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可不可以说一下英语,单词意思越记不住越讨厌这门科目。”前门第一桌女生如是说道。
齐妍和视线横扫过去,眨一眨眼,凝聚的灯光晃动两下,像是星星陨落的轨迹。她拽着孟里的手腕道:“问她,她英语好得很,什么课她都打过睡觉的念头,只有英语课不困。她专业就是英语,告诉你们了吗?”
孟里一拍拍飞她的手,笑嘻嘻道:“我靠的是喜欢,成文的不成文的没多少可说,你说你说。”
“嗯。”齐妍和垂首想了一会儿,哑然道:“我以前也是单靠死记……“
她轻咳一声,说道:“据说重复五次当即形成短暂的牢固记忆。边写边想,可以防止注意力涣散,写一遍过一次意思。第二天挨个复习,第三天再根据情况看。划去单词斜线能带来成就感,至少和它们混个眼熟。阅读理解除了从句还考察课本以外的词汇量。我记得学校每年发的材料都是统一的,大家尽量熟悉,老师集体研究总结的知识不会离谱到哪里去。”
“大学的话,结合情况改一下老师交的方法说给你们听。单纯的英文字母,我知道了读音大致能拼凑出来,现在说的仅限于意思。我们习惯了汉语写作表达,看到英文下意识要翻译成汉语,这样没办法融入真正的英语语境。初学语文要造句,英语一词多义,记不住也试试造句,比如说……”
她勾起粉笔,唰啦啦勾出一道流畅的曲线。
“trace是个四级单词,名词、及物动词、不及物动词都有解释,有相近的地方。但就我写的这句话而言,‘ateartracedapathdownhercheek’你们觉得它的动词意思追溯、回溯、描绘、追踪能够照本宣科地翻译吗?英文展现的动人和中文展现的动人不一样的,我真这么觉得。”
“唉。”齐妍和叹气道,“又扯远了,其实就是难记的单词可用造句的方式来记住意思,也许你们一瞬间想的句子比词典上的还要典型。再举个例子,‘shehastriedtoerasethememoryofthatday’
她溜了一眼手机道:“erase,我手机词典显示,它属于雅思托福专八考研gre词汇范围,抹去、擦除的意思,很简单,不过有些单词越简单越没有记忆点。高三学习这么紧张,大家觉得死记硬背最有收获,我说的当玩话好了,就当给脑子放空一下。”
“再插一句,听读可以结合到一块,听力弱的话,可以靠读来提高,训练语感。阅读长短句难度和课文水平差不多,读多看多了英文,阅读题对陌生单词的恐惧感会适当减弱,算是考试心态的建议吧。”
孟里又问了任课老师,她们都不怎么认识。
一时场面冷却下来,只得尴尬重复同样的话术:“大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吐槽也可以的呀,都是同一个年龄段的。没的话我们就走了,剩下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你们自习。”
“我觉得学校很看不起我们,就我们班没被分派到,慰问也没有。”满腹牢骚的回答。
孟里与齐妍和相视一笑。
“这你算问对人了,也算感同身受吧。你们具体情况我暂时没法弄清楚。我们班从高二开始常常被年级主任点名批评,带手机、穿校服、不出早操,纪律倒一,总分倒一,得个正一也没人当回事。去年六一买大蛋糕搬桌椅搞活动,教学楼比舞厅还热闹。单单我们班被骂了,很多人两年里被骂得皮厚实了,很气愤地瞪他,他还当着面数落我们班主任,断言我们考不好,可成绩出来我们班一本线人数是最多的。他看不起是他的错,你们绝不能看轻自己。”
明明是振奋人心的话,齐妍和说来却觉得困顿。
台下的学生听了一大篓子的话,也难□□露出来倦意。听说要走时,又汪着一只只水润的眼睛。
钱樰等人已在外面站了会儿了。
孟里赶着回家,出了教室就奔楼梯口。
齐妍和笑着冲许希渊拉着的赵雪清打了招呼。何文卿、钱樰一人一边挟了她的手臂,两颗头缩在绒绒的糯米色肩头,瑟瑟道:“冷死我了,诶,你身上怎么这么暖和?去吃宵夜吧。”
她们在前领头,后面许希渊和赵雪清打闹着,一句长一句短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欧阳临着窗子,心情和灌进来的寒风一样,很是悲凉。
何文卿尖声叫道:“伍卓琪,你也来了。”
“啧啧。”伍卓琪赞了两声,“你们四个好啊,都在一个学校里。”
双方不觉得有长谈的必要。
钱樰果断地结束了对话:“先走了。”
齐妍和半低着头微笑,待人经过,再如释重负地朝前看,眼里写满了疲惫。她顶厌恶方才的行为,明明不喜欢,还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粉饰内心的太平。而对方又是一个极自我的人,敢于当面黑脸、和老师叫板,身边永远不缺和她玩的人……
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了。这一重心事和肩上的重量,一起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不能说……试一次也好:“你们俩别靠着了,我有点累了。”
两人的脑袋依言离开了,并没有放开手,还是麦芽糖粘在一起。
钱樰道:“抱着手也暖和。”
何文卿道:“真别说,我靠着都有点嫌热了。”
冷风有一搭没一搭的,神经绷紧了等风吹过,迟迟地不来,沉到丹田的气一呼作散,北风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眼力见地吹来。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可是每一粒鸡皮疙瘩好似都被粗糙的刀片掸过,伴随着“嘶——”“嘶——”的声音,是身边两位对严冬的控诉。
齐妍和意外觉得这一晚的天气还不错。
天空是捉摸不透的冷色调的煤黑,风刮下煤渣子,落到哪里,哪里便黑了一块,明知道抹不去还要多此一举,沾了一手的乌漆嘛黑,小孩子的顽皮简单的快乐。
烤肉躺在烤盘里滋滋作响,几个人叙了些闲话。
许希渊停住筷子,问道:“齐妍和,你之前说的严主任那些话,是真的吗?”
齐妍和乜斜着眼,笑着反问他:“怎么不是真的?”
许希渊道:“我看他平时不像这样的人呐。”
即使不是头一回听他这么说,齐妍和心中忍不住嗔怪。
钱樰接道:“是啊,他去我们教室挺和气的,还说笑话呢。说了几句要走,‘就不打扰你们学习了。’礼貌客气。”
何文卿嘴里包着肉说不了话,一顿地点头。
齐妍和摇头叹气道:“那是因为我们两个班地位不对等。学校很多老师都有一架天平,天天盯着那么一点两点刻度作文章。我承认六一那次我们班的确有错,吵着别班复习了。那个时间段别班都安静下来。可是八号那天来教室收拾东西,他又在走廊那骂了好久,那其他班作幌子,说贴在外墙的资料没撕干净,威胁不给发毕业证。我们班主任倒是和和气气站着,也没得个好脸色。有人巡视了四五个教室回来说,都是敷衍了事的。”
何文卿又吞下去一块才有工夫说话:“完全不能想象。”
欧阳正默默地翻着烤肉,忽然就被对面问住:“你说,你赞同我还是赞同他?”
齐妍和说着,下巴向许希渊那边抬了抬。
欧阳景风缩了手,看着她道:“我相信你,你说的事实不影响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平常所看到的只是一部分,而且说出来对他也没什么实质影响,又不会降职,也不可能被停薪,更何况他的工作本来就惹人嫌。所以一直想着这件事,受煎熬的是你们。”
齐妍和乐呵呵地,拾起钳子夹了两块大片的烤肉给他。
“让你说对了,我也这么觉得。放榜那阵子,班群里好多人都说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还开玩笑告诉班主任终于不用受气,让他抬头做人。可总感觉轻飘飘的不切实际,所以我又加了一段:报志愿那些天去学校和同学碰到班主任说话,四五步远望见了严主任,我平常爱认人嘛,就叫了一声‘老师好’。一边的校长也回头看,主任愣是也没理我。说了之后我们班群一下子热闹起来,这才觉得翻身是真实的。然后之前的班主任也及时出现,一个劲地劝和。”说到最后,她无奈地看了眼天花板。
钱樰她们见了,扑哧笑出声。
欧阳也笑而不语,思考着另一面:难道难过至极的表现是强颜欢笑?他平时不擅长说笑话,如今急得发怵,更想不出了。
末了还是齐妍和转移话题:“我说,许希渊,你什么时候和赵雪清在一起的?”
许希渊答道:“哎呀,前阵子,你怎么问这个了?”
欧阳景风打断道:“你弄那么多辣椒粉,不怕辣吗?跟裹面粉似的。”
齐妍和睁眼答道:“我吃着还好,越辣我就越开心,越开心就越想吃辣的。”说着,故意将烤肉在蘸料里打了转,辣椒碎密得像交织着线圈的毛巾似的,夹起沉甸甸的一块徐徐送进口里。
钱樰看着着实不忍心,好言劝道:“你的嘴唇都血一样红了,还说不辣。”
齐妍和毫无所谓,道:“别都看着我啊,要不我真觉得辣了。”
眼见着定在身上的视线移到别处去,她还继续先前的话:“我是怕好白菜被猪拱了。”
何文卿笑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我对她还很有好感呢,同过班的。”
同学们都说赵雪清的眼睛大得吓人,尤其在她那巴掌大的小尖脸上,鼻子高高的有点突兀。齐妍和听人这么描述,果然注意到她的眼睛,并没有说得那样玄乎,含着温润的执着。故而有靠近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虽然知晓她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她最好的朋友她也喜欢。
许希渊道:“我倒是没想过你和她之间的关系。”
仅是瞬间,齐妍和想起了一段关于三个人唯一的无关紧要的回忆,因为有他在场,所以记得清楚:她和赵雪清去食堂,远远就侦察到离着十多米远的他的存在。正午的太阳煌煌的,晒得她的下巴缩到校服衣领里,恨不得隐了人形,或变作一树一花一块石头,这也是她梦里面惯用的逃跑方式。哪知赵雪清主动挥了手,眉开眼笑地叫他的名字,许希渊当然也满面笑容走来,多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像在等待什么,可是没话说,试着步子走了……
她从没怀疑背景图里的侧脸会是赵雪清,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即使她得知此事的感受里有羡慕,那也是微之又微的,更多的是一种朦胧的惘然。
傍晚校园广播音乐奏响的时刻,齐妍和常常能在寝室走廊栏杆那找到赵雪晴的身影,她过去搭讪,吓她一下,拍拍肩,然后问一句“想什么呢”,避免问“看什么”。因为低楼层眺不过隔壁高二寝室楼,高二后面还有高三的,她们只能偏着脖子瞥见跑道的一隅,见惯了困在四方僵硬土块的树木。
有一阵子她那眼睛扑闪扑闪的好朋友被别的人占去了时间,夏天落日的余晖比晨曦还要刺目热辣,赵雪清两手按在栏杆那,吊着脑袋瞧下面营养不良的干巴树,被驼在马背上的昏迷的人儿。齐妍和以为她因为被冷落而不开心,走过去宽慰一番,但赵雪晴却是为别的事赌气。如此一来,齐妍和愈发觉得她可亲可爱。那可亲可爱的印象永远存放记忆里。
齐妍和略有些颓然地喃喃自语:“我也没想过。”
钱樰笑问她:“你嘟哝什么呢?”
“没什么。”齐妍和骤然一惊,凝聚精神,用警告的语气冲许希渊道:“你可别对不起她啊,小心我找你算账。”
话是说着玩,维护赵雪清确是真心的。
许希渊半低头一味地笑,没有眼神致意,也没有言语回应。这是赵雪清和他两人之间的事。
没了可烤的食材,烤炉熄了火,和漆黑的夜为伴,渐渐地无痕地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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