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道祖棋盘
第六章、道祖棋盘
“现在?”方飞看了看四周,心子别别狂跳。他有自知之明,夺得“魁星奖”实属侥幸,若论真正实力,他跟皇秦相去甚远。
“放心,没有别人,”皇秦抽出毛笔,“谁输谁赢,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还有水怪,”方飞努力寻找借口,“夔龙,蛟龙……”
“你害怕了?”皇秦看穿他的心思,嘴角上翘,略带嘲讽。
“谁害怕了?”皇秦的目光让方飞抛开犹豫,脑袋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傲气,“决斗就决斗!”
“好!”皇秦笔尖一抖,电光迸闪。
近身搏斗,“闪电符”迅猛神速,最为有效。方飞早有所料,“辟雷符”顺手写出,迎面冲来的电光顺着白丝钻进地下,分化成数十条电蛇满地乱蹿。
皇秦不容对手喘息,符咒连绵发出:“烈火符”、“流弹符”、“无坚不摧符”……一道快过一道,前后纵横交错,嵌入茫茫夜色,留下一片繁密炫目的光网。
方飞目不暇接,仿佛陷身龙卷风暴,他的笔速不如皇秦,面对如此攻势,只有招架躲闪的份儿。他没头没脑地写出“金盾符”、“辟雷符”、“玄冰符”……可是笔尖一动,皇秦未卜先知,变换符咒,让他措手不及。
方飞节节后退,突然左胸剧痛,挨了一道“千钧符”,他跌出数米,晕头转向,口鼻流血,可又不敢停留,就地一滚,目光所及,皇秦跨步向前,面孔白亮刺眼,笔头高速扭动,雪白的流光结成了一个符字。
符字!千真万确,方飞惊讶地望着皇秦写出一个“僵”字。僵如木石的“僵”,“定身符”的第一个字。
“气散血流 !”方飞掉笔指向自己。
两道符光同时命中方飞,他浑身一僵,跟着气血流转。“活血符”化解了“定身符”。方飞挺身跳起,扬笔发出一道电光。皇秦侧身闪过,笔尖颤动,分明写出一个“丢”字。丢兵弃甲的“丢”,“缴械符”的首字
“浑然如一……”方飞写出“坚持符”,嗤,白光卷住“星拂”,强劲的力量撕裂了他的虎口,毛笔却没脱手,牢牢黏在手心。
皇秦噢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他踏上一步,笔尖飞动,符咒连绵写出。方飞晃身后退,双腿又酸又软,像是灌满了陈醋,可是脑子越转越快,心情不冷不热,心思向外扩张,如同蜘蛛的长丝,结成一张巨网,洋洋洒洒地撒向四周,不但看得见皇秦一闪即没的符字,还能感知风的流转,水的波动,叶尖上的露水,湖面上的闪光……
时间仿佛变慢,无数信息灌入脑海,可糟糕的是他的身体远远跟不上脑子,好比轻盈的武士穿戴笨重的甲胄,从看见符咒到写出反咒,方飞总是慢了一拍,错过最佳时机,除了防守退却,无暇反击对手。
两三次呼吸的时间,两人交换了数十道符咒。皇秦占了上风,可也无法取胜,不觉抿起嘴唇,目光投向方飞身后。
对面攻势减弱,方飞立刻抖笔反击,符字刚到笔尖,背脊微微一麻,生出一股寒意。
杀气!他歪头向后,瞥见一个人影,狂风般向他扑来。方飞就地旋转,斜向左蹿,可是晚了一步,那人撞上他的右肩。方飞脚步踉跄,毛笔险些脱手,对方的双手毒蛇一样盘绕过来,试图将他拦腰抱住。方飞抡起左拳捣中对方左脸,但觉弹性十足,仿佛撞上一个皮球。
那人摇晃一下,双手有所松动,方飞使出“五行诀”,水中藏金,柔中带刚,尽力向左一甩,那人双脚离地,仿佛一张纸片,完全失去重量。方飞想也不想,笔尖“闪电符”结成,哧溜一道闪光,正中对方胸口。
那人浑身发亮,轻飘飘向后飞出,这一刻,方飞终于看清对方,白脸金发,赫然竟是皇秦。
小度者的脑子出现了短暂的混乱:皇秦明明就在身前,怎么忽又到了身后?
前方白光迸闪,“僵”字再一次跃入眼帘,方飞不及多想,反笔写出“活血符”,两道符光相遇,彼此抵消作废。方飞的心中忽紧忽松,行动稍稍迟钝,右侧狂风暴起,另一个皇秦猛扑上来,他神情木然,双臂展开,中过“闪电符”的地方白气缭绕。
“分身!”方飞恍然大悟,目光一扫,果然发现两个皇秦——一个在前,一个在右,一个手握符笔,一个赤手空拳,一个运笔如飞,一个动如闪电。
他向后一跳,躲开分身的扑击,随手写出“辟雷符”,化解真身的闪电,可惜手脚跟不上脑子,双腿搅在一起,身子摇晃不定,忽见皇秦晃动一下,身后闪出一道人影,金发白脸,木无表情,跟随之前的分身双双向他冲来。
一个假期不见,皇秦多了两个分身。方飞以一敌三,登时陷入绝境。分身速度奇快,柔韧多变,如同随意折叠的纸人,能够做出许多血肉之躯无法胜任的动作,它们既是进攻利器,也是活动的盾牌。三个“皇秦”晃来晃去,方飞眼花缭乱,反击的符咒无一击中真身,分身裹着一身白烟横冲上来,不躲不闪,拳脚齐下。
转眼间,方飞挨了两拳一脚,一拳正中鼻梁,鼻血长流,泪眼模糊。他摇晃后退,站立未稳,小腹又挨一脚,剧痛钻心,哗啦一声摔进天湖。
湖水冰冷彻骨,瞬间漫过头顶。方飞清醒少许,翻身钻向湖底,手里毛笔挥动,“辟水符”引来空气、分开湖水。他一口气下潜十米,忽觉水波激荡,扭头一看,皇秦俯冲直下,霎时扑到近前。
方飞转身向右,皇秦跟他擦身而过,带起的水流蕴含极大的力量,缠住他的身子,带着他转了两个整圆,还没稳住身形。皇秦回头冲来,快比一道亮银色的闪电,无视湖水的阻力,简直像在真空中穿行。
两人撞在一起!方飞像被拦腰劈断,巨大的冲力把他向后推出,男孩吐出一串血泡,翻着跟斗向下坠落。
神志飞快流逝,四周一团漆黑,仿佛穿过漫长的隧洞。忽然他眼前一亮,巨大光亮的气泡从黑暗中一涌而出,里面的桌椅讲坛清晰可见,数不清的灵鱼环绕“气泡”来来去去、周而复始,照亮幽深的湖底,说不出的光彩绚烂。
“那是水殿?”念头闪过脑海,方飞再一次陷入黑暗……
“白虎之轮将要转动了。”昏沉中有人对他耳语,方飞掉头望去,水波柔滑如丝,肆意扭曲变幻,一张女子的面孔嵌在水里,乌黑的长发就像海藻一样随波飘荡。
“廉小施?”方飞一眼认出对方,“你怎么在这儿?”
“笨蛋!”廉小施的声音就像汩汩的流水,“往下看。”
方飞低头向下,水殿映入眼底,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个巨大的建筑与其说是水泡,不如说是一把雪白光亮的天机锁。九排桌椅长长短短,疏疏落落,如同九重字环,围绕浑圆的讲坛。
忽然桌椅转动起来,随之转动的还有整个水殿,伴随轰隆隆的声响,无数惨绿色的光团从湖底涌现。方飞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那是许多只巨大的眼睛,惨绿色的眼珠镶嵌铁锈色的瞳仁,眼里饱含怨毒,一瞬不瞬地朝他望来。
“白虎之轮将要转动了。”廉小施叹息着离开,苍白的面孔就像月亮的倒影。
“等一下!”方飞伸手抓去,碰到女子一刻,廉小施飘然荡开,一如融入水里的油彩。
“看下面,”廉小施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笨蛋!”
“干吗老叫我笨蛋?”方飞咕哝着低头望去,发现那些“眼睛”正在上升,同时浮起的还有许多黏糊糊的东西,如同一大窝疯狂扭动的毒蛇,形成狂暴的漩涡,一下子把他卷了进去……
“噢!”方飞张开双眼,“眼睛”不见了,漫天星斗无声凝视。
空气灌入口鼻,如同冰冷的小针,他难受极了,连呛带咳,翻身吐出积水,每吐一口,胸口便传来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
“你醒了?”身下传来沉闷的龙语,方飞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蛟龙的背上,四周环绕平静的湖水,蛟龙扭头望来,露出左边长长的牙齿。
“左施牙。”方飞叫出蛟龙的名字,无意牵动伤口,痛得嘶嘶吸气。
“真可悲,” 左施牙叹气的声音像在吹奏小号,“你连‘水遁’也不会。”
“水遁?”方飞一愣。
“学会了‘水遁’,入了水就像蛟龙一样。”左施牙沉默一下,“皇秦会,你却不会。”
胸膛更加疼痛,方飞摸了摸胸膛,但觉断了几根肋骨,稍稍一碰就疼得要死:“左施牙,送我上岸好吗?”
“好的!”蛟龙游到水边,方飞踉跄上岸,捂着胸膛回头望去,蛟龙们浮出水面,沉默地望着他。
“谢谢您,左施牙。”方飞低声说道。
“不必客气。”左施牙翻身入水,其他的蛟龙也随之沉没。
湖边空旷冷清,皇秦不知去向。方飞提心吊胆,蹒跚地走向温室,每走一步都牵扯断骨,痛得两眼昏黑,简直无法呼吸。
远远望去,温室光怪陆离,草精木怪夜光斑斓,俨然数十道彩虹在水晶巨蛋里起伏流转。
“笃笃笃……”方飞忍痛敲门,门里传来一阵躁动,飒飒飒、簌簌簌、呼呼呼……除了枝叶摩擦,还有兽类喘息的声音
方飞强忍逃走的冲动,又敲两下,室门嘎然洞开,碧无意探出头来,看见是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回头叫道:“曲道师,九星之子来了!”
室内沉寂一下,传来曲傲风冷漠的声音:“让他进来。”
碧无意引着男孩穿过木妖丛林,两边枝叶摇动,如同一群好奇的小狗,凑近男孩嗅来嗅去。方飞忍痛加速,快走两步,猛一抬头,忽见女道师站在迎凉草后面,冰白色的冷光让她的脸色更加阴沉。
“曲道师,晚上好。”方飞壮着胆子问候。曲傲风一言不发,严厉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胸口:“你的肋骨断了?”
“对!”方飞老实回答。
“谁干的?”曲傲风皱起眉头。
“我自己干的,”方飞早已想好借口,“符法失败!”
“什么符?”曲傲风沉声问道。
“召唤符!”方飞顿了顿,“不小心召来一块石头。”
曲傲风瞅他一下:“跟我来。”转身走到石台旁,喝令,“躺下。”方飞躺了下来,女道师沉着脸看完伤势,打个响指,叫声“醉棘”,身边一株木妖盘绕过来,枝条细细长长,布满修长尖刺。
“这儿,”曲傲风在方飞的胸口比划一下,“醉棘”仿佛长了眼睛,顺着她的手势,挺起尖刺,猛然扎入,方飞才觉刺痛,“醉棘”又退了回去。
麻痹迅速扩散,胸膛失去知觉,曲傲风抽笔写符,咔嚓两声,隔着皮肉接好断骨,忽又招了招手:“骨精。”
碧无意应声上前,捏开方飞的下颌,把一碗白花花、黏糊糊、还在不停翻腾的东西倒了进去。
那东西一进嘴巴,连滚带爬地向里猛钻,透过咽喉进入胸腔,古怪的滋味让方飞终生难忘。他低头一看,胸膛上上下下、凹凹凸凸,像有一窝虫子在里面闹腾,不由失声惊叫:“那是什么?”
“骨精,”女道师不耐烦地说,“别乱动,这种妖怪会修复断骨。”
“妖怪?”方飞差点儿昏了过去,“我胸膛里有妖怪?”
“魑魅效果更好,可那东西不容易控制,”曲傲风凑近方飞的胸膛,端详月牙形的疤痕,“看来传言是真的,你果然中了‘阴蚀符’。”
“对!”方飞小声回答。
“谁给你治的?”
“孙鸿影。”
“噢,”曲傲风点点头,“是他?”
“你也认识他?”
曲傲风直起身来,抬手解开头巾,她的脑袋光秃秃没有一根头发,靠近头顶的地方,也有一个月牙形的伤疤。
“阴蚀符?”方飞失声叫道,“谁干的?”
“一个魔徒,”曲傲风缠好头巾,“救我的人也是孙鸿影,只不过他没有成功。”方飞不胜疑惑:“可您还活着?”曲傲风冷哼一声,问道,“你睡了多久?”
“一个月……”
“我睡了整整一年!”曲傲风木然说道,“一度进入了‘永寂’。”
“永寂?”
“永久的魂眠,进入永寂的生灵,神速会降到零点。”
“神速?”方飞莫名其妙,“那是什么?”
“开什么玩笑?”曲傲风瞪大眼睛,“你不知道神速?”
方飞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但听曲傲风说道:“神速就是元神运转的速度。”
“元神也会运转?”方飞更加惊奇。
“你以为三神七识是静止不动的吗?”曲傲风嘲讽地看着他,“元神好比五脏,三神七识不是孤立的存在,也会相互交流,它们之间交流的速度就是神速。元神完成一次交流被称为一周天,普通道者的神速,每秒不超过一百周天。低于四十九周天,人会进入魂眠;神速降到零点,人将沦入永寂;永寂超过一个时辰,元神就会死亡。”
“元神也会死?”方飞直觉不可思议。
“有生必有死,万物皆如是。”曲傲风的声音就像山顶的寒风,“死掉的元神不能轮回、无法往生,你将失去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方飞怔了怔:“您怎么醒的?”
“陷入永寂的人有一个办法可以唤醒。”曲傲风的声音变得很轻,“那就是凤凰的歌声。”
“凤凰?”方飞惊了一下,“它们不是消失了吗?”
“你知道黄鵷吗?”
“知道,”方飞踌躇道,“可它是只鸟妖。”
“黄鵷是凤凰和毕方鸟混血所生,它是凤凰唯一的血脉,叫声拥有凤凰的神力,”曲傲风的声音透着敬畏,“黄鵷及时赶到,才把我从‘永寂’唤醒。”
“我见过它,”方飞低声说,“它跟燕眉在一起。”
“黄鵷是燕玄机的好友,它肯救我也是因为燕玄机,我欠了燕家的人情,”曲傲风恶狠狠瞪着男孩,,“要不然,去年你闯进温室,我怎么会放过你?”
方飞面红心跳,小声支吾:“因为燕眉。”
“知道就好,”曲傲风看了看仙罗盘,“差不多了。”挥笔念诵咒语,方飞的胸中剧烈翻腾,忍不住侧过头干呕。碧无意忙把瓷盆送到他嘴边,“骨精”兵分两路,从嘴巴和鼻孔喷涌而出,那股难受劲儿,活是要把五脏六腑一并拉扯出来。
吐了三分钟,才把“骨精”吐光,小妖怪红里透紫,失去了活力,皱巴巴地来回蠕动。方飞疼痛消散,胸膛恢复如常,他又惊又喜,摸了摸胸口,跳下石床说道:“我好了。”
曲傲风盯着他,忽然说道:“下次打架以前,最好想想后果。”方飞愣了一下,慌忙辩解:“那个、我没有……”
“得了吧,”曲傲风冷笑,“你骗得了谁?”方飞低下头,轻声说:“这是私事……”
“私事?”女道师面无表情,“好吧,那你再做一件私事。”
“什么事?”
“滚出去!”
“他就是诱饵?”隔着一堵玻璃墙,燕眉疑惑地望着房间里的人选。
那是一个男孩,年纪十岁左右,尖下巴,大眼睛,小脸瘦削苍白,乱蓬蓬的黑发油腻不堪。他没穿羽衣,一身灰色套装款式老旧,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他叫单易。”顾永之老而弥坚,永远腰板挺直。
男孩一无所觉,歪坐在软椅上面,光着右脚踩着座椅,身前悬浮一面最新款的“波耶水镜”,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镜子,一边玩耍《飞行万象》,一边抓起零食塞进嘴巴。
“单易!”顾永之推门进入房间,男孩看他一眼,丢开通灵镜,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顾永之回头看向杜风烈和燕眉,咳嗽一声,冲男孩说道:“给他们看你的元气!”
“现在吗?”单易脸上不太自在。
“快一点儿。”顾永之催促,
“好吧!”单易抽出毛笔,刷刷写了四个字:“玄武单易。”字迹工整,色泽纯净,仿佛澄净夜空里升起的一缕烟雾,掠过幽深水潭上的月亮倒影,轻烟、明月相互映照,给人一种奇妙空灵的感觉。
“水月凝烟!”杜风烈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真美!”燕眉也不禁动容。
“怎么样?”顾永之瞅着两人大有得色,“还不坏吧?”
“不会是你拐来的吧?”杜风烈瞅着老头儿冷笑:“我可专管拐卖人口。”
“你说什么?”顾永之瞪眼发怒,“他是自愿来的,不信你问问。”杜风烈向燕眉努了努嘴,女孩会意问道:“单易,你知道为什么来这儿吗?”
“知道,”单易满不在乎地说,“当诱饵,捉魔徒。”燕眉愣了一下,又问:“你知道风险吗?”
“知道,”单易耸了耸肩,“很多孩子失踪了。”
“你不害怕?”燕眉对男孩的轻率有些惊讶。
“不是有你们吗?”单易不耐烦地揉弄手指,两眼瞟向一旁的通灵镜,“你们会保护我吧?”
“我们没有万全的保证,”燕眉直言相告,“这次的任务相当危险。”
单易抖了一下,目光投向顾永之。老头儿沉着脸一言不发,男孩咕哝两声:“反正……我是没问题。”
“我有问题,”杜风烈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当诱饵?”
“好处多着呢,”单易瞅了瞅顾永之,老头儿还是不动声色,“完事后我能拿到十万点金,加上最新款的飞剑、符笔、羽衣……喏,还有一辆今年刚出的幻影车!”反手指了指通灵镜,“这面‘波耶水镜’只是定金。”
“有钱真好,”杜风烈尖刻地看向符笔商人。
“说得对!”顾永之坦然回应,“有钱就是好!”杜风烈冷哼一声,回头瞪视男孩:“你爸妈知道吗?”
“知不知道不重要,”单易撅起嘴巴,“反正他们又没钱。”
“什么话?”杜风烈皱起眉头,“他们可是你爸妈。”
“那又怎样?”单易闷声闷气地说,“他们又穷又没用,不配有我这样的好儿子!”
杜风烈鄙夷地扫他一眼,对顾永之说:“如果他当诱饵,我肯定不会感到内疚。”
“很好,”顾永之嘴角抽动,“什么时候动手?”
“十天以后。”杜风烈回答。
“这么久?”顾永之紧皱眉头。
“我们要做一些筹备,”杜风烈说道,“比如时间地点,还要对他做一些训练。”冲单易努嘴。
“我也要参加行动。”顾永之说道。
“那不可能。”杜风烈断然回绝。
顾永之脸色一沉:“别忘了谁找到诱饵。”杜风烈看了看单易,迟疑一下,口气放软:“事关重大,我要上报巫史……”
“不管怎么样,”顾永之大声宣布,“我要亲手逮住那个狗东西。”
方飞咬着笔杆,望着水殿穹顶发呆。蛟龙水怪忽来忽去、忽远忽近,瞪着巨眼向下观望。
“乐章符写好了吗?”吕品把头凑了过来,失望地发现符纸上的音符寥寥可数,“才这么一点儿?这一堂课你都在干吗?”
“什么都没干,”方飞回头看向懒鬼,“你觉得水殿像什么?”
“还能像什么?”吕品白他一眼,“像水殿呗!”
“像一口锅,能煮许多好吃的。”简真吞了泡口水,“怎么还不下课,我快要饿死了。”他偷眼看向讲坛,宁柔然坐在那儿,身边放着一座凤头竖琴,琴座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雕像,翅膀和尾巴之间连接细长光亮的琴弦。
天素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竖琴旁,卷起手里的符纸,塞进“凤头”的尖喙,火光一闪,凤凰流光溢彩,琴弦无风振动,弹起一段悠扬悦耳的琴声。
琴声结束,“凤凰”的尖喙一开一合,发出清亮有力的声音:“苍龙天素,一百分。”
天素瞟了瞟四周,一脸矜持地走出大殿。
“就知道自己出风头,”吕品趴在桌上抱怨,“身为组长,她就不能把乐章符借我们抄一下?”
“我还剩一小段,”大个儿望着符纸自信满满,“给我十点金,我给你看两眼。”
“得了吧,”懒鬼冷笑,“给我十点金,我可以用它擦屁股。”
“死狐狸,”简真恨恨诅咒,“你就等着得零分吧!”
“我说……”方飞茫茫然环顾四周,“你们不觉得水殿很像一把天机锁吗?”
“你脑子坏了?”懒鬼瞪大眼睛。
“方飞、吕品,”宁柔然的叫声透着不满,“上课不许交头接耳,别忘了,你们已经得了五次零分了。”
方飞望着符纸摇了摇头,努力集中精神,硬着头皮胡写乱画。还没写完,夔龙鼓响,宁柔然隐身消失,学生鱼贯走向竖琴,把符纸塞进凤头,竖琴弹奏乐章,凤头报出分数。
方飞一面排队等候,一面指着沿途的桌椅对吕品说:“你看,环绕讲坛一共九排座椅,天机锁也有九个字环;每一排桌椅都不是整体,第一排桌椅分为四段,是不是很像天机锁里的‘四象层’?第二排桌椅分为五段,位置跟‘五行层’差不多;第三排桌椅分为八段,简直跟‘八卦层’一模一样;第四排桌椅分为九段,完全就是‘九宫层’的翻版,第五排桌椅分为……”
“慢着,”吕品打断他说,“锁眼在哪儿?”
“讲坛啊,”方飞指着竖琴坐落的地方,“那不是一个太极图吗?”
“假设那是锁眼,”懒鬼吐一下舌头,“那得用多大的钥匙?”
“也许……”方飞苦苦思索,“也许不用钥匙,只用密符就行。”
“我拭目以待,”懒鬼耸了耸肩,“开锁的时候记得叫我……”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竖琴前面,方飞把符纸塞进“凤凰”的鸟嘴,琴弦沉寂不动,凤眼转动几下,啊呸一声把符纸吐了出来,凤头开口嚷嚷:“这也太难吃了。苍龙方飞,零分。”
四周哄堂大笑,方飞脸上如被火烧,匆忙挤开人群,快步冲出水殿,心里怒火乱蹿,恨不得把那张竖琴砸得稀烂。
“方飞、方飞……”贝雷一溜烟跑上来,“你的符纸丢了。”
方飞接过乐章符,不胜尴尬地望着一年生,嗫嚅两下,揉成一团揣进兜里,刚要转身离开,忽听贝雷说道:“我听说一件事,你跟皇秦决斗输了?”
方飞吃了一惊:“谁说的?”
“老夔龙对我同学说的,”贝雷怯生生回答,“它还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死老夔。”方飞恨得牙痒,心里像有几十只猴子闹腾。
“难道是真的?”贝雷不自觉两眼圆睁,“你真的输给了皇秦?”
“输了又怎样?”方飞没好气回答。
“你怎么能输?”贝雷叫了起来,“你可是九星之子,你是苍龙人的希望……”
“我不是任何人的希望,”方飞恨不得马上隐身,“我希望一个人好好呆着。”
“你怎么能这样?”贝雷气得小脸通红,“你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
“现在明白也不晚。”方飞丢下一年生转身就走。
刚出水道,就听有人叫喊,苏若兰笑眯眯走过来:“老夔跟我说,你决斗输给了皇秦,还让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喏,除了你我可一个人都没说。”
方飞回头看向湖面,忽见夔龙尾巴朝天,急匆匆钻进湖底。
“说说你怎么输的,”苏若兰不依不饶,“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没空,”方飞低头快走,“我要去天渊馆……”
“正巧我也去那儿,”苏若兰乐呵呵跟在旁边,“咱们边走边说。”
“方飞!”四年级的勾穹追赶上来,“老夔龙跟我说,你决斗……”
“输给皇秦对不对?”方飞怒气爆炸,“没错,我输了,那又怎么样?”
“生什么气呀?”勾穹老大没趣,“我就随口问问。”
“小气鬼,输不起。”苏若兰抄着手扬长而去,扔下方飞一个人发愣。
“方飞,方飞,噗通噗通跳下水,”身后有人齐声高唱,“方飞,方飞,就像一只大乌龟。”
方飞不用回头也能猜到唱歌的是谁,他撒开双腿想要开溜,巫袅袅一伙早已冲了上来,把他围在中间又跳又唱:“方飞,方飞,噗通噗通跳下水;方飞,方飞,就像一只大乌龟。”
“唱得对。”老夔龙在湖里闷声闷气地插嘴,“当时就是这个样……”
好容易摆脱白虎人的合唱团,方飞冲进天渊馆,发现每个人都在冲他指指点点。通过老夔龙的大嘴巴,方飞败北的消息野火燎原,不到半个时辰就烧遍了整个学宫。
男孩心烦意乱,掀起兜帽盖住头脸,躲开各种议论,一路摸到“变化区”,抽出一本《分身术速成》看了起来。他按照书里的步骤:凝神内视、释放元气、凝结分身……天青色的元气在手心进进出出,留下一片混沌,始终无法变出人形。
练了半晌毫无进展,方飞灰心丧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练不出分身,下次遇上皇秦还会输得精光。
“听说你输了?”对面传来女孩的声音,方飞抬眼一瞧,天素端然静坐,身前摊开一本《烟灵与梦境——烟灵的深层意识》。
“你怎么在这儿?”方飞的心情雪上加霜。
“输给皇秦也不丢人。”天素的声音忽又从左传来,方飞懵懂掉头,发现左边也有一个天素,展开一幅符法古卷,低着头逐字研读。
“意料之中,”右边有人接道,“你有几斤几两,大家都很清楚。”
方飞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右边的“天素”。女孩正在翻看两尺厚的《妖怪大辞典》。
方飞被三个“天素”包了饺子,不由悻悻说道:“有本事你跟他决斗,他有两个分身,还会水遁……”
“私下决斗毫无意义,”这一次声音来自后方,第四个“天素”抱着一叠书站在方飞身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会在‘幻月舞会’打败他,大大方方,堂堂正正。”
“是吗?”方飞起身把书插回架子,“祝你好运。”
“你要参加舞会吗?”抱书的“天素”霸占了他的座位,四个天素围成一桌。
“不会。”方飞小声嘀咕。
“算你识相,”四个“天素”冲他点头,“人要有自知之明。”
方飞被挖苦得体无完肤,急匆匆返回寝室,直挺挺倒在床上,脑子里似有无数个天素跑来跑去:“她是故意的,她看见我在学习分身,故意在我面前炫耀……”
“我听说一件事,”吕品从上铺冒出来,“你跟皇秦决斗……”
“我输了,”方飞闷吼一声,“行了吧?”
“输了也比我好,”吕品叹了口气,“再不能通灵,我真不想活了。”
“嗐,”方飞挺身坐起,“吕品,你能变出分身吗?”
“你问我?”吕品翻一个身,方飞身边光芒闪动,同时出现两个吕品,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在中间。
“噢,”方飞更加沮丧,“你能二分身?”
“假期里练的。”三个吕品齐声回答。
“怎样才能练出分身?”方飞喃喃说道,“我严格按照书上的步骤,可是一点儿用也没有。”
“这个嘛,”三个吕品同时挠头,“我也不知道。”方飞瞠目结舌:“那你怎么变出来的?”
“狐神的本能,”吕品打个响指,“分身这种东西,我根本用不着学,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教。”
“这样吗?”方飞躺回床上,望着吕品的分身满心羡慕,“为什么我一个都没有?这也太不公平了。”
次日晚上,又到龙语课时间。吕品抖擞精神,两眼圆睁,上课认真听讲,书写一丝不苟,到了下课时分,又比方飞多写了两个字。
“这都是天意,”临走之前,他拍了拍方飞的肩膀,“打扫干净一点儿哟!”
“你干吗这样认真?”方飞不胜沮丧,“你就不能少写两个字?”
“我又不想打扫水殿。”吕品摇晃脑袋,曳着拖鞋走远了。
“可恶!”方飞望着空旷的大殿发了一会儿呆,无可奈何地开始捉拿漏网的龙文。这一次字数更多,更狡猾更凶猛,上蹿下跳动静不小。方飞循声搜捕,省了不少工夫,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这些小东西一扫而光。
大功告成,他站在讲坛中央,望着九层桌椅,“水殿是把天机锁”的念头忽又沉渣泛起:“如果真是天机锁,那么一定拥有密符。”
方飞闭眼冥想,忽觉手心一跳,白石版冒了出来,上面闪现一道符咒:“铸灵台龙蛇纵横。”
看见符咒,方飞先是惊喜,继而又觉疑惑:这道符不是密符的格式,并不包含“九重天”里任何一个字符。如果这不是密符,隐书又为什么让它出现?
“写一写就知道。”脑子里有一个小人儿拼命鼓动,方飞吸一口气,对着虚空写符念咒:“铸灵台龙蛇纵横。”
符咒写完,沉寂时许,脚底忽然微微抖动。方飞暗暗吃惊,低头看去,讲坛缓缓转动,地面顺着太极图的中线裂开,黑白双鱼衔尾游动,之间出现一个圆孔,孔内黄光闪动,似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他惊疑不定,一步步退到讲坛边缘,但见圆孔扩大,里面机括重重,一如反复绽放的花蕾,“花瓣”四面分开,露出浅黄色的“花蕊”。
“花蕊”徐徐抬升,很快超过讲坛,当它停顿下来,却是一张正方形的石台,高过一米,长宽一米五六,台面光滑可鉴,布满血红色的细丝,横平竖直,如同人体的血脉,构成数以百计的方格。围绕这些方格,沿着石台边缘分别刻写四道符咒,文字一模一样,都是“天弈龙行”四个古篆。
这不是普通的石台,更像是一张宽大的棋盘。
“你都干了什么?”惊雷似的怒吼从上面传来,夔龙的怪脸占满了穹顶,双眼咄咄逼人,仿佛日月交辉,青郁郁的独角凹凸不平,布满了深刻曲折的螺旋状花纹。
“不知道。”方飞伸手抚摸“棋盘”,光溜溜、凉沁沁,触感十分舒服。
“马上给我滚出水殿!”夔龙大吼大叫。
“闭嘴。”方飞心头火起,“你这个多嘴多舌的老鬼。”
“什么?”老夔龙暴跳如雷,湖水化为阵雨,“你敢骂我?”
“我说错了吗?”方飞不为所动,“谁把我输掉的事捅出去的?”
“我就告诉了几个人。”老夔龙气焰大减,两眼骨碌乱转,“我让他们不要告诉别人……”
“他们告诉了所有人,”方飞指着老夔龙的鼻子,“你就是故意的。”
“不跟你说了,”夔龙讪讪游开,“反正我提醒过了,出了事你自己负责。”
“出事?”方飞待要细问,老夔龙已经游远了。
棋盘上闪过一抹青光,忽然出现四个青金色的楷字,每一个字都端端正正地写入血丝结成的方格:“要下棋吗?”
“下棋?”方飞愣了一下,“什么棋?”
“龙文战棋。”棋盘上不断出现文字。
方飞望着字迹发了一会儿呆,喃喃说道:“我不会下。”棋盘沉寂一下,前面文字消失,后面文字出现:“不会下棋,为什么召唤我?”
“你是谁?”方飞心跳加快,“你是隐身者吗?”
“不,”棋盘上写道,“我是支离邪。”
方飞张口结舌,半晌说道:“开什么玩笑?”
“没错,我开玩笑。”棋盘的书写者仿佛在笑,“事实上,我是支离邪的棋盘,又称道祖棋盘。”
“我懂了,”方飞松一口气,“跟造化笔一样。”
“造化笔?”棋盘沉寂一下,“我很久没有见过它了。”
“可是……”方飞满心疑问,“你为什么出现?”
“不是你召唤我的吗?”棋盘写道。
“我没有召唤你,”方飞字斟句酌,“我猜水殿是一把天机锁,想要找出它的密符,结果却见到了你。”
“你想开锁?”棋盘飞快地写道,“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水殿真是一把锁?”方飞激动得浑身发抖。棋盘抹掉前文,继续写道:“我可没这么说。”
“可你呆在锁眼。”方飞审视四周,“你是水殿的中心。”
“不,”棋盘写道:“我的任务只是下棋。”方飞心头一动,生出一个惊人的念头:“如果我赢了呢?”
“你就能解开水殿的秘密,”棋盘沉寂了几秒,“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为什么?”方飞问道
“秘密不是都要揭开,”棋盘的字句让人困惑,“有些秘密应该让它永远保持下去。”
“反正赢了你就行了吧?”方飞满脑子都是解密的念头,对棋盘的告诫置若罔闻。
“可以这么说。”棋盘回答。
“好吧。”方飞转身走下讲坛,棋盘轰然鸣响,旋转着沉了下去。
天渊馆已经闭馆,方飞无奈返回寝室。“道祖棋盘”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困扰,也让他对水殿的秘密更加好奇。
寝室里两人都没入睡,大个儿喵声喵气地在那儿学习猫鬼语。吕品无网可上,坐卧不安,他看见方飞神不守舍,随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龙文战棋吗?”方飞抬头问。
“你也知道这个?”吕品惊讶地望着他。方飞精神一振,忙问:“你会下?”
“我知道规则。”吕品扯过一张符纸,真身分身一起动笔,或横或竖,很快画出一面棋盘,就跟“道祖棋盘”十分相似。
“棋子呢?”方飞好奇地看着棋盘。
“棋子?”吕品笑了起来,“你手里不是?”
“我手里?”方飞摊开双手,迷惑地望着手心。
“笨蛋。”简真一旁冷笑,“名叫龙文战棋,棋子当然都是龙文。”
“准确来说,”吕品盯着方飞,“棋子就是你写的龙文。”
“用龙文当棋子。”方飞迷惑不解,“龙文会乱跑乱动,还会……”
“还会吃掉同类,”吕品一边说话,一边围绕棋盘写下符咒,“天弈龙行,这道‘战棋符’能把龙文困在棋盘上,迫使它们遵循规则,可要控制龙文取胜,还得看写字人的本事。”他边说边写,又在方格里写下三个楷字,光白工整,并不连贯,“下棋的第一步,对战双方各在棋盘上写下六道符法定式,符咒不能重复,符字处于一条直线,每道定式写三个字,彼此之间不能相连。”
“为什么?”方飞问道。
“空出来的字符填写龙文。”吕品回答。
“填字游戏?这是填字游戏,”方飞恍然大悟,兴冲冲指着吕品写出的字符,“这是‘霹雳符’的定式,差了七个字。”
“这七个字用龙文填写。”吕品顿了顿,“你写一个,我写一个。”
方飞想了想,在定式空白处填写一个“玄”字,吕品在他旁边写出一个“叱”字,后者突然发难,一口把“玄”字吞了下去,懒洋洋鸠占鹊巢,躺在“玄”字的空格里悠然自得。
“怎么回事?”方飞抬眼瞪向懒鬼。
“游戏的第二步,”吕品说道,“用龙文吃掉对手的符字,占领他的空格,千方百计不让他完成填字!”方飞心头一动,冲口说道,“这挺像五子棋。”
“五子棋?”吕品怪道,“什么东西?”
“简单来说,”方飞冲着棋盘比划,“五颗颜色相同的棋子连成一条直线,谁先连成五子就算谁赢。”
“有点儿像。”吕品指着棋盘上的定式,“如果你没能阻止对手,让他完成定式,定式就会固定下来,变成一座‘龙城’,对手的龙文不能攻击和跨越‘龙城’,你则不受‘龙城’的限制,这是一种巨大的优势,可以用来防守和进攻。”
“怎么防守?怎么进攻?”方飞兴致盎然。
“根据规则,每一个回合,龙文前进的步数跟它吃掉的字数有关,初写的龙文只能前进一步,吃掉一个文字可以前进两步,吃掉的字越多,前进步数就越多,一个龙文最多吃掉八个字,这样的龙文被称为‘龙王’,一个回合能走九步。一道复杂的定式大多超过十字,也就是说:对手最强的‘龙王’,也要两个回合才能绕过‘龙城’进攻你,你的龙文却能轻易越过‘龙城’进攻对手。”
“怎么样才算赢?”方飞问道。
“填满所有空格,”吕品咂嘴,“谁的字多谁赢!”
“听起来好复杂。”方飞扶着脑袋,“我还是想不出怎么赢?”
“下一局就知道了,”简真一旁怂恿,“你俩不都会写龙文吗?”
“我们才刚入门……”方飞犹豫未决,吕品早已眉飞色舞:“试一下又不会死,我们可以填写最简单的定式,只用很少的龙文。”
方飞想了想,勉强答应:“好吧……”心思却飘到水殿,脑海里呈现出“道祖棋盘”的样子。
两人挑选符咒,各自写了六道,把空缺的符字译成龙文写入棋盘。吕品先手,方飞后手,你一笔,我一笔,写了不到十个字,纸上的龙文突然失去控制,不按规则,纵横乱爬,嗤嗤啦啦,把纸做的棋盘撕咬得一团粉碎。一个“光”字飞身跳起,咬住简真的耳朵,痛得大个儿尖声惨叫。
方飞手忙脚乱,写出“幻墨消融符”,笔尖高速抖动,接连发出符光,把失控的龙文一一击散。
“我流血了,”简真受了池鱼之殃,捂着耳朵大声哀号,“你俩干得好事!”
“怎么回事?”方飞瞪着满桌纸屑。
“我的‘战棋符’不管用,”吕品悻悻说道,“要下‘龙文战棋’,需要专门的棋盘,那种棋盘就是一个强大符法结界,能够迫使龙文遵守下棋的规则。”
“你明明知道,还用一张破纸当棋盘?”大个儿冲着吕品大吼。
“怕什么,”懒鬼的眼神能把人活活气死,“反正龙文又不咬我。”
“棋盘能买到吗?”方飞问道。
“能,”吕品回答,“贵的要命。”
“穷鬼就别操那份心了,”简真把怒火向方飞宣泄,“别忘了,你还欠了蛛仙子的阎王债。”
“不关你的事。”方飞心在滴血,躺回床上两眼朝天,心头说不出的混乱。纷纭的思绪间,金黄色的棋盘隐隐浮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清晰起来。
整整一晚,“道祖棋盘”上的字句都在方飞脑中盘旋,让他对水殿的秘密更加好奇——如果真是天机锁,水殿到底锁住了什么?
龙语课隔日一上。前一日,方飞在天渊馆呆了半晚,把“龙文战棋”的书籍看了不少,次日上课,不出所料,课后打扫的任务又落到他身上。这一次他急不可耐,匆匆扫除龙文,来到讲坛,写出召唤符咒,一串轰响过后,“道祖棋盘”再次出现。
“下棋吗?”不待方飞说话,棋盘上跳出一行字迹,字里行间透出强烈的渴望。
方飞愣了一下:“你很想下棋?”
“对,”棋盘飞快写道,“我都闲了十万年了。”
“十万年?”方飞吓了一跳,紫微十万年,换成红尘四十万年,那时人类恐怕还没出现。
“下棋,下棋,下棋……”棋盘不断催促,字儿很快填满方格。
“你怎么知道我来跟你下棋?”方飞暗生警惕,对方实在太过殷勤。
“如果不下棋,你干吗又召唤我?”
“好吧,”方飞无奈承认,“可我还没完全学会。”
“下几盘就会了,”棋盘自信满满,“我来当你的老师。”
“还有一个问题,”方飞说道,“我们的元气颜色……”
“都是青色吗?”棋盘上的字迹悄然变成黑色,“这很简单。”
方飞没了借口,硬着头皮说:“你先来。”棋盘上应声出现“空、溶、落’三个细黑小楷,彼此相距若干空格,一字横在棋盘上方,方飞望着字迹搜肠刮肚,半晌说道:“云屯化雨符?”
“对。”棋盘回答。方飞边想边写,计算定式长度,挑出“暴烈风雷符”里的 “明、震、电” 三个符字,竖着写了一行,还没收笔,棋盘上乌光连闪,忽又出现“暖、万、春”三个字。
“晴日暖江碧流润土万物春生绿意星涌。”定式闪过脑海,方飞冲口而出,“春生草长符。”
“对!”棋盘字迹欢快,隐隐透出赞许。
双方你来我往,很快写完定式,棋盘率先动手,写出龙文“霖”字,填上“云屯化雨符”的空缺,方飞不敢直面挑战,反手写出龙文“狂”字,填入“暴烈雷风符”,棋盘老不客气,一个“掣”字落在“狂”字左侧,两个字针锋相对,经过短暂厮杀,“狂”字惨被吞噬,掣字如同一颗钉子,扎入方飞的定式中间。
“龙文战棋”既要考验定式的记忆,也要考验龙文的威力,还要考虑龙文的落点,形成局部优势,强吃弱、多吃少,龙文吞噬同类越多,走得越快,战力越强。如何运用这类棋子,也是棋手必须考虑的情况。
“道祖棋盘”诞生以来,对弈过的棋手不计其数,一连数盘杀得方飞落花流水,输得一字不剩,望着棋盘上乌压压的龙文发呆。
好在棋盘信守承诺,一面把小度者按在地上痛揍,一面笔谈不辍,当真做起老师,指点方飞如何书写龙文,如何排兵布阵。输了五六盘之后,方飞有所领悟,写出的龙文也更具威力,一盘下来,勉强能有三五个文字存活。
“学得挺快,”棋盘谆谆善诱,从不吝惜赞誉之词,“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你为什么教我?”方飞满腹疑惑,“万一将来……”
“没什么万一,你赢不了的,”棋盘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我教你是为了找乐子,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方飞默不作声,心里却憋足一口气,每字必争,寸土不让,全副心力都倾注到棋盘上面,俨然化身为一个个龙文,进退攻守、厮杀搏斗,每一个文字遭到吞噬,他也感同身受,痛苦得要命。
又下几盘,一局终了,存活的字儿达到十个。方飞兴奋莫名,浑然不知疲倦,还要另开新局,忽听上面咚咚咚传来鼓声,抬眼望去,老夔龙一面拍打肚皮,一面瞪眼怒视:“天快亮了,你还有完没完?”
方飞应声一惊,对棋盘说道:“我要走了。”
“明晚再来。”棋盘恋恋不舍,“我在这儿等你。”
方飞冲出水殿,回到寝室,两个室友还在呼呼大睡。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数不清的龙文在脑子里狂欢起舞,那滋味苦乐交加,吃多了“不忘草”、“强心花”也不过如此
到了上课时间,终于来了睡意。方飞半昏半醒,压根儿不知道上的什么课,讲课的道师是谁,至于讲了什么更是一无所知,其间打了两个盹儿,梦里也在水殿里下棋……好容易熬过一天,晚饭过后,立刻冲到水殿,召出棋盘继续棋局。
接下来的日子,方飞如中疯魔,除了“龙文战棋”,脑子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羽化课”飞得乱七八糟,“飞天十势”一势也没学会;“抟炼课”引发爆炸,周见龙狂吼着把他轰出了教室;“百草课”违规操作,“蝎尾花”扎了嘴巴,两片嘴唇肿得像只鸭子,巫袅袅拍了录像,放到通灵网上,轻松获得上亿点击;“天文课”心不在焉,从“鸿蒙之眼”失足掉落,要不是天素及时写出“搬运符”,方飞几乎活活摔死;最惨的还数“变化课”,狐青衣指示学生让鼠蜥长出翅膀,方飞误听为“让鼠蜥长在手上”,更离奇的是,他居然顺利地完成了“任务”,狐青衣费了老大工夫,才把他跟鼠蜥分开,这件事传遍了世界,成了本年度最大的笑话,水灵光每次做节目都要拎出来说一遍:“九星之鼠,哦不,九星之子,呵,人还是鼠,我也傻傻地分不清……”
好在棋艺进步飞快,短短十几天光景,棋局终了,方飞存活的龙文增加到二十个。“道祖棋盘”也啧啧称奇,方飞信心暴增,势头不减,存活的字数持续增长,向着三十一路狂奔。
更大的进步来自龙文,为了应付战棋,方飞把课本里的龙文写得滚瓜烂熟。但为了留在水殿,他故意隐藏实力,每次测验,总比吕品少写两个。懒鬼沾沾自喜,天皓白却有所察觉,看向方飞的目光暗含深意。好在老道师渊深海默,从不多管闲事,下课以后就逍遥离开。
时间过得飞快。这天方飞又玩一个通宵,白天无精打采,“仙乐课”睡了半节,课堂测试胡写乱画,写出的“乐章符”连他自己也不认识,课后走向凤头竖琴,心里七上八下,做好了竖琴拒收的准备。
队伍不断减少,很快轮到方飞,他卷起符纸塞进“凤凰”嘴巴,咕嘟一声,凤头艰难地吞下,破天荒没有吐出,嘎声嘎气地宣布:“苍龙方飞,二十分,噢,该死,你被邀请了。”
“邀请?”方飞一愣之间,凤头吐出一张请柬,接过一瞧,上面写道:
“苍龙方飞阁下:
今晚酉时一刻,我在魁星阁举办生日晚宴,热诚邀请你拨冗出席。
苍龙宁柔然
某年某月某日
方飞不胜意外,但听四周嘈杂议论,扭头一看,遇上无数艳羡嫉恨的目光。他把请柬揣进兜里,匆匆走出墨屋,心里毫无喜悦可言。参加生日晚宴,意味着占去下棋的时间。
“嗐,”大个儿赶上来拍他肩膀,“你也拿到请柬了?”方飞听出话中有话:“‘也拿到’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简真满面春风,“宁柔然邀请了所有的‘魁星奖’得主。”
“是吗?”方飞悻悻问道,“你也要去?”
“难道你不去?”大个儿瞪着他就像看个傻子,“这可是荣誉,别人求也求不来。”
“吕品呢?”方飞扭头张望,正巧跟懒鬼拍面撞上。
“不能不去,”吕品摇了摇头,“我可不想把乐章符抄一百遍。”
“是吗?”方飞无奈打消了缺席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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