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杀心
方然回到秦国公府后,一下马车便看见徐茂候在门下,她忙向送她回来的家奴道了一声谢便快步走了上去。站在面前的徐茂面色发白,眼窝有些不易察觉的乌青,双唇透着不健康的暗红色,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
“徐叔,您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方然看着徐茂这个样子,着实像一个病重临危的人。
徐茂笑了笑,“城外庄子的春麦遭了些秧,废了我不少的精力,快别站着了,大人说让二小姐一回府就去书房。”语罢,他侧身做了一个请字。
“好。”方然点点头,下意识地看见他伸出来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方然和徐茂来到书房后,见书房的房门开敞着,一眼便看见秦鸿坐在桌前疾笔写字。方然看了一眼徐茂,见他示意自己一个人进去,便只能脱了鞋走进去,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听见秦鸿说道:“跪下。”
方然一愣,刚要问原因就听见站在门口的徐茂轻轻咳了一声,她抿了抿唇,揽了前裾慢慢跪下去。
“你怎么会碰见贺老夫人?据我所知,这些年她几乎连府门都没有跨出过。”秦鸿的语气虽充满疑惑不解,可他依旧没有抬头,似乎他手上的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方然有些不安地摩擦着手指,她没有想过秦鸿会问起,所以也根本没有想过应对的方法。
秦鸿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见回应,便又说道:“一个早已断绝世事的人怎么会突然要留你用膳,莫不是你又做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我去的时候刚好碰见老夫人的头疼病犯了。”
秦鸿顿了顿,忽然放下了笔,抬头看着她道:“她这个旧病恐怕整个西锦都听闻过。”
方然一咬牙关,把心一横,死就死吧,“她这个病其实只要稳定了就没有大碍,只是这些年刘太医开的药方里面,有两种中药是不能同时使用,有些人服用过后会产生剧毒,而有的只是会延缓病情的加重。”
“刘太医在太医院算是老资历了,怎会连用药有忌都不知?是哪两种中药?你又从何得知?”
“细辛和藜芦,其中藜芦内服能催吐、祛痰,服之吐不止,可老夫人每次服药后根本没有呕吐的现象,而藜芦若要主头疼不忍,最好捣碎为散外用。再者老夫人发病时明明是阴虚咳嗽之症,而此症忌细辛。《十八反》里也有记载:诸如参辛芍,叛藜芦,可刘太医根本没有达到望诊的要求就胡乱确诊。”
秦鸿闻言,突然沉默了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慢慢地起身,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方然,他在猜测,他在揣摩,最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往事,神情变得不安起来,他快步地走到她面前,蹲下去,双手扶着她的双肩,阴炯的目光紧盯着她,四周的皱纹跟着紧张扩散,“你医治了她?”
方然咽了咽喉咙,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秦鸿变得更加紧张了,扶着方然双肩的手突然紧紧地抓着她,“用的什么方法?”
方然眨了眨眼帘,心跳的厉害,就只有这么一瞬间,她的脑子已经闪过几百个念头了。
“是针灸吗?”这几个字从秦鸿的喉间滚出来,像是费尽了他此生最大的力气。
“你怎么知道?”方然惊讶得当即便脱口而出。
“他们看见了?”
“没有,我让他们都出去了,老夫人是睡着的。”
秦鸿闻言,突然激动地用力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两只眼睛里冒出的怒火喷薄欲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把医术教给你!你娘是疯了吗?!”
“谁?”徐茂在这时突然喊了一声,然后快步朝前走。
秦鸿听见动静,立即放开了方然,两个人变得高度紧张。
徐茂追上去后,却发现拐角处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缓步而走的几个家奴,他皱了皱眉眉头,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等徐茂返回去后,对站在门口的秦鸿摇了摇头,秦鸿呼出一口重重的气息,他回头看了一眼方然,想了想,转身缓步走向书桌坐下,对方然说道:“你过来。”
方然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只能乖乖地走过去,顺便把一直藏在怀里的针灸包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秦鸿一点也不诧异她会猜到自己会要她将针灸包交出来,他伸手拿过摊开来看,下意识地去看布上的每个角落,果真有个小小的不易被人察觉的‘竹’字,时隔多年,再见旧人之物,只觉胸口沉闷得很,往事一一涌上心头,许多尘封的记忆被时间揭开。
“当年针灸圣手章嗥含治死了二皇子,章家九族全被株连,就连民间任何一个会针灸的大夫都受到牵累,无一幸免,一夜之间,所有关于此之事物,都消失殆尽。章家在当地百姓心中颇有威望,不少人对章嗥含治死二皇子一事质疑不止,有些人暗地里几番周转才救下当时一个尚不足十岁的男婴,也就是你的外曾祖父。你娘流连失所至梵城,我纳她为妾,想与她后半生安荣,没想到她还是放不下章家几世的医术。今日我若不问你,你难道也要像她一样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吗?”
“您都知道这些事情?”
“我与你娘从来是坦诚相待,我希望你也一样,所以,把这个东西去烧了。”
“不行。”方然立马跪下去抓着秦鸿的手,“要是烧了它,贺老夫人的病怎么办?况且贺云扬已经说了要把老夫人交给我来治,我要是把老夫人的病治好了就可以跟他谈条件了。”
“谈条件?”秦鸿的神经一绷,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徐茂。
“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虽然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我现在也不想知道原因,但是好与坏,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定义,就像你们都害怕贺云扬一样,可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有孝心的人,只要有软肋,就不会是一个打不败的人。”
秦鸿深深地望着这个曾被自己一度忽略的女儿,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要靠她去解决一些棘手之事,可这无疑是与虎谋皮。几番思量后,秦鸿推开了她的手,将针灸包卷好,“你回房吧。”
方然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地拿过针灸包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与徐茂相视一笑,却见他蹲了下去,双手按着鞋的前后。
“徐叔。”方然吓了一跳,连忙去拉他起来,却被他轻声阻止,“不碍事,这样的机会以后不多了。”
看着两人离开后,秦鸿往身后的椅背靠了靠,喃喃自语地说道:“她越来越像庄竹了。”
“若此,乃兄之幸。”一个浑厚地声音突然响起,在秦鸿的身后,书架后面,一个微胖的人走了出来,“今日刘圣手已从城外庄子返城,相信贺云扬的人已经回去禀报了,天下第一易容圣手,要价不菲。”
秦鸿叹道:“有劳你了。”
“你我兄弟,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即使某天你罢手了。”
秦鸿苦笑一声,心里五味陈杂。
方然回到房间后,老远就看见晾衣杆上挂满了自己堆了好几天的衣服,她正觉得奇怪时,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房间跑了出来,冲她大喊道:“小姐!”
“玉秋?”方然惊得激动地冲上去一把抱起这个小不点。
梧桐院内,秦可漪吓得魂不附体地紧紧依偎在秦满氏身边,眼噙泪水,看上去吓得不轻。
“你确定你父亲说的是针灸?”
秦可漪立即点点头,紧张地抓着秦满氏的手。
一旁的系姨上前说道:“夫人,您还记得怀大小姐时,有一次差点小产吗?”
秦满氏点点头,她怎么会忘记,当初也是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下人们吓坏了,跑出去请大夫,当时自己流了不少的血,已是奄奄一息,眼看孩子就要保不住,最后是庄竹将屋子里的人赶了出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止住了血,保住了这个孩子。事后,连匆匆赶来的大夫在诊脉之后也觉得匪夷所思,她自己也问过庄竹,可她只说是老家的一个偏方,出于感激,自己便没有多问,现在想来,只怕是她在自己身上施针救治的。
“夫人,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若是她治好了贺老夫人,万一贺家过河拆桥,将此事抖了出来,那庄竹的事也会跟着翻出来,到时候秦家满门,都会被秦月送上断头台啊!”
“贱人!”秦满氏终于愤怒到不受控制地一把推翻榻上的茶几,上面的东西打翻了一地,她想的不是自己会因此送命的事,而是那个让自己恨到至今都不能释怀的女人,让她更加不能忍受的是秦鸿居然什么都知道,却依旧包庇着那个贱人!秦鸿现在对秦月的态度是一天比一天亲切,若是长久下去,他一定会怀疑当年那个贱人的死因,况且可漪都过来这么久了,还没有听见任何处置秦月的消息,难保秦鸿不会像包庇那个贱人一样来保护秦月。不,她绝对不容许这么一个隐患待在身边,绝对不容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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