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王大柱

温和的阳光洒进了砖石砌出来的庭院里，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孤零零的坐在院脚的石凳上。

        这院子不小，从院子里那大块大块的青石板就可以看出来这院子建起来的时候花费不小。

        王大柱呆呆的坐在，面无表情的脸上显露着一种沧桑。

        这是第三十七天了。

        已经整整三十七天没有接到一个活儿了。

        王大柱以前一直很顺利，从拉板车到买了第一辆货车，然后扩展到现在的四辆货车，总是费了不少心力的。

        可是自从一个多月以前，张家掌柜的放出话来，谁要是再找他拉货，就是和老张家作对，王大柱就一下陷入了人生的低谷。

        人总是这样的，但一切顺风顺水的时候，总感觉走路都带着不明的爽气，可是也真的只有失败了落魄了，才会一点一点的陷入反思。

        王大柱自认为自己足够义气，发达的时候也没有趾高气昂看不起人，遇到能帮的兄弟顺手也会帮一把，可或许就是因为他前三十几年都太过顺利，所以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看透。

        在明明知道张家是跺跺脚丰城都会晃一晃的人家的情况下，他仍旧和张家掌柜起了争执。

        说起来那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是件事都高估了当时的情况，无疑就是十块钱的问题。

        张家掌柜说已经付清了车费，可任凭王大柱怎么算都少了十块钱，就这么一点小问题就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张掌柜，加上天生的大嗓门，询问也就变成了咄咄逼人。

        王大柱高估了张掌柜的人品，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笑而过的事情，没想到就遭到了张掌柜的压制。

        说起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小人物或许都算不上，丰城货车几百辆，多他不多，少他也不少，大家也愿意卖给张掌柜一个面子。

        只是王大柱没想到的是，也没想通的是，自己曾经觉得侠肝义胆的兄弟朋友们在这件事上竟然没有一个为他说话的，这着实让他有点伤心。

        家里面还有一点存款，足够支撑一段时间，要是半年之内再找不到活儿，王大柱可能只有卖车这一条路可走了，估计那就是张掌柜的目的。

        唉。

        王大柱又重重的叹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难道……非得离开丰城不成？

        **************************

        周伟脑海中一直记得一个地址。

        材云街48号。

        就是不知道那个说话大嗓门但是却没有恶意的货车老板是不是真的住在那。

        丰城的货车老板都有一个小圈子，自成体系，一般不是周伟这种拉人力车的人可以接触的，毕竟一辆货车要一千元左右，在周伟他们看来，那真是极高极高的价钱了。

        周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好几次碰见的好人都是坐自己车的。

        那个货车老板是，今天遇见的这三个姐儿也是。

        材云街有些难找，这一片不是周伟组织的地盘，所以他对那大街小巷十分不熟悉。

        不过周伟天生对方向就特别敏感，即使在小巷子里绕了几个弯，周伟也能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一个方向，要朝哪边去。

        到了地方周伟才发现材云街是一条很宽敞的街，这里十有八九住的都是货车老板，家家户户修得红砖绿瓦青石板，早晨起来还能看见青石板中间隐隐的几丝绿意。

        王大柱正在家人妻女和东山再起两座天平上摇摆，周伟就找到了地方。

        “你好，有人在吗？”

        听见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王大柱支起了身子，皱了皱眉头，现在他家早已是门堪罗雀，哪里还会有人来，还似这般礼貌的敲门？

        “有人在吗？”

        外面那少年加大了声音。

        王大柱走上前的开了门，看见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被阳光晒得黑黝黝的皮肤彰显着这是一个苦力劳动者。

        “有事？”

        王大柱有些防备的倚在门边，看着这陌生的少年，神色淡淡的。

        周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他就知道这老板肯定已经记不住他了，嘿嘿的傻笑两声后道：“老板，我是前次拉你去拓东路的那个车夫啊，你跟我说有事可以来找你……”

        有事来找我，大家都是朋友，帮帮忙都没问题的。

        王大柱都不知道自己对多少人说了这句话，也忘记了帮过多少熟悉或者陌生的人，可是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了他在绝对的强权下，所有的义气都是灰尘。

        “哦。”

        王大柱冷淡的点了点头，他仍旧没想记起来自己对哪个人力车夫说过这话，不过他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又怎么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事。

        “我现在情况也不太好，所以没什么能帮助你的了。”

        周伟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这是他记忆中那大嗓门很豪爽的货车老板吗？

        “不，不是。”

        被人家以为是打秋风的，这滋味并不好受，周伟黑黝黝的脸庞涨得黑红黑红的：“我不是来……有个老板，想让我帮忙找个货车队，所以我才过来的。”

        周伟神色尴尬的将这句话结结巴巴的说出来，说完抿了抿嘴又加了一句。

        “我不是乞丐。”

        找个货车队？

        王大柱愣住了，现在整个丰城要运货的人谁不知道不能找他王大柱啊，要不然就是触了张掌柜的霉头。

        再说，就像纺织女和绸缎商总有着双向的联系一样，需要运货的各类商人和货车队各种关系也是丝丝缠绕的。

        哪个经常运货的商人手上没几个常用的货车队啊。

        这还需要一个人力车司机来帮忙找？

        王大柱看着面前认真想要说明情况的少年，黑红的脸庞不像是会说谎的人，那种质朴的感觉让王大柱压下了差点脱口而出反驳嘲弄的话，而是换成了心平气和的问句。

        “你还不知道我的事吧？”

        王大柱觉得，跌落有时候并非是一件坏事。

        看，他现在都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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