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功德圆满

宁无忧面对林宛的执着，一时也无可奈何，侧身站着，纤细的身子站得笔直，却透着一种难言的萧索。

        林宛望着宁无忧，只见她的眼睛里有淡淡的忧伤，和深深的痛楚，心下一痛，柔声劝道：“无忧姐姐，你说过，在这个世界上你只剩下一个亲人了。你奶娘去世了，如今无忧坊也没有了，你还能去哪儿呢？你跟我回林相府吧，料想那些坏人也不敢上我们林相府去杀人。”

        宁无忧拧眉不语，但那倔强的站姿仍然表明了她要离开的决心。

        周昌英看着眼前孤傲冷漠的女子，不禁想起了那同样冷傲的宁驸马，一时如鲠在喉，悲伤得说不出话来。

        冯掌宫心下不忍，不由出声劝道：“宁小姐，你不能怪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也不知道你还活着，否则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你的。你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公主殿下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天晚上做恶梦，连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公主殿下在大长公主府里设了灵堂，日夜颂经祈福，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活在自责和痛苦里。可是，这一切，难道是公主的错吗？”

        宁无忧身子一僵，似乎有些动容，却又微微垂下了眼眸，看不出她的神色。

        许久，周昌英才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疲惫和悲痛，哑声道：“小悠，你父母的灵堂设在哪里？我可以去祭拜他们吗？”

        宁无忧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目光中有挣扎，也有一丝慌乱。

        “阿弥陀佛！”灵隐大师缓缓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宣了句佛号，看向宁无忧，语重心长地劝道：“宁施主，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于过去呢？这几年来，每次大长公主殿下来的时候，你也都看见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触动吗？宽恕别人，也是救赎自己！”

        宁无忧沉默了许久，终于摘下面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向后山的树林中走去。

        林宛心下大喜，拉着宁无忧的手，随她一起向着树林深处而去。

        周昌英也在冯掌宫的搀扶下，跟在林宛和宁无忧的身后，缓缓前行。青桐、王琪和那四个宫女，远远地跟在她们的身后。

        灵隐大师看着几人的背影，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又宣了一句佛号，道：“阿弥陀佛，功德圆满，善哉善哉！”说完，带着那几个武僧，一起向前院走去。

        一直走到树林深处的山脚下，才看见了一间简陋的小屋子。

        推开屋门，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长明灯在供桌上，静静地摇曳着豆大的光辉。

        供桌上摆着一些新鲜的祭品，香炉里的佛香还剩下一小截，青烟袅袅。后面摆放着几十个牌位，中间的两个是宁家最后一代家主宁允文和他夫人的牌位，也就是宁无忧的父母。

        宁允文旁边的一个牌位上写着“宁允衡”三个字，正是宁驸马的名字。

        周昌英走进灵堂，看着最前面的这三个牌位，顿时就身子一软，差点儿栽倒在地。冯掌宫连忙扶着她，向前走了两步，跪在了灵堂前的蒲团上。

        宁无忧静静地站在一边儿，看着周昌英向自己的父母磕头，只见周昌英流着眼泪，颤着嘴唇，口中喃喃地道：“大哥、大嫂……”

        周昌英泣不成声地扑倒在地，口中不停地述说着自己这十多年来埋在心里的自责和痛苦，低声呢喃道：“大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顾宁家族人的反对，硬是让父皇赐皇，强行让允衡当了我的驸马，断送了他的前程。我不该违逆皇兄的意思，连累了宁家满门。我不该不让允衡纳妾，断了宁家的香火。大哥，我没有照顾好小悠，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宁无忧、林宛和冯掌宫听了周昌英的哭诉，心中也是悲痛万分。宁无忧别过脸去，闭上眼睛，终于让那倔强的眼泪滑落下来。

        冯掌宫上前，拿起供桌上还没有用过的佛香，在长明灯上点燃，递在周昌英的手中，劝道：“公主，您别太伤心了，宁大老爷向来仁厚，在天有灵，一定也看到了您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惩罚，不会怪罪于您的。驸马爷对您情深意重，临去前还嘱咐过您，要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为难自己……”话还没有说完，说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周昌英听了冯掌宫的话，仿佛眼前又浮现出了宁允衡临死前枯瘦而苍白的脸，更加悲痛欲绝。

        灵堂里寂静而悲伤的气氛，让林宛感觉透不过气来，抬步走到周昌英身边跪下，低声劝道：“大长公主殿下，您别难过了，您找到了无忧姐姐，这是好事儿啊，应该高兴才对。爱我们的人，都希望我们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不是吗？”

        周昌英看着眼前充满稚气，又充满智慧的小脸，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接过冯掌宫手中的佛香，对着那几十个牌位，拜了三拜，又亲手将佛香插进了香炉里。

        林宛和冯掌宫一左一右地将周昌英扶了起来，转身看着宁无忧。只见她也正静静地看着周昌英，目光中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周昌英见宁无忧微戚着眉，目光中满是怨愤，知道她一时还无法接受自己，也不想逼她，转头对冯掌宫吩咐道：“我们先出去吧。”

        林宛看着周昌英和冯掌宫走出了灵堂，才转过身来，拉着宁无忧的手，低声问道：“无忧姐姐，你生我的气了吗？你是不是怪我自作主张，把大长公主带来了？”

        宁无忧转头看着林宛委屈的小脸，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怪你。这些年来，大长公主所做的一切，和对宁家的愧疚，我都看在眼里，我也早就已经不怪她了。只是，我不想再和皇室有任何联系，毕竟下令灭我宁家满门的正是当今皇上。”

        林宛微蹙眉头，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皇上可以给宁家平反呢？如果可以还宁家一个清白，一个公道呢？”

        宁无忧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中满是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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