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光道道阋萧墙(五)
这一日晨起,奚梅看出了朱棣有心事,问道:“朱棣,你若是有心事,不许瞒着我。”
朱棣看着奚梅,想了又想道:“梅儿,我要出一趟折香苑处理点琐事,只是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有任何危险,怕是会晚一点才能回来,明儿一早又要再出去一趟,才能办妥。”
奚梅不以为意道:“你去便是了,只一条,你哪怕是要少一根头发,也须得先告诉我,免得我被你蒙在鼓里,白白糟蹋了我的眼泪。”
朱棣气笑,弹一弹她的额头,出去了。于是,奚梅便关上了折香堂的门,交代了姝娈,不许随意闯进来,拿出了之前描好的花样子,开始在那玉版白的透明鲛帩纱上开始落针。
朱棣立刻吩咐三宝,晚间,之前的那个男人,照老时辰,再进一趟黍离堂。
姝娈则是忙去找她娘,说王爷出了折香苑,夫人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折香堂内,张大娘不知该如何是好,直问三宝,三宝笑着让她们放心。
一直在黍离堂里坐立不安的陈蕳兰因着朱棣的到来,一颗心终于宽了下来,咬唇上前拜见,话还没出口,泪却先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朱棣亲手将她扶起,又让她坐下道:“有了身子的人了,别再拘着礼。”说罢,让景宏去把良医所的医正找来,再去准备午膳和晚膳,今儿个要留在黍离殿。
陈蕳兰一听,只觉得原本这冬日里让她觉得心寒得透透儿的黍离堂因着朱棣的回顾,而变得煦若三春。
这一整天,朱棣哪里都没有去,只在黍离堂陪着陈蕳兰,先是问医正孩子的情形如何,再是陪陈蕳兰用午膳,而后吩咐景宏准备上好的补品,流水一样地进了黍离殿,是啊,陈蕳兰的命还得先留着,做个人证,这补品,明儿个就能用上了。
晚膳过后,朱棣的声音带着惑人心神的暧昧,眼神盯着陈蕳兰的胸前道:“蕳兰,之前为了帮你驱毒,伤了身子,前些日子一直在养伤。你如今有了身孕,身子益发地叫人心火难耐了。”
陈蕳兰面上一红道:“王爷,妾身有了身孕,怕是不便伺候。”
朱棣只故作沉醉道:“无妨,本王已经问过医正,你的胎像稳固,一次两次的,不碍事,蕳兰,本王有些想你了。”
陈蕳兰垂首心中无限欣喜道:“妾身能伺候王爷,是妾身的福分,还请王爷,今夜,小心地疼一疼妾身。只不过夫人那边,王爷……”她小心地觑了一眼朱棣。
朱棣神色冷了一冷道:“夫人永远都是夫人,你和小英儿入府晚,若是想知道夫人在本王心中的地位,大可向下人们打听打听,本王与夫人成婚时的情形。”
陈蕳兰一惊,当日的盛况,她是听说过的。她想,她应该是说错了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转圜。
朱棣看见她的神情,心下恶心无比,面上却笑道:“蕳兰放心,今夜,本王会很小心的。”
寝室中照例备好了香汤,只不过,香炉中的焚香多了一味春宵百媚香。陈蕳兰知道朱棣的习惯,黍离堂中的烛火熄灭,她躺在床上早已迷醉,娇媚的声低低唤道:“王爷……”
黑衣人已经在堂中候了许久,朱棣悄声吩咐:“她已经想了你好久了,好好地疼一疼她,把你体内积聚的火一次给本王全都发出来。”
春宵百媚香冉冉生烟,寝室中,男子沉重的呼吸和女子的娇喘连绵不绝,纠缠不休。
朱棣眼神一如这冬日里的墨黑寒夜,不见丝毫温度。他吩咐三宝守在黍离堂门口,自己悄悄儿地去了香依堂。
甘棠已经休息了,她内外兼修日益精进,在朱棣推开门踏进香依堂时,一股冷风灌入,她立时就醒了。
她知道是朱棣,如今敢来这香依殿,又是在这样的时辰,能进得来的,除了朱棣,不会有别人。
她不慌不忙,亲自起身掌灯后,走到朱棣面前行礼如仪:“妾身见过王爷。”
朱棣斜睨了她一眼,冷淡道:“起来坐吧!”
甘棠的礼数丝毫不差:“妾身谢过王爷。”
朱棣等她坐下后道:“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修为内外皆有精进。”
甘棠还是笑:“谢王爷开恩,救妾身一命。”
朱棣的语气依旧冰寒:“你应该知道,没有用的人,本王不会留着,上次那折子,你认得倒是爽快。”
甘棠仍是笑:“但凭王爷吩咐,妾身万死不辞!”
朱棣目光直视着前方:“黍离殿的陈氏有了身孕,孩子,本王不想要,明日,你去下手,不会有人拦着你。”
甘棠有些意外,黑夜中,她的错愕转瞬即逝,道:“请王爷明白示下,王爷希望妾身,怎么下手?”
朱棣道:“徐甘棠,燕王妃,将门之后,性子刚烈,又嫉妒成狂,听闻侧妃怀孕,激愤到不能克己,下手干净利落,而且永绝后患。”
甘棠没有分毫的迟疑,立刻道:“是,承蒙王爷赏识,妾身尊王爷的令。”
朱棣起身离去,甘棠看都没看朱棣离去的身影,她终于明白朱棣为什么要留着她,因为,燕王需要一个心狠手辣的燕王妃,而没有人能比徐甘棠更加胜任这个位置。
她关上香依堂的门,依旧好眠,就像朱棣没有来过一般。
第二日,陈蕳兰醒来时,朱棣依旧是端坐在黍离堂中,饮着一盏茶,温暖地笑:“蕳兰,今日觉得如何?”
陈蕳兰其实是觉得腹中有些酸胀,只道是昨天累了,休息一下便没事,羞红了脸道:“多谢王爷关心,妾身没事。”
朱棣起身不怀好意地笑:“你脸色不太好,用过朝食,再歇一歇,本王有政事要忙,夜间再来瞧你。”
陈蕳兰理所当然地会错了意满面臊红欠身相送,朱棣背对着陈蕳兰,笑得从不怀好意到毛骨悚然。
陈蕳兰刚歇下不久,甘棠取过自己的那把青锋双刃剑,杀气腾腾地冲到黍离堂,不等陈蕳兰反应过来,剑锋架在了陈蕳兰的肩上,吓得陈蕳兰不敢动弹。甘棠一掌拍在陈蕳兰的腹部,陈蕳兰登时血流不止,甘棠又咬牙切齿道:“你个贱人,竟也想为王爷诞下儿女,凭你也配。”说罢,扬长而去。
陈蕳兰听完甘棠的话语之后,腹中犹如刀绞,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贴身的丫鬟青青忙请来王府医正,医正诊治过后摇摇头道:“卑职无能,陈妃的孩子保不住了,不但孩子保不住,以后若是想要再有身孕,怕也是不能了。”
朱棣收到三宝传来的消息时,满意地点点头道:“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燕王妃!交代景宏,陈氏醒来后,就说本王说的,孩子没了便没了吧,王妃是先帝赐的,也不是初犯了,本王也无可奈何。让她好好将养着身子,也别太过于伤心了。另外,叫景宏让她知道,王妃那一掌,令得她再不能有孩子了。”自此,朱棣没有再进过黍离殿。
而喻英,知道了陈妃的下场后,连连庆幸王爷看不上自己,否则,只怕遭殃的便不只是陈妃了。她与陈蕳兰居于同一殿室,见陈蕳兰醒来后,王爷再没来过,陈妃日日以泪洗面,心中也着实不忍。于是不再叽叽喳喳,守在一旁软语安慰,悉心照料。只是那陈蕳兰,从此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木头雕成的人儿。
奚梅对着一切的一切丝毫不知,只是见朱棣此次果然毫发未损,也就没再多问,依旧与朱棣在折香苑里,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自从三宝下厨做西瓜鸡那晚之后,朱棣便吩咐负责暗卫密报的张玉之子王府指挥同知张辅,若再有苏州奚家酒馆传来的消息,照例呈报给三宝的同时也须得呈报给张玉。
这几个月来,奚家酒馆发生的事情,他了如指掌,三宝也是一清二楚。不过,他从未从三宝的嘴里得到一丝半点的消息。
黍离殿已告一段落,这一日,明月已过了正中的天空,除了守着的侍卫们依旧精神抖擞着,折香苑里的人俱已晓梦沉酣。
在朱棣踏进三宝所在的院落,在院子里坐下时,三宝十分警觉地起身,而后镇定地打开房门,在朱棣面前缓缓屈膝。
朱棣的目光如冬夜的寒星,令三宝不寒而栗,他冷冷启齿:“能察觉本王,你总算不辜负本王对你多年来的悉心教导。”
三宝连磕三个响头:“奴才死罪,不敢求王爷饶恕,但凭王爷处置。”
朱棣向三宝略略俯身:“说说看,你何罪之有?”
三宝不再犹豫,立刻道来:“苏州十泉里王家茶楼掌柜被人暗算落水而亡,暗杀的人也被人灭了口,王家小妹已失双亲,如今与夫人的妹妹相依为命。”
朱棣的声音更见冷绝:“你口口声声夫人的妹妹,这是在提醒本王么?”
三宝连磕三个响头,毫不畏惧:“不敢再欺瞒王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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