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宵帐暖梅相依(下)
奚梅被姝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发现姝娈竟是拉着她往那栈桥走去,奇道:“姝娈,我们这是去哪里?”
姝娈一拍脑袋,停了下来,冲奚梅吐了吐舌头道:“昨儿个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子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呢,竟忘了跟小姐说了。小姐今儿个是从王府里从前王爷住的翔鸳殿出嫁,因着大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王爷正在韵藻楼歇着,等小姐到了翔鸳殿三宝便去禀报王爷,王爷就去折香苑的鸿儒阁沐浴更衣换新郎服啦。”
奚梅这才明白,于是随着姝娈去了翔鸳殿。
翔鸳殿已经布置一新,因是由张玉家过得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故而今日张玉和张大娘以及张辅已经在翔鸳殿等候多时。奚梅看见他们便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张大叔张大娘好”。因奚梅未见过张辅,张玉给她介绍过后,奚梅有些懵懵懂懂,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张玉感激道:“卑职不才,竟被王爷抬举成小姐的娘家人。卑职与贱内也算是儿女双全之人,今天就由卑职和犬子张辅为小姐送亲,姝娈先给小姐沐浴更衣,贱内给小姐上头。卑职与犬子先行退下,去看看那彩轿是否准备妥当。”
奚梅也略福身道:“有劳张大叔和张家大哥了。”张玉和张辅在燕王府虽算是得脸的,也颇得王爷的器重,但说到底不过就是护卫头子。奚梅以朱棣之妻身份却谦和有礼无半点看轻他们的姿态,加之张大娘和姝娈在折香苑已和奚梅相处了一段日子,从不分主子奴才的,只当家人一般相处,心中着实对奚梅感激不尽。躬身退出,正堂中只留下了姝娈和张大娘。
姝娈打算伺候奚梅沐浴熏香,奚梅看着姝娈的样子就心疼,指一指暖阁里的榻道:“姝娈,你先去闭一闭眼,我自己沐浴即可。再说,我沐浴一向不用人在旁边,反不自在,你是知道的。”
姝娈慌忙摆手:“今儿个是小姐大喜的日子,无论如何,姝娈都不能躲懒的。再说,这是王爷住的翔鸳殿,给姝娈一百个胆子,姝娈也不敢在这里歇息啊!”
奚梅装出一点薄怒的样子道:“今儿个还有得你忙,你不趁现在赶紧歇息一下,等下哪来的精神!你不用一百个胆子,我给你一个胆子就行,看朱棣会不会罚你。”
姝娈揉一揉眼睛调皮道:“那姝娈就敢了。小姐,浴桶安置在王爷的寝室里。”姝娈指一指寝室的那边,“您的衣服姝娈给您挂架子上了,若小姐不懂得穿,娘在这里呢。”
奚梅推她去暖阁:“是啦是啦,张大娘在这里呢,你快去睡。”
奚梅走进寝殿,除去衣衫,将自己泡在浴桶里。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时,方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过来今日竟是她大喜的日子。她的神思忽然间有些恍惚,尽管朱棣已经想得很是周到。可是,双亲已然不在,好婆也不在,唯有一个阿蕊因为朱棣的身份至今还瞒着不敢叫阿蕊知道她身在何方。
她想起了和阿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是不内疚的,只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呢,情难自禁罢了,又是朱棣这样的人。温热的水在她的周遭荡涤着她的身体;也荡涤着她的一颗心;也荡涤着她的神思不知飘向了何方。想着想着,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梦中仿佛是那一年,她和好婆去送酒,阿蕊虽衣衫褴褛地坐在梅花树下,脸上的神情和一双眸子却叫她移不开眼睛,连满树的红梅都被比得恨不得立时合上花苞。
一直到姝娈轻轻摇醒她道:“小姐,再不起身,怕会误了吉时了。”
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去休息一下,我自己反倒睡着了。”
姝娈的气色看上去已经好多了:“姝娈也是刚起身,只是娘见久久没有动静,进来一看原来小姐睡着了。想着今日也有一番折腾,由着小姐睡一下也好。只不过怕小姐冻着,所以时不时地加一些热水进去。”
水温果然还是如刚入时那般舒适,她心里很感激,对姝娈道:“你去帮我谢谢张大娘,先容我把衣服穿上。”
姝娈取过一个小小的七彩珐琅圆钵道:“小姐不慌,先把这个涂在身上。娘去给小姐准备午膳了,照理说新娘子今儿个是不能吃东西的。不过,”姝娈淘气地悄悄道:“王爷一早吩咐了,怕小姐饿着,中午好歹给小姐填一填。再者,姝娈也怕小姐晚上没力气。”
气得奚梅直拿手戳她:“嘴这样坏,看来你也是动了心思想嫁人了。”
姝娈打开那七彩珐琅圆钵带了一丝气性道:“姝娈要是嫁人,必是也要找一个像王爷疼小姐这般疼姝娈的。”
奚梅看着那圆钵中皙白剔透的膏状的东西时,不解道:“好香,这是何物?”
姝娈笑道:“王爷为了此次的大婚真是费尽了心思,这是传说中的涂肌佛手香。据说是当年吴王为西施研制的,涂在身上香味清甜,数日久久不散呢。小姐别害羞了,还是姝娈来帮你吧,横竖背后小姐也不方便抹。”
奚梅虽是羞红了脸,到底还是听了姝娈的话。
时值初夏,绣着鸳鸯交颈的素锦肚兜,正红色的鲛帩纱做成的小衣,轻薄恍若无物。姝娈甚是细心地帮奚梅擦干头发。张大娘已经准备好几味精致的小点,奚梅拉着姝娈和张大娘一起用过。
姝娈打开带来的包袱,抖开一件大红嫁衣。料子并不十分名贵,只做得十分精巧,立领的梅花形的五瓣梅花瓣使得奚梅白皙的颈脖若隐若现。上身做得纤珑合度,一条只以金线勾勒出梅花的腰带束得奚梅的素腰盈盈一握。下身的裙摆是一朵层层而开的复瓣红梅。袖口在手腕处收紧,亦是同法做出复瓣红梅的形状将一双芊芊玉手藏在其中。一个旋身,花瓣似的衣摆便飘扬着开出了一朵艳至极致的红梅花。
姝娈和张大娘都不禁赞道:“好美,小姐真的好美!”
张大娘看一看外面的天色道:“小姐来,大娘给你上头。”
张大娘拿起篦子,笑眯眯地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奚梅忽然按住张大娘的手道:“大娘,我自己来。”
姝娈带过来的包袱中,还有一顶凤冠及一些折香堂的首饰和胭脂水粉。姝娈道:“王爷吩咐了,说折香堂的首饰只取一些做工精巧,材料并不需十分名贵的。姝娈不明白,不过姝娈想,小姐肯定是明白的。”
奚梅转眼看着那凤冠,她心中甜蜜,他真地是懂她的。连这凤冠除了是用金线缠成的外,一丝装饰也无,只因她说过,她与他只做寻常夫妻。
她将过腰黑瀑般的长发分成两股,在底部交叉后从耳后编麻花绕至头顶盘成一个小小圆髻。匀面拍上朱棣阅尽古方为她亲手制成的传说中寿阳公主用的梅花香粉,画上柳叶眉,额间贴一朵赤金梅花花钿,点上胭脂,眼波敛尽了世间的万千芳华。张大娘为她将凤冠带上,一只凤凰展翅在她发髻上飞扬。
取过一只玳瑁将后颈交叉的发束压紧,玳瑁上垂下的赤水晶流苏光华流转,轻轻摆首间便闪过一道道红色的光晕。以红玛瑙制成的一颗颗浑圆的螺钉被她整齐有致插入耳后两边的麻花辫上从底部的玳瑁直至凤冠。戴上一副梅花红宝石耳钉,只取红梅状的小娟花错落在凤尾之间。饶是如此,她仍然忍不住说了一句:“好重。”
张大娘掩嘴笑道:“这还重呐,小姐是大娘见过的,头饰最简单的新娘子啦!”
姝娈却拿起奚梅的手笑道:“简单才好,重了小姐多累。再说,小姐这双玉手,带什么都多余,藏在这嫁衣的袖子里中像极了红梅花儿里那玉色的花蕊。”
这边奚梅正装扮着,那厢朱棣也到了鸿儒阁。按大明律法,庶人百姓成婚时,可着常服,亦可比拟九品官服而制。此刻他亦沐浴更衣完毕,通身一件红色新郎常服,黑玉腰带一圈描金梅花,系上那枚香囊,顶冠一块红色四方巾。他一眼扫过鸿儒阁中已经布满灰尘的书架,吩咐道:“今晚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本王的婚礼上,把父皇就这两三个月的消息传给大师,问问大师有何想法?”再看一看时辰,吉时快到了,举步往栈桥走去。
奚梅亦盖上红盖头,坐在彩轿中,姝娈随行,由张辅带着四名亲信的兵卫抬着花轿往涵元殿去。
涵元殿前,宾客早已就坐济济一堂,朱棣的请贴上列明,今日乃是朱棣娶妻,只请亲朋好友,一切礼品尽谢。包括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北平都指挥使张信在内的所有官员俱着常服来贺,见朱棣到了,纷纷拱手相贺。
张昺开口贺道:“恭喜王……”,朱棣立刻抬手制止:“今日没有王爷。”随即扬声道:“今日是我朱棣娶妻,来访宾客皆为好友,只以兄弟相称,不论其他。”
众人哗然,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燕王朱棣以我自称,面面相觑。然则朱棣之前求娶奚梅姑娘之壮举早已无人不知,今日不过再添一层明白,燕王钟爱此女子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已。自然,朱棣的此番话也远远地落到了正在前往涵元殿的奚梅耳中。
只是张玉和张大娘站在涵元殿前摆放的,给高堂坐的椅子边上迟迟不敢就坐。朱棣微微一笑,余光扫见葛诚和卢振正欲踏上栈桥先行去准备,朗声道:“自折香苑动工之日起,葛诚卢振身为工正,尽心尽责,功不可没,即日起擢升为燕王府长史,不必再日日拘在折香苑里了。今日多亏张玉和张夫人相助全了燕王爷的夙愿,翔鸳殿自即日起赐给张玉和张夫人。你们以前的屋子就拨给葛长史和卢长史吧。”
他这一番话分明是以燕王的身份在下令,偏偏又不用本王自称,只说全了燕王爷的心愿,众人心中皆是了然。
张玉是燕王府的侍卫统领,又是朱棣的心腹,故而他之前所住之处乃是隆福宫以外最好的宅子,葛诚卢振自然知道,齐声拜谢后转身进了折香苑。
张玉和张大娘原本就站得不自在,听朱棣这么一说,直接慌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朱棣亲自上前扶他们二人起来放低声音道:“二老请起,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二老和姝娈,本王今日才能得偿所愿。”
他亲自扶他们就坐后又道:“以后,折香苑才是本王住的地方。梅儿既是从翔鸳殿出嫁,二老又是梅儿的娘家人,自然以后都是住在翔鸳殿。还有一层意思,翔鸳殿离香依殿近,张玉,你素日里好好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即刻回禀。再说,这样姝娈与双亲也能常常见面,梅儿必定会很开心。”说罢又悄悄在张玉耳边说了一句:“看着翔鸳殿的后苑。”
他二人这才勉强欠着身子坐下了。
朱权被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吵醒,忽然惊觉,翻身而起,见小木子就在一边等着,抬手就是一弹他的脑门:“真是人如其名,木头一根,什么时辰了,还不叫醒我。”
小木子委屈道:“王爷累了一夜,奴才瞧王爷睡得好香,才没叫的。酉时二刻拜堂,现下酉时刚到。”
朱权又气又笑道:“还不快帮本王更衣。”
花桥在酉时一刻到了,朱权喘着气儿也到了。朱棣走到他面前小声取笑道:“没见过,新郎新娘到了,媒人也是掐着点儿到的。”
说完朝众人朗声说道:“今日请我十七弟做媒,待迎亲之礼过后,奚梅便是我朱棣明媒正娶的朱夫人。”
奚梅在轿中听得清楚,原来,他真的是这样地看重我。
朱权亦笑:“四哥,踢轿门,迎亲啦!”
三宝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吉时到。”轰的一声,爆竹声起,烟花绚烂,唢呐迎亲之曲声声入耳。朱棣走上前去,一踢轿门,姝娈撩开轿帘,扶了奚梅出来。朱棣上前一步稳稳地牵住她道:“有我在。”
奚梅一个恍神,好像还是那次他帮她披上斗篷时说的也是这句话。今日穿上嫁衣嫁给他,他说的还是这句话。是啊,从今往后的日子,有他在!
她被他牵着,他手掌宽大,掌心交错纵横,却坚实有力,仿佛在暗示她,世间纵有再多的坎坷,再多的风雨,有他在。
一切的一切,有他在,真好!
这样想着,已经被他牵到了拜堂的地方。三宝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拜天地。”他放开她的手,二人一同跪拜天地;他怕她看不见摔着,跪拜完后急忙又来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起来转身,三宝的声音又起:“二拜高堂。”他再度放开她的手,跪拜如仪,张玉和张大娘老泪纵横;他又来牵她的手让她正对自己,三宝的声音:“夫妻交拜。”他又来牵住她扶她起身,让她与他并肩而立。三宝的声音再度响起:“礼成。”
绚烂的烟花已经快绽放完毕,朱棣猛然掀开大红盖头,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朗声对众人道:“在座各位亲朋好友,这便是我朱棣厮守一生的妻子。”
语音落,最后一朵烟花亦灭,朱棣指向折香苑,对奚梅道:“梅儿,你看。”
数以千万的红梅自折香苑中冉冉升起,鲜红的花瓣金黄色花蕊闪闪发光。栈桥两边的荷叶上被事先撒了一些螺肉,那些红梅花便徐徐地往涵元殿方向飘来,落在湖面的荷叶上,灵动地上下翻飞,如千万朵红梅在荷叶上起舞。所有的烛火瞬间熄灭,天地间唯有那朵朵红梅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得一片透亮。
空气中有阵阵的梅香传来,朱棣与奚梅执手共看那朵朵翻飞的红梅,奚梅心中疑惑如今的季节为何会有梅香隐隐传来,朱棣知她心中所想,在她耳边悄悄道:“这是用鲛帩纱做成与真花一般大小,做成后再拿去岁折香苑里存下的梅花和水煮出梅花香整整熏了三天三夜。至于那光,是在花蕊中藏了萤火虫。”
朱棣说得轻巧,奚梅听来何尝不知那得费多大的工夫,当着众人的面,忍住眼眶里的热泪,只静静地笑着回望他。
朱棣笑对一众宾客道:“各位桌上有一味点心叫做梅花糕,乃是出自我娘子亲手所做,感谢诸位今日赏光。”
“夫人好手艺。”众人惊诧于奚梅的天人之姿外,谄媚的赞赏声此起彼伏,朱棣看了一眼三宝,三宝随即道:“送入洞房。”
姝娈扶过奚梅,朱棣陪奚梅走至栈桥抚一抚她的脸颊道:“等我,我应付一下宾客就来。”
姝娈更是伶俐,立刻改口:“王爷放心,姝娈定然将夫人送到房里等王爷。”
见奚梅走到栈桥的那头了,朱棣这才转过身来,见朱权的模样,知道是要来打趣他的,先开口道:“在府里头多留些日子,折香苑里的鸿儒阁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让小木子今儿晚上收拾收拾,你明儿个就搬进去。”
朱权打趣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愕然道:“四哥与四嫂新婚燕尔,我搬进去做什么?”
朱棣瞪他:“你不是不知道,四哥从来都不懂得如何风花雪月。这刚新婚,万一那点做得不好,你嫂子不乐意了,你也好提点着。”
朱权苦笑道:“四哥,您今儿个晚上的壮举,是否是后无来者做弟弟的不敢说,但一定是前无古人呐!小弟生平闻所未闻,这还不会哄女人,您就别逗儿我了。”
朱棣的口气不容置疑:“前些年赶你走都不走,这些年你反而不肯留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将来有一日来者是你也说不定。再者,那琴就在折香苑,留不留下来,你自己掂量着办。”说完再不理他,与其他人杯酒尽欢去了。
推开折香堂的长窗,奚梅举步踏入,眼前的一切令她一瞬间周身血液凝滞,墙和梁上皆被涂成了淡淡的金粉色,幽香阵阵袭来。
从长窗至床中间加上了九重红纱,一重一重皆用金线镂空绣上繁复的花纹,微风吹入,如水波汤漾,她的心亦随之徜徉。
第一层,苏州的枫桥边,他们二人初次相遇,朱棣凝神望住梅林中的奚梅,奚梅执一壶酒笑看日出,朱棣的眼神就此再也挪不开;
第二层,香雪海梅开遍地,奚梅翩翩起舞,纵然落英缤纷,亦盖不住奚梅的倾世容颜;
第三层,苏州十泉里奚家桥奚家酒馆,朱棣含笛于唇边披着银色光华执着等待,奚梅立在院中背对着朱棣犹疑不决;
第四层,一叶扁舟于河流之上,一双人儿共赏春日美景,两情缱绻;
第五层,奚梅手持绣绷,朱棣与奚梅相拥而坐,被烛火摇弋得,地上影成双;
第六层,滹沱河边,一双人儿并肩而立,倒映在河中的满天星辰里,看着星星成双成对;
第七层,奚梅挑灯赶制香囊,朱棣在榻上静静而卧;
第八层,北平城朝阳门城楼之上,日月交辉,千万盏孔明灯在天地间飘荡,朱棣向奚梅单膝跪地;
第九层,一对鸳鸯终于交颈而卧,七个大字赫然其上,一生一世一双人。
姝娈悄悄地停在折香堂外,奚梅走一步,撩开一层红纱。他的心,他的情,到底有多深,到底有多重,她不知道。如今她只知道,他对她的情,深不可测,重不可量。
朱棣由三宝伺候着辞谢宾客,往折香苑走去,红梅花的亮光已经随着萤火虫地纷纷落水渐次淡去。黑夜中,他清醒地、轻声地对三宝吩咐:“今日赏了葛诚和卢振好大的光。他们搬出去后,着暗卫盯紧了,若他们有问题,今日之后也该会放松些警惕了。”
三宝干净利落地回道:“是。”
奚梅坐在梳妆台前,抚着自己的脸颊,镜中的人是她,好像又不是她。她怔怔出神,并没有听见他进来的声音。直到他一步一步走进来,与她一双人影倒映在铜镜中,她才发觉,才一开口,热泪已经滚滚而下。
朱棣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道:“我知道你是喜极而泣。”
奚梅的眼泪拭之不尽:“你待我竟这样好。”
朱棣温柔之极地笑:“你如今才知道!”
他一边替她除去凤冠,摘下首饰,散开青丝,一边道:“涂肌佛手香,姝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二是,你今晚必定香汗淋漓,而这香若是与女子的汗混在一处,将更加撩人;那香炉燃的叫春宵百媚香,我亲手调制,母丁香二两,詹糖香八钱,龙脑二钱,甲香五分,唯有一味麝香我没用,因为用了麝香你不易受孕,而用了这香等一下也可以减轻你的痛楚;图墙的和合金粉也是我亲手调的,与春宵百媚香合用,会使人情动到不能自已;而你用的相传是寿阳公主用的梅花香粉也是我亲手调的。你可知为什么?”
这些令人耳热心跳的话语在朱棣口中理所当然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他的手穿过她的满头青丝,他的唇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而又无比郑重,似起誓般道:“梅儿,只要你相信,有我在!”
“以后的日子,无论我在那里,你都要在我身边。晨起,我为你绾发画娥眉,日落,我为你落饰怜青丝,从今往后,有我在!”
奚梅早已羞得低下头去,朱棣斟满两杯酒,轻轻抬起她的下颚:“梅儿,我要护你一生一世,你所用的一切物品必须万无一失。尤其是这香料,春宵百媚香我日日要用,我想与你生儿育女。”他端起酒杯,“这杯是交杯酒,是你酿的寒梅浓。我们喝交杯酒,听我的,含在口中,先别咽下。”
门在朱棣进折香堂时已经被悄然掩上,寒梅浓被含在口中,他的嘴唇没有丝毫迟疑地覆上她的樱唇,将她口中酒尽数吸到自己口中,待完全融到一起了,又被他用舌尖缓缓推回。他解开自己的腰带,撤下自己所有的衣衫,麦色的男子身体赫然于眼前。她的脑中已完全空白,酒顺着喉咙流入腹中,随着血液在流淌至每一寸身体发肤。他的手轻轻一挑,嫁衣腰带掉落,时值初夏,有香汗细密地沁出,她的身体贴着大红的鲛帩小衣若隐若现,他掌中婆娑着她玲珑凹致的曲线,吻住她的唇呼吸一滞后再度滚滚而来。
他将她抱起小心地放入床帏之中,大红轻纱以金线刺绣百子闹春图,金光闪闪地刺得她睁不开眼,他的唇从她的樱唇移至她颤抖的睫毛,解开小衣和肚兜,衣衫褪尽,无比旖旎的春色倒映在他的眼中,有一丝丝的凉意令她微微一颤,立刻有一副滚烫的身躯将她覆盖。他在她耳边呢喃:“梅儿,今晚,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
夜阑魂消,梦落巫山,雪貌冰肤。三足青花瓷海水纹香炉中的春宵百媚香冉冉盘绕而上,伴随着一室的情欲帐暖,一夜春宵,无穷无尽。
本章所用香料皆出自《香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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