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后一环,婉儿知命迎大军
婉儿本已被赐府,但前阵子韦后为防生乱,便以中宗大去、免惹非议为由,将她重又召回大明宫中。
这一夜的兴兵宫禁,宫城之内哭喊奔逃、血迹斑斑,便是连空气里都充斥着涣散不得的血腥味道。而上官婉儿的寝宫这边,却被这清泠泠的月色包裹的极是安详,似是形成一种最天然的庇护,也呼应着她内里缜密安定的心。
这一宫的宫人并未如他宫别苑一般奔逃四散、零零乱乱,一来慑于上官婉儿这一种天然的气场,这无形的威震令他们谁也不敢生乱。二来,或许就是婉儿太过于的从容和镇定,故而这一殿宫人心中下意识觉的安然,总觉他们的主子一定会化险为夷、并护得他们所有人周全。
诚然的,这一场政治变故,婉儿早有料到。
李唐这边儿要反是必然的,从太平于朝堂之上行出那等鲁莽之举时,内睿的她便猜度出了其中的真味,依稀间窥到了这一盘正落子渐行的棋。
而相王李旦并没有给她任何这类信息,若是李旦参与那他一定不会对婉儿有所隐瞒。且又通过太平孑然一人威逼韦后等等一些脉络,她便猜度出这场兵变该是绕过了李旦,李旦兴许不知情。
在这同时,这个委实懂得洞悉人心、智慧天成的女人,经年的交集、合作、与潜移默化有意无意的体悟之中,她太了解太平和隆基的心思,知道这一定是他们姑侄二人联手发动的筹谋。
她即便看明白了,却也没有去拆穿,因为她知道,横竖李旦也会是皇帝,且顺应着他们的举措坐享其成未见得就不稳妥。又因有着这样的笃定,所以她一直没有管顾。
感念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婉儿自窗前踱步行往进深,命人点起长长的宫烛,嘱宫人们不必惊慌。即而便亲自出了小苑迎接大军。
为防领军将领不明白她的心、不识得她与李唐宗室之间达成的一段默契,思量了若许之后,又自锦盒里取出当日李旦叮嘱她千万收好的遗诏。
那是她亲自起草的遗诏,其上白纸黑字的书了由相王与韦后一并辅政。任是再陌生、再不熟络的将领,只要接过那遗诏一看便会明白,上官婉儿是李唐这边儿的人。并且在这之后,刚好也可拿出这份遗诏,由她作证,就说这是中宗李显当日留下的遗旨,却被韦后扣住,更加坐定韦后其心不轨、为这浩浩变革提供极有力的一份说辞!
幻似无边无垠的路途,静默凝滞的时间。大明宫的月色微凉,肆夜天幕几点星光灿然的笼罩之下,婉儿立候在七月的夜风中。
心中安详与混沌交杂,又似乎这头脑只是一片恍惚。一倏然十分笃定,又一倏然却辩驳不得半点儿前路的指引,似乎已经步至梦寐,其它的什么都寻不到、也看不清了。
冥冥中,有隐隐的不祥感缪转缭绕,但是她没有在意;因为这样的不祥之感并非一瞬突忽而起,这阵子以来这样的感觉已经与她如影随形了若许久,她已然习惯了。
夜风扑面,不冷,甚至流露着温温的暖。可这之中不可避免的夹杂着浅浅的血腥,又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的错觉?
婉儿下意识皱了皱眉,她忽然想见一见李旦,再见一见……不过不急,她想,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吧!只要过了这一夜,这决定宿命的一夜之后,长安城便会退去这一场混沌的噩梦,在迎来改天换地新一轮面貌的同时、也迎来平安祥和的阳光与春雨。
从此之后,他们应该都不会再害怕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使他们如此累身累心、忐忑纠葛这么些年了,再也不会了……
恍惚中耳畔传来一阵稳稳的马蹄声。婉儿抬眸,远远儿看到一队人马正向着灯火尽燃、大门洞开迎接卫军的寝宫处奔腾而来。她澄明的眸波又亮了一亮,心中的猜测没有偏离,那来人中果然看到了李隆基的身影……
马背上的翩翩儿郎束了金冠、着了不染尘的玉色镶金边的袍、足登双翅掐银丝飞羽靴,英姿飒爽、俊美无双,凝结了这巍巍帝国间最精英的秀气与乾坤天地的华泽,比之四年前离开长安时出落的愈发挺拔俊秀、气韵无匹。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婉儿便将他的面孔与神韵瞧的愈发真切了些,这一时忽而生了恍惚的错觉,在三郎疾驰而来的身影间,她渐渐看到了他的父亲李旦的影子。朦胧的光影错落在一处,两张肖似的面孔就此缓缓儿交叠与融合。婉儿颔首,唇畔不由己的挂了丝笑,内心安宁而平和。
她知道,大唐会迎来一位英姿洒沓的、优秀不输当年太宗的英伟帝王……
那队列却在距离寝宫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处,被隆基打了示意的停住。
婉儿回神敛目,迎上去,对挡在隆基前边儿一骑当先、为首的将士稳稳唤了一声:“将军!”待他勒马后颔了颔首,将遗诏递过去。
这一支禁军在大明宫内外厮杀了一夜,此刻已经有点儿冲昏理智、杀人不眨眼了!这些习武之人骨子里嗜血的本性与狠戾的狂热其实就要压制不住,自然少却了太多平日里持着的温文礼仪。
可煞是奇怪,上官婉儿就是有一种暗暗流动、无声且不刻意强持的气场,莫名其妙间便任是谁也不得不潜意识的慑于这样的气场!被这一种无形气场所蛰伏,那将领并不敢造次,便在马背上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个礼,即而接过遗诏,对着月光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虽然只是粗略大概的瞧了一瞧,但其间意思已经写的明白。将军面上的神色由最初的诧异转变为浅浅的惊疑,即而眉目间有了恍然大悟的态度!遗诏读罢,他已明白婉儿之心,便也不敢耽搁,忙引婉儿至主帅李隆基近前去。
隆基与婉儿四目相对、彼此颔了颔首,算是问了好。即而他亦是诧异的自将领手中接过遗诏,展开在眼前没多久后,双目亮了一亮。
空气在这一时似乎变的又是一阵紧绷,隆基面上的神色远没有情理中合该有着的和煦。他定定神,未曾下马,转而灼热的目光落定在上官婉儿被月华衬的愈显失了血色的面孔上:“上官昭容。”口吻沉淀中透着任谁也嗅得出的深意,“你果然冰雪聪颖。但是……”隆基缄默至此,那呼之欲出的几个字眼终究没能顺势言出。
倒是婉儿心念动了动,感知到隆基话里的意思,却奇怪的,她的心境平和的如同不起涟漪的湖。
夜风习习过面,耳畔流苏微凌,迷离的美态涨满了眼帘,月夜下的女子秀美中流露着凄迷。婉儿侧目莞尔:“怎么,一向果敢决断、英机勃发的李三郎,此刻却犹豫了?”声息含着一抹笑,不是讥诮讽刺,倒像是善意的开了个小玩笑。甚至带着些鼓励,带着些长辈对于晚辈的爱怜、与真挚的劝诫。
隆基眉峰越来越聚拢,颔首沉了目光,看着马前微风中柔弱的女子,心湖百味、莫衷一是……
她说的没有错,自己一向都是杀伐果决手段凌厉的,怎么时今却犹豫了?不该的,这不是他,一定不是他!不会是他!
隆基面上神色的流转呼应着他内心不自觉的纠葛,上官婉儿越是这样便越是令他内心的自持瓦解、心乱如麻!
婉儿又叹口气,宣泄的味道。因了那一份身心的别样释然,故而周身的那些疲惫感似乎都涣散不见,整个人都轻灵非常、就要羽化了去一般:“若我没有猜错,将军此刻应该已经诛杀了韦后与安乐公主吧?”唇畔温弧未敛、微笑的恰到好处,“至此政.变本该结束,却又兜了圈子至我这里。为的是什么,已经呼之而出。”
这般从容镇定的神色与口吻,终于使得隆基也跟着梳理了纷杂凌乱的绪,跟着渐渐平静下来:“感谢婉儿姐姐,静候逢迎。”他开始从长计议,他认为有必要与婉儿好好的谈一谈。
“我早便猜到是你,还有太平。”又是一句,婉儿声色未变,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平淡中言及着最直白的、洞悉一切的道理。
隆基心中一定。
婉儿侧首徐徐,声息似过谷的风,幽幽然然:“我立在这里等着你,自看到你时我便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至此浅停,“若你不出现,我会平安。若你出现,便证明你是怀了目的前来。这个目的,便是我的性命。”
石破天惊的洞悉,可即便是言及到这“性命”两个字的时候,圣美的如同不染尘俗、月夜下白莲花的女子,依旧那心头没有掀起半点儿的琐碎波澜。似乎一切极顺势,又似乎这一切都极安然。
隆基颔首默认。
在这样无比凛然、从容不迫的阵仗面前,他突然再持不起周身那份浑然天成的凌厉!这气场令他犹如看清了自己所有的虚伪与伪善,使他心虚!
婉儿说的没错,诛杀韦后与安乐公主之后,政.变就该结束了,所以隆基不该出现在上官婉儿这里。可隆基并未宣布政.变结束,他还是领军来到了婉儿的寝宫,那么所为的便只有一个明确的目的,那目的即是——取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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