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李氏

事实上，早在谢夫人和蒂莲踏入偏殿时，便有人去给安帝报了信，有安帝的口谕在，她们是随时可以离开的。

        听了众人的话，谢夫人很满意，握住蒂莲的手就要起身，然而却被一道尖细的女声打断了好心情。

        “听说谢家三少夫人有喜了，这可是真的？”

        和睦的气氛一时间有些缓滞，众人纷纷看了那李姓小姐一眼。

        这京城姓李的官达门第不在少数，不过从这位大着肚子却还被人称一声‘小姐’的女子身上，蒂莲丝毫看不到属于名门闺秀的矜持与优雅，故而对她的身份已经猜测出了十之八九。

        外人之所以称呼一个孕妇为‘小姐’，多半是因为她的丈夫是上门女婿，那么再看她眉目间的粗狂与尖酸，可见实在不难猜出，这是李琦的妹妹，那位让宋晟岳抛妻弃子不养生母的宣伯侯府李小姐。

        所以才会与这些权贵家眷如此不融啊。

        “李小姐这话说的，这么大的喜事，难不成还能是假的？”，坐在绣凳上的温婉少妇不由蹙眉看了她一眼。

        “我又没说是假的。”，李氏不以为意的挑了挑飞扬的眉梢，随即抚着高耸的肚子道，“只不过大家同是身怀六甲的弱女子，可待遇便天差地别了，三少夫人怕动了胎气便能随意离宫回府安养，可怜我们，一会子还要到外头淋雨跪着。”

        这话着实便有些酸气了，李小姐言罢，满脸都是不满与怨怼。

        蒂莲险些笑出声，不是她自诩身份贵重，瞧不起李氏。而是觉得有趣，这女子倒是真性情，什么都敢说。

        旁人却不这样想了，皆觉得这李氏真是眼里没个高低贵贱，凭她，也配和江蒂莲比肩？不要说江蒂莲是百年贵勋荣国公府的媳妇，她可还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嫡女，便是身为嫡母的盛华公主平日里都要对她礼让三分，这李氏倒真是把自己当棵葱，半吊子出头的假贵族，还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

        这屋里众人皆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出分分嘲讽笑弄，另外一位怀有身孕的少妇却是嗤笑了一声。

        “李小姐，你若是身子不适，也可向上头通禀，相信陛下仁爱，保不齐也会许你出宫的。”，这话几分真假，怕是讥讽的含义多些，倒叫众人忍俊不禁。

        李氏闻言细长的眼眸一眯，冷笑道，“合着，倒是我好心当做驴肝肺了。不过也是，陛下能够宽容，也得看对着的人是谁，我自然是不敢与江蒂莲小姐相比的。”，这会儿却不唤‘三少夫人’了，而是直呼其名啊。

        这话一落，却是有意无意挑明了安帝对江蒂莲那些龌龊心思，众人一时间再也笑不出，纷纷噤声垂目眼观鼻鼻观心。

        清澈的月眸微沉，蒂莲淡淡睨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却是谢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道，“有些人早该认清自己的卑贱，不要觉得飞上云梢便真的贵重了，这权贵圈子里，可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方才被斥责了的那宫婢，好歹入宫选秀前亦是官宦小姐，不知要比某些人出身贵重多少，真是落草天鸟不如鸡，这世道，瞬息万变哪。”

        谢夫人年轻那会儿，在京城贵妇的圈子里便是极受敬畏的，除却她雷厉风行的气势和手段，另一个原因还有她那张仿佛啐了毒的嘴，不开口则已，一旦你惹了她，说出的话便似剑能刺穿你的皮囊和羞耻心。

        不过自老荣国公去世后，谢夫人不止深居简出了，而且也再没有这样口若悬刀的对着某一个人，倒是更受众人敬畏了。

        今日这一番话，可见是真的激怒了她，而且只因为李氏一句话招惹了蒂莲，谢夫人便怒了，这着实让众人心下嘘唏。

        “谢老夫人。”，李氏的声线更显尖细，“您在这京城的位分德高望重，我敬重您是长辈，您也不该这样奚落一个晚辈吧？”

        “你既然知道你是晚辈。”，谢夫人的声调也高了高，“就更不该在此对我大呼小叫。”

        “你...。”，李氏自然不是真贵族，她从小在山寨里长大，不读书也不识字，是个实实在在的草莽女土匪，所以她也从来不屑于京城人那些框框条条的规矩，在她看来简直是自寻不痛快，所以脾气一上来，所谓的规矩和礼数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对你大呼小叫？笑话！若非你为老不尊奚落于我，我何至于跟你这半截都要入土...。”

        “李小姐！”，蒂莲清锐的斥了一声，月眸凌厉的看向她。

        那清绝中涌现的威压之气，怔的李氏不自觉住了口，背脊还升上一股寒气。

        “眼下可是国丧期间，你最好还是守一守礼数和规矩，免得惹祸上身。”，蒂莲一字一句清柔如梦呓，清素绝美的面容上却淡的有些凉漠，让人望之不自觉便有些畏惧。

        在李氏顶撞谢夫人前，蒂莲还是瞧她蛮顺眼的，虽然李氏牙尖嘴利隐晦的嘲讽了她。不过在她顶撞谢夫人甚至打算出言不逊之后，蒂莲觉得，此人着实碍眼。

        见她呆怔着似是不敢再开口，蒂莲垂下目，扶谢夫人起身，柔声道，“祖母，咱们走吧。”

        众人呆愣愣瞧着她神情温顺柔和的模样，仿佛刚才威戾逼人令人畏惧的，不是她。

        李氏也回了神，见祖孙二人快要步到殿门处，心下羞恼，不由嗤笑道，“不愧是有皇帝护着的，可真是威风，听说谢家三爷是个封了神窍的，也不知肚子里的究竟是不是姓谢。”，她这话本是气急胡言乱语，不过却在众人心中炸起了火星。

        其实自蒂莲有孕一事在京城传开，便不乏有人私下议论，谢珩煦是个傻子，江蒂莲居然刚过门便怀了身孕，这孩子的来历的确被人多方猜测，有说可能是那位对江蒂莲情思深种的云侯的，也可能是一直惦记着她的宫里那位的。

        毕竟安帝是皇帝，他想要的女人，哪里有得不到的？何况，换做任意一个女子，岂有放着帝王宠爱不要而嫁给一个傻子的道理？除非那女子亦是个疯傻或嫁不出去的。

        可江蒂莲不止不疯不傻，而且城府极深睿智多谋，还是个才貌无双的女子，故而大多数人便猜测这孩子大概就是那位仙风道骨富甲天下的云侯的咯？

        但这些话，都不过是背地里嚼嚼舌根，谁敢真正放到台面上来？除非日后不想在京城混下去了。

        今日被这没脑子的李氏一糊涂挑明了出来，着实令众人皆有些紧张，恨不能从来没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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