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取舍
蓝清虹预测得没错，下午孟吹雨找上了麻烦。
“什么？采集量增加？”她一拍桌子，“外门弟子每日的采集量是掌门定下的，他孟吹雨是谁，说加就加？我不采，他能奈我何？”
猝不及防间，孟吹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采也可以，只不过按照门规，没有完成采集任务的弟子不能入山，只能辛苦你风餐露宿了。”
他脚尖点在房檐上，毫无先前的狼狈，绛紫华丽长袍给他平添了两分贵公子气质。
“还有——”他话锋一转，吊着眼睛斜睨白千尘，“新来的弟子更要能吃苦，阿白的任务量，是你们的两倍。”
“凭什么！他现在连灵力都无法控制，能不能采集都是问题，更何况两倍！”蓝清虹气得浑身发抖，“孟吹雨你个破鞋，别欺人太甚，别以为剑宗你一人独大！我要去请许长老主持公道，让他给我们一个说法！”
“破鞋”二字刺痛了孟吹雨，他拳头一捏，讥讽笑道：“你可以试试。玄阶门派踏虚派要来宗门，许长老上午动身去接人了。你要有能耐赶上许长老的御剑速度，现在可以去找。”
蓝清虹一堵，“你！”
孟吹雨得意洋洋地飞剑，潇洒离开。
“气死我了，孟吹雨公报私仇！”心烦意乱的蓝清虹来回在院子里踱步，“许长老不在，他真会把我们关在外面，这个害群之马，简直是宗门之耻！”
她手下的高个跟班苦着脸说：“蓝师姐，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去做采集吧，这都下午了。”
“去就去！阿白，你先试试能不能学会采集，如果不行，我帮你弄。”
二百年前白千尘一进宗门就拜入师尊门下，没做过采集任务。但他看别人做过，知道是怎么回事。
山下有种灵植唤作“幽鸣草”，把剑放在草液中淬炼，能让剑变得更加纯粹，更易孕育出剑灵，常年需要大量采集。
幽鸣草很是娇嫩，只有根部一小段可用来萃取草液，多割一点，都会导致草报废不能用。
灵力低下，剑气不纯的门外弟子，只能全神贯注地一株株采集。为了防止他们走捷径，收幽鸣草时有弟子把关，若发现草不是被剑气割下的，他们将面临被赶出宗门的绝境。
“来，阿白师弟，这块最肥沃的地给你，你先试试凝出剑气，割慢一些也没关系。”蓝清虹一行人将他带到目的地，指着地上说。
白千尘上前，屏住呼吸，深吸一口气，猛地睁眼。
蓝清虹见他如此郑重，以为他有两把刷子，期待地看着。可等啊等，过了半天，草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关系，你再试一次。”
白千尘重复动作，再次铆足全力睁眼。
……无事发生。
一群乌鸦飞来，发出嘎嘎叫声，蓝清虹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连剑气都凝不出来吗，果然废物美人名不虚传……”
“蓝师姐！”她的高个跟班不停冲她眨眼睛。
真是的，阿白师弟还在面前呢，灵力低微怎么了，要是伤到他的自尊心，他一怒之下离开剑宗，那不是生生夺走他们接近美人的机会？！
虽说剑气都凝不出的弟子是有些废物过头，但人家脸摆在这。废物咋了，他有废物的权利！
蓝清虹回过神来，小手一挥，“没剑气又如何，我们这么多人，还完不成阿白师弟的任务吗？外门的弟子，由我们外门宠着！”
“对！我帮阿白师弟！”
“我手脚快，我也帮阿白师弟！师弟你站远些，小心剑气伤着你！”
外门弟子们吆喝着，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还有一个起头唱起了歌，被蓝清虹踹了屁股，停住了。
没有人有怨言，各个露着白牙，笑容比阳光更耀眼。
天空晴朗，微风吹来，幽鸣草摇曳。朴实的笑声随着青绿的草波涌向远方，这一瞬间，白千尘有了一种安稳的踏实感。
百年前的种种恍若隔世。
心灵的伤痛不再刻骨，他不再痛了，因为他不爱了。
“你们在这呀！”温婉女音打断了他的思路，白千尘转头一瞧，上午有过一面之缘的木钗女弟子怯生生地站在旁边。
“我、我来帮你们吧。”
蓝清虹豪迈道：“阿和，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要是孟吹雨发现你偷跑出来帮忙，他会惩罚你。”
“我、我不怕。小虹，今天谢谢你……”阿和姑娘说着开始抹泪。
“嗐，提这个干嘛，咱们女修不就应该互相帮助吗！别哭了，你就是你，特别好，不会因为那个人渣有所改变。”
想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蓝清虹转头问，“阿白师弟，你说是吧？”
白千尘笑道：“你俩都很美。”
蓝清虹与阿和齐齐低头羞笑。
阿和毕竟是内门弟子，剑气更加醇厚，采集很快。她心地善良，忧愁地说：“我不怕孟师兄，他现在不敢乱来。更何况，现在被他针对的是阿陵。”
“谁？”蓝清虹想了半天才明白，“你说那个傻子？”
她面露不屑，相当不以为然，很看不上。
阿和摇摇头，“你别这样说他，他人挺好的，昨天上午叶桉为难我们几个姐妹，还是他出手帮忙的。”
白千尘面无表情，心底却有些诧异。
才短短一两天的功夫，傻小子就得到了姑娘们的认可。也是，他模样身材修为样样不差，又护短，找个机灵点的姑娘，日子一定能过得和美。
“我出来之前，还看孟师兄押着阿陵去后山，似乎往冰脉的方向去了。”
白千尘心头一跳。
冰脉？那天傻子跳入冰潭之中，内伤并未复原，要是再进一次冰脉，他哪有生路？
靠吃妖丹强硬突破的金丹，又不会术法符阵，在冰脉中等于走向黄泉。
死路一条。
心随意动，白千尘的神识瞬间笼罩全山，很快捕捉到傻子的踪迹。
一大帮弟子围在冰脉入口，孟吹雨踩在傻子的背上，揪起他的头发，“你敢不听？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傻子嘴角青肿流血，明显被围殴过。白千尘不在面前，他极其平静，毫无波澜，“阿白说过，我听自己的，我不再听你的。”
“呵，阿白？他说什么你都听？”孟吹雨不像叶桉那么莽撞，他眼珠子转了转，说：“你喜欢阿白，我看得出来。可你这样子，怎么配得上他？”
“胡说，我可以，我会变得很强！”说到白千尘，傻子的语气一下变了，眼神变得炙热浓烈。
“你连冰脉都不敢下去，还敢说自己喜欢他？”
“我敢！”
白千尘抿了抿嘴。
拙劣的激将法，普通人不会上当。可傻子不是，孟吹雨给他设一个圈套，他只会乐呵呵地钻进去。
本身就傻，不过一个孩子的心智水平。孟吹雨刁钻地踩在七寸上，搬出他的名号，傻子不上当才怪。
果然，急于证明自己的傻子一把将孟吹雨掀开，毅然决然地往下，进入冰脉之中。
得逞的孟吹雨还不罢休，从腰侧抽出折扇，慢条斯理地继续刺激：“光进冰脉就行了？你若能融化冰潭最深处台阶上的玄冰，我就认可你，我就承认你配得上阿白。”
“我可以，我可以做到！”
瓮声瓮气的声音越来越远。
三言两语，把人拿捏得死死的。孟吹雨颇有心机，他让傻子融化冰层，等于让傻子在冰潭深处动用灵力。
此举非但会加快寒气入体的过程，更会催动他体内剩下的半颗妖丹，冰火相冲，让他走火入魔，神志不清而亡。
他白千尘，成了孟吹雨手中一把刀，深深扎进傻子的五脏六腑，置人于死地。
静默片刻，白千尘神色愈发严肃。
忽的一阵风吹来，视线范围内偌大一片幽鸣草竟全被斩断，每一株的长度都是完美。
“这、这……”外门弟子们呆若木鸡。
蓝清虹喃喃道：“什么情况，哪来的这么强的剑气？难道我们身边有什么大能？”她前后左右地查看，又瞅了瞅满脸费解的白千尘，“这么玄幻的场景，我在做梦吗？”
她的高个跟班喜道：“管他呢，蓝师姐，咱们的任务量够了，走，回宗门！”
“太好了，本来完不成了的，看来老天都看不惯孟吹雨！亲娘耶，好爽！”
“压根没看到出剑的人，只用剑气就能一次斩下成片幽鸣草，这得多么恐怖的实力才能达到，至少也在元婴期，甚至合体吧……”人群中有见过些世面的弟子，脸上已不单是震惊，更有臣服与膜拜。
白千尘适时道：“站着累，我们回去吧？”傻子法力低微，每多待一刻，危险就多一分。他有心想离开，又暂时无法脱身，只能催促回去。
“好好好，走！阿白师弟没有剑气又柔弱，咱们可得好好护着！”蓝清虹豪迈万分。
一到内门，白千尘借口不适回房，实则飞快地赶往冰脉。
冰脉外守着弟子，他声东击西地引开注意，潜入其中。
一路往下，动作比前一次更急。须臾间，他到了冰脉最深处。
傻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千尘用剑气卷住他的身躯，将他带离地底。到了后山无人处，他设下结界，灵气探入傻子丹田。
那半颗妖丹，早已溶解了。
傻子宛若死人，浑身冰冷。獠牙又长了出来，磕破了嘴皮。
白千尘飞快封住他周身大穴，以免他经脉逆流。
“阿白……”
都什么时候了，人都要死了，还惦记着他干嘛！
白千尘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黑着脸，将人带着，上了掌门洞府。
没有镇住冰寒之气的法器，今日傻子绝无生还可能。他一穷二白，姑且做一回梁上君子，去大师兄那儿走一遭。
来去如风，眨眼间到了洞府门口。
进去前，白千尘踯躅了。
大师兄的洞府有禁制，他能进入，但定会被大师兄发现。若是大师兄察觉有异追查起来，以对方的能耐，顺藤摸瓜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他拖累宗门太多太多，不想再与前尘往事产生纠葛。
天平的两边，一边是他的准则，一边是傻子的性命。
并未思索太久，白千尘深吸一口气，按照从前的方法破开禁制。
傻子的命等不起。
他不是因为傻子，只是单纯惜才，不想看一个上限极高的修士陨落在此。
对，就是如此，没有任何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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