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拜访(中)
左院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内,一张红木檀大床倚窗摆放,一个七旬左右的老人咬紧了牙关躺在上面不安地动着双腿干咳着,满头是汗地痛苦呻吟着,紧紧锁的眉头似要碾碎,五官紧绷,看上去异常痛苦。床头边上坐着一个年龄稍小的丫鬟正在给她按着太阳穴,可是这样按摩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也不禁急的满头是汗。
“不行啊刘太医,老夫人吃了您的药还是不见好转!”按摩的丫鬟看着老夫人如此受折磨,忍不住朝屏风外的刘太医喊着。
刘太医是皇宫内颇有资深的老太医,自从贺朝老将军战死后,贺老夫人就得了这个头疼的毛病,每回发作起来就似要拿去半条命,皇上才特意命他亲自为老夫人治病,这十年来他每日都会进府询问老夫人病情,就算以往病情发作时,只要吃了他配制的药,不出一刻便会沉睡。这些年他不断地改进药物配方,可似乎老夫人的头痛愈发厉害了。这次眼见着药丸失去了药效,急得他是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突然脑中急转,又思量了一番,立即走向一旁放在桌上的药箱,将里面常备的药材全都拿出来,实在不行,他也只能将药的剂量加重一些,先缓了老夫人的头疼再议。
房间里另外五个丫鬟也急得不知所措,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突然听见刘太医说要去熬药,个个都冲了上去仔细听着吩咐。
丫鬟们前脚一走,后脚刘太医就看见贺云扬带着风大步走进来,“下官见过大将军。”
贺云扬早已心急如焚,眼下哪里还有其他人,径直走进屏风内坐到床沿边上,按摩的丫鬟此时哭着道:“将军快让太医想些办法吧,老夫人这次好像比以往更严重了。”
看着母亲又被这病折磨到半生不死,贺云扬心里就跟被滚油烫过一般,就算自己身处高位,享尽荣华,就算自己战功赫赫,踏平一切敌国,可那又怎么?自己连母亲的病都治不好,这与那些不孝之人有何两样?!
虽有屏风挡着,可刘太医却觉得自己能清清楚楚看到贺云扬脸上的怒火,他咽了咽喉咙,拱手说道:“大将军勿急,下官已让丫鬟们去熬药,老夫人这是旧毛病,如今也只能用药吊着。”
“母亲病了多久,你就治了多久,你若敢敷衍本将军,可知要承担何种后果?”
刘太医惊吓得忙跪下去,一头磕在地上,颤着声音道:“就算借下官一百个熊胆,下官也万万不敢啊!”
跟进来的方然在刘太医药箱旁边看了好一会,发现上面有细辛、干姜,川芎等许多药材,她眉头一皱,转身就走进屏风内,站在一旁的阿毅吓了一跳,刚要拦住她却慢了一脚,眼见着她走了进去。
方然走进去就将坐在床头边上的丫鬟拉开,伸手就去摸老夫人的额头。
贺云扬本来就在怒火之上,这下突然见秦月不知轻重地闯进来,冒冒失失就要动手,他立马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双眸充斥着对人危险的警告,“出去。”
方然被他手上的力道掐得骨头都要断了,她知道他在紧张,所以她一字一句地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我会治这个病,但是你要是还想治好你母亲就不要帮倒忙。”
贺云扬突然听见她说会治这病,稍一分心就被她甩开了手,却听刘太医说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在此放空话?快快一旁去,耽误了老夫人病情,你有几个头砍!”
方然立即反问道:“我倒想问问您,为何您药箱里会有细辛和藜芦?”
“细辛和藜芦皆有缓解老夫人头疼之效,你这女子实属胡蛮……”
刘太医还未说完就被方然打断话头,“整个房间都听见老夫人在干咳,明明就有肺燥伤阴之症,肺燥伤阴者忌用细辛,而细辛忌与藜芦通用,你身为中医,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刘太医立即反驳道:“我身居太医之位数十年,而你只是一个黄毛丫头,你有何依据指责我用药之错!”
方然冷笑了一声,“我中医学识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学不会其中奥妙。有道是闭户塞牖,系之病者,数问其情,以从其意,得神者唱,失神者亡,你身为太医,又做到了哪一点?”
在场的几人全都被她这一番话给喝住了,刘太医更是被她这一番斥责憋得满脸通红,竟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贺老夫人这时突然虚弱地说起话来:“你让她看,让她看,我这身子也算是废了,试试又何妨……”
听见病人发话了,方然也不想再跟他较论下去,便跪在床头边伸手摸了摸老夫人的额头,轻声问道:“老夫人,下面我为什么,您如实回答就是,您现在想呕吐吗?”
贺云扬紧张地看着老夫人,只见她摇了摇头。
方然俯身查看了她的双眼,舌头,抬头问一旁的丫鬟道:“老夫人是否经常心烦神扰,睡眠不安,还会感觉口苦?”
丫鬟听她问得句句如是,立即点了好几下头。
方然又伸手摸了摸老夫人的脉象,良久后说道:“想问太医老夫人的脉象是否脉势较强,脉道较硬?”
刘太医答道:“确实。”
方然问了这些,心里已经有数了,双手便在她头部上轻按,每按一个部位就问她是否此处疼痛,先前几个都是摇头,直到她按到前额、眉眼处才得到肯定,她立马看着贺云扬道:“你让他们出去,把门窗关好。”
贺云扬闻言,立即照做,只是他自己放心不下,方然只能让他背过身去,自己将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拿出来,在老夫人百会、凤池、太阳等穴位下针,再加上星、印堂等穴位下针。
贺云扬如约遵守着,并未回头偷看,只是听见母亲痛苦的呻吟声持续减退,直到煎熬了约一刻钟才听见秦月开口说可以了,他立即走到床边一看,发现母亲的面容和缓了许多,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呼吸平稳,已经渐入睡眠,贺云扬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俯下身去细心地拉上被子。
方然在一旁看着老夫人,默默地有些出神,这是老人家典型的神经性头痛,她爸爸也是这个病,就连头痛的地方都一模一样,那时候她决定考中医大学院,也是因为想随时守在他身边。她正觉得想要哭出来的时候,突然看见贺云扬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走,她这下的脑子反应极快,立马想到了原因,几步追上去拽住他,“中药用途广泛,忌讳也多,就算天资再高的人也总有出错的时候,况且我们学的书籍或是口授,大都是前人传下来的。”
看着方然说话说得如此小心,贺云扬当然明白她是何意,“你想多了,本将军若是要杀他,现下也不会被你拦下。”
方然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把刚才那个丫鬟叫进来,我嘱咐她几句话。”
等到那个丫鬟进来后,告诉方然她叫天菱,方然便教她一些可以减少发病的方法。
方然坐在凉亭下,一只手撑着半个脑袋,另一只手不停地拿起桌上摆放葡萄塞进嘴里嚼个不停,两只眼睛却看着房门外跪在贺云扬面前的刘太医,她也听不见贺云扬跟他说了些什么就吓成那样,连身上的衣服都在抖,不过她也感到奇怪,现代的医术基本上是传承下来的,很多古方就连家里左道三代中医的老齐都还没有摸透,怎么会连细辛忌藜芦都不知道?不过她今天总算亲眼看见了什么叫‘宁治十男子,不医一女患’。即使贺老夫人年到七旬,也要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信条,太医也只能询问侍女病人的特征,以证取药,可侍女不懂医,说的跟太医听到的也许相差甚远,都说‘望闻问切’,四字皆做到才成成事。难怪古代女人都命短,得了病却不能得到准确及时的治疗,想长命百岁都难。
那会老师提起古代女子万一生病,特别是患了妇科疾病,往往都羞于启齿,或者在大夫面前语焉不详,有的女病人甚至宁愿病死也不愿意公开隐私,她正感叹着这些人的悲哀时,就看见贺云扬走了过来,再看时,那个刘太医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你跟他说了什么?”
贺云扬坐在对面,突然看见她的坐姿,竟然学着男子盘腿而坐,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念头,若她是男子,以她如此率性的性格,自己定将她带进战场。
方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冲他尴尬一笑,连忙调整了跪坐的姿势,扯了扯裙角,可这样子她的腿是真的难受。
贺云扬扫了她一眼,说道:“他有皇命在身,日日进府请脉便是,至于其它的事情,你做就是。”
“啊?”方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都不知道我用了什么方法就交给我?”
贺云扬定定地看着她,一双洞悉地双眼似乎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可是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你来找本将军到底何事?”
“额……”方然支支吾吾地动了动身子,腿酸得厉害,“我想问你,上次那个蒙面人你查出来是谁了吗?”
“不用查。”
“不用查?那你知道是谁?”
“难道你知道是谁?”
贺云扬突然一句反问,偏偏目光如此坚定,方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紧张,随即便笑道:“我怎么会知道是谁,要是知道就不会跑来问你了。”
贺云扬嘴角一笑,“本将军再身无长处,一双眼睛还是信得过,是真不知或假试探,已了然于胸。”
方然被他一语戳破,咬牙切齿地抓了一手的葡萄就往嘴里塞进去,侧过头去鼓着一张嘴用力地嚼来嚼去,等她全咽下去之后才说:“我知道不用想都是我身边人做的,总共就这么些人认识我,会管我死活的也不会是外人,可秦府跟我熟的人都好好的在里面,所以我想不通啊。”即使是被他一语戳破,方然这话还是说的一半真一半假,直接在他面前想把徐叔洗白。
“是吗?”贺云扬并没有直接回答,面上平静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她的话,正当方然再继续问下去时,转眼看见天菱从房间走了出来,快步朝凉亭这边走来。
“将军,老夫人醒了,说要见见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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