘱道：“晚点回来，我不想白天搬家。”太热了。
顾清扬轻笑一声：“等我回来吧。”
等他收拾东西出门的时候，舒窈已经清理好自己，换了一身衣裳站在门口，她看着顾清扬骑马离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顾清扬还是那个顾清扬。
“娘——”脚边软乎乎的孩子又在伸手讨抱了，舒窈这次没有拒绝他，她抱起这个聪慧的孩子，亲了亲他的脸蛋，在他猝不及防的蒙圈中微微一笑。
“叶生。”舒窈用前世叫他的声音唤他：“不用这么担心，娘不会再走。”对上面前的孩子惊恐的表情，她再次亲了上去：“不用害怕，你永远是我的孩子。”
从看到躺在床上的顾清扬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明白了，自己不仅是前世的舒窈，还是上一世的舒窈。
那个离开父子两个，遇见东国皇帝，成为东国贵妃的舒窈，一直都是她自己。
她永远不会为了渴求太多而后悔。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渴求更多。
上一世拥有的权和没有拥有的幸福，这一世，她都会拥有。
她爱顾清扬。他动情的样子那么好看，汗水就这样从他额上流下来。他的眼睛灿若星辰，她怎么会没动过心。
“叶生，等你爹回来。”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他的情绪。她的眼睛看向这片少有生机的土地，眼里撩起汹涌的波涛：“这次，我们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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