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且累池鱼且入瓮(二)
朱高炽年长几岁,当年朱棣送他入京时曾教过他:“在皇城,要听皇爷爷的话,要让皇爷爷觉得,自己能跟在皇爷爷身边是件很有福分的事情。皇爷爷或者日后的皇帝哥哥喜欢看见他们什么模样,就给他们什么模样看,而且是要很真心的样子。至于弟弟们,一味地骄纵着就行了。”
他隐隐约约是懂一些的,至于回来后这府里头为何会是这般光景,他想着,也许父王又在谋划着什么。
他举起他肥嘟嘟的手,拍拍朱高煦的肩膀道:“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自周王被废,皇上似乎在削藩这件事情止步不前!朱棣暗暗思量,皇上在等什么?而下一个遭殃的,又会是谁?于是,他叫三宝传令去庆寿寺,今夜,燕王会亲自前往庆寿寺拜访道衍大师。
是夜,奚梅正挑灯替朱棣细心地缝制戎装,朱棣催促了几次,她嘟囔道:“这会儿催我休息的人是你,前些日子抱怨冬日里衣裳不够穿的人也是你。说起来,你一个堂堂王爷,却还会不够衣裳穿,也算是天下奇闻了。”
朱棣暖一暖奚梅冰凉的手指道:“好啦,以后再不催你了,你看你,都往春日里过了,手还总是这样凉,早些安置吧。”
等到奚梅熟睡,朱棣往香炉中又撒了一把安息香,好令她香梦沉酣,而后一身黑衣劲装,没入黑夜,悄悄地潜入了庆寿寺。
道衍和尚在禅房中眉目端然地等候着燕王的到来。
朱棣熟门熟路,一把推开道衍所居禅房的木门,反手轻轻掩上。道衍看见朱棣来到,忙起身见礼,被朱棣一个手势拦住示意直接进入正题。
道衍请朱棣坐下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皇上竟为王爷送来三万精兵良将。”
朱棣嘴角不过微微一牵道:“大师已经知道了。”
道衍道:“王爷,自周王一事之后,皇上迟迟不动手,王爷师出也要有名!”
朱棣眉间略曲:“本王正是为此事而来。”
道衍笑道:“其实王爷多年来悉心部署,早年间被先帝收回的士兵们,有能之者也一直隐在暗处。王爷派朱能随同卢振一道前往苏州想来也别有深意。王爷,是时候请君入瓮了,皇上要罔顾伦常,对先帝亲封的亲王们下手,总是要找些缘由的,皇上下手若不狠,王爷又何来的缘由呢!”
朱棣凝神道:“先帝诸皇子中,原本本王首当其冲,这么久以来的连番作为皇上估摸着也是将信将疑了,再者也顶着个仁贤之君的名声抓不到本王的错处不好下手。十七弟固然是早有部署决然不会束手就擒,可也未必见得会与本王同仇敌忾。再则以十七弟心机谋略加上他那十四万精兵良将,不见得会输给皇上。说到底,本王迟迟不动,也是因为在兵机终究棋差一招。”
道衍和尚笑得一派泰然:“王爷恕老衲直言,宁王爷面儿上与王爷多年来一直颇为交好,而先帝却甚为放心,不过是因为先帝认定了,宁王爷虽有帝王之才,但却无帝王之心,表面行事不拘实则重情重义。依老衲看来,宁王爷倒并非全无帝王之心,否则又怎会于一众亲王中出类拔萃而又能令先帝放心予以重兵,这份心机谋略,放眼整个天下也无几人能与之抗衡了。”
“只不过,”他语音一转,但瞧着朱棣,“王爷屡屡试探,宁王虽始终不露丝毫端倪,可王爷一向知己知彼,宁王却不知。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再以利相诱。其实王爷自己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是念及手足之情,有些下不了手。”
朱棣默然一瞬道:“十七弟救了梅儿一命,本王确实有些下不去手。”
道衍和尚也不怕:“自古王侯将相,儿女情长便英雄气短,老衲相信,王爷志在天下,一定不会。”
朱棣沉默不语,道衍继续道:“如今不止是北平城,恐怕京城的满朝文武皆知,王爷如今已是只知风花雪月,再无昔日的雄心壮志。王爷,一子错则满盘皆输。如今皇上显然对王爷已经放心,世子他们也已经回府,是时候该引蛇出洞了。眼下众亲王们循规蹈矩,即便是莫须有的罪名,那也要有个由头,王爷,有些人,该用的时候,要用了。譬如,一直暗中与王爷府中中护卫千户朱能交好的西平侯沐晟。”
道衍和尚再道:“王爷既能叫皇上放下心,也有法子叫皇上不放心,九级海云大师塔和七级可庵大师塔已准备妥当,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了。”
朱棣终于开口:“燕王府中韵藻楼空置许久,也只等大师。”
道衍和尚的面容出现一抹出家人难得的飞扬之色:“得民心者得天下,当今圣上号称仁德,实则罔顾亲伦,徒有贤名。待时机成熟,老衲于红尘之外也不忍见天家手足相残,自当顺应天命,还请王爷以天下为己任,万勿推辞。”
斗转星移,烛火由明渐渐转暗,朱棣起身离去。
朱允炆和方孝孺他们商议藩王事宜的时候,是连昌盛都要被屏退的,是以,昌盛那边并没有十分有用的消息传来。倒是南康公主和驸马一直暗中细查的事情,有了消息。
二月二龙抬头,春暖花开,草木复苏,驸马府阖府祈雨求水。自从道衍和尚安全离京后,二愣子依旧回了角门,也再没见过公主和驸马,而南康和驸马也将他忘了个干干净净。之后的几次阖府家宴,因着太祖皇帝的离世一切从简,二愣子也在没机会在公主和驸马面前得脸,而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恰巧是他的生辰。
众人跟随者公主和驸马举行完祭拜仪式后,二愣子想没话找话说,好歹在公主和驸马面前再露个脸儿,兴许能谋个好差事就不用再守着那个角门儿了。众人散了之后,他便愣头愣脑地去跟公主和驸马告假,说是想要外出寻人。
南康和胡观本也没放在心上,但听到二愣子说,有一个人自从洪武二十五年过完新年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耳边瞬间响起朱棣的话语,“二十五年赵勉案前后,往细处查,不要漏掉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于是便留了心眼,将二愣子带到正厅,南康笑吟吟道:“你去年差事办得极好,只是后来宁太皇太妃一直想念父皇,本宫只能日日去陪着,一直没顾上赏你。”说着就让翠珠取银子赏他。
二愣子忙磕头谢恩,南康让他起来,继续温和问道:“你要找何人?驸马在京师人脉也算广,兴许能帮上忙。”
吓得二愣子“噗通”一下又跪了下去,道:“小的这些微末子的事情哪里敢劳驸马爷的大驾!”
胡观客客气气地将他扶了起来笑道:“无妨,公主既让你说,你就且说来听听。”
二愣子受宠若惊:“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儿个是小的生辰,桃叶渡口有个冯大娘,素日里一直都在离西长安街不远的地方摆面摊儿的。冯大娘人好,小的打小儿每年生辰的时候都会去讨碗面吃,可自二十五年的正月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大娘了,小的认识她家,私底下去找过,人就这样凭空空地不见了,家里也不像遭了贼。”
南康和胡观对视一眼,只觉得事情蹊跷,南康又问道:“这一晃都过去七年了,你一直也没找着?”
二愣子道:“回公主的话,二愣子嘴馋,冯大娘那面做得又好,这么些年小的一直心心念念的忘不了,冯大娘就这样凭空空不见了,想着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所以年年生辰的时候总是惦记着要去看一眼。刚不见那会儿,小的这些常去吃的人,可算是找遍了京城,也没找到人,就连跟冯大娘一起的那小姑娘也不见了。”
南康和胡观这一听非同小可,二愣子啰啰嗦嗦废话又多,绕半天才到重点。南康心中暗暗发急,胡观递了一个眼神给南康示意她稍安勿躁,不急不缓地问:“哦,冯大娘还有个孩子?”
“不是不是,”二愣子连连摆手,“我们大伙儿都知道,冯大娘是个寡妇,成亲没多久,夫君便打仗去了,这一去就没能回来,大娘一直都是一个人摆了个面摊儿守着。突然有一天,约莫是二十二年的时候,大娘的面摊儿便多了个小娘子帮忙,那女娃娃是那小娘子的女儿。我们后来才知道,那小娘子是到京城来找夫君的,大娘心善,见她们孤儿寡母的没地方落脚,就收留了她们做个伴。不过好像一直没找着,二十五年新年的时候,那小娘子突然得了一场大病,没几天就去了。”
南康心细,追问道:“你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二愣子生怕主子不信他,忙道:“回公主的话,因在正月儿里,大娘一般不开张,通常是二月初一才开始做生意,那小娘子是正月里撒手去了,大娘还是找大伙儿帮忙安葬的。二月初二,小的又去讨面吃,没想到,再也没见过大娘了,连着那女娃娃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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