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恨你


  屋外暴雨如瀑,屋内的交缠进出似乎永无休止。
  遍体鳞伤的弃兽抱着血淋淋的心脏,赤红双眼在死之前用尽每一分力气狂躁粗鲁的占有并不属于它的主人,因为知道这个无情的主人一旦离开,它将连嗅闻主人香甜味道的机会都不再有。
  它将主人抵在身前,身下,狠狠占有主人身体里外每一寸,留下自己的痕迹,啃噬主人每一寸肌肤,打上自己的烙印,恨不得像狗一样留下标记。
  不,这些烙印最多三五日就会了无痕迹,就像自己一样,随着时间被主人彻底淡忘……
  一想到这,野兽呼吸急促更加躁狂,失去所有理智,只知道疯狂贯穿,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沈知远永远记得他!
  说爱我。
  快说爱我!
  狠狠掐住那脆弱美丽的下颌,心里爱恨交织,猩红的眼睛眼泪从未停过,顺着下颌一直蜿蜒到早已赤l的胸膛,融进汗水中。
  少年紧紧抿着薄唇,早已因恨因爱因愉悦因痛苦而咬出血珠。
  感受到无论自己多么粗鲁,另一人都始终保持沉默,赎罪一般默默承受忍受着,少年锋利的面部线条顿时变得更加凌厉无情,眼底迸溅出尖锐恨意。
  下一刻,大掌将腰肢摁进被褥,无情的掠夺比狂风骤雨更加骇人……
  屋外大雨更加猛烈了,屋门始终没有关,阵阵寒风吹入。
  砰!
  忽然屋门猛地被撞上,门后两条人影重叠,屋外狂猛寒风与屋内门后抵着的那股力量在较劲一般。
  沈知远眼白翻起,眼前出现重重幻影,意识从身躯剥离,恍惚中像沉进了水底,又像飘上了天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经死了好几次又活过来。
  终于一切停歇。
  身上的热源抽离,一条被褥丢在他身上,将他罩在潮热湿透的床铺中。
  沈知远偏着头无力的大口大口喘气,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早已湿透了。
  满室沉寂,过了会儿后,离开的那个人又走了回来,将沈知远扶起,一杯水凑到沈知远嘴边。
  沈知远垂眸慢慢喝了几口水,开口的声音沙哑难听,“谢谢。”
  一只手触碰在他的胸膛,沈知远低头,看到那里一片红紫,有的伤口在微微渗血。
  这样的痕迹,他全身都是,被褥上也染了一些血,是少年刚才带着恨意,发了狠的咬出来的。
  也是,怎么能不恨他。
  沈知远眼睛胀热,心内自嘲,将身体和脸庞都向旁边偏了偏。
  赵卫东那只手滞在空气中几秒,随后缓缓收回,在身侧用力收紧,眼角一片猩红嘲讽。
  是了,沈知远又怎么会需要他的心疼,除了补偿之外,他应该是很讨厌自己的触碰的。
  冷冷绷紧下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要解释吗?虽然很难,但如果你说爱我,爱到离不开我,说你知错了,那我仍然愿意给你机会,真的。
  “可以让我休息一会再走吗?我现在没什么力气,等我休息够了,我会回知青所。”
  “你觉得呢?”就这样吗?连一句假话都懒得编吗?也是,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沈知远怎么会再浪费精力来哄骗他!
  刚压下去的怒火沸腾,烧得心脏想要尖叫,赵卫东眼角猩红一片。
  “那我现在就走。”
  “最好现在就滚出去!”
  沈知远瞳孔收缩,被那凌人的尖刺刺伤,那是他从未在少年那里体会过的冷漠,他竟然有些忍不住眼泪。
  尽管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但当真切对上那股恨意,仍会鼻酸不已。
  赵卫东看到了那双发红的眼睛,心里浮起针扎一般的绵密疼痛。
  疼痛中,又有阵阵冰冷与绝望。
  为自己在沈知远眼里绝对廉价的心疼,为自己对沈知远无底线的爱慕,他在某些时刻甚至都忘记了他的父母在沈知远的算计中可怜的下场,他是这么卑劣的人,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居然连父母之仇都能抛之脑后,多么悲哀可耻!
  但凡他有点人性,他都该恨沈知远的。
  他的母亲疯了,父亲一无所有了。
  难道他不该帮他们讨回公道吗?
  为什么还要像一条狗一样对这个人摇尾乞怜呢?!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赵卫东咬紧下颌偏过头去,眼底一片冰雪冷肃,不再有任何动容。
  沈知远撑着被单,拖着两条沉重酸软的腿勉强站起来,弯腰去捡掉落在旁边的衣物。
  他穿上衬衫,一颗颗扣子系上,穿上裤子,毛衣,最后是外套。
  在刚才的疯狂中,牛皮袋被少年愤怒的丢在地上,现在沈知远捡起来,重新放入内袋,扣上扣子。
  然后,好像就没什么要做的了。
  沈知远忽然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何去何从,外面的天地风雨好大,寒风好冷。
  眼眶湿热,沈知远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了一下始终背对着自己的少年。
  轻语,“对不起,我走了,很抱歉对你做过的事情,以后,忘了我吧。”
  忘了我,开始新的没有谎言的生活,始终热爱世界,不要因为我这种人而不再信任他人,好好长大。
  又或者……
  沈知远咬紧嘴唇,心头收缩,眼眶盈满水汽。
  又或者,如果我尽力弥补,你能原谅我,跟我走吗?
  “滚出去!谁稀罕你的道歉,以为说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吗,我永远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哪怕我死!你也别想着忘记!”
  一直发抖的背脊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再也忍不了对他的厌恶,头也不回狠狠挥开沈知远,比手上力气更尖锐的是嘴里吐出的话语。
  沈知远踉跄着,后腰撞在墙上那块凸出来的石头,刹那脸色煞白。
  腰很痛。
  但是好像也没那么痛,至少他感觉不到。
  大滴大滴眼泪终于决堤,沈知远咬住手掌,转身推门走出去。
  “砰!”一阵寒风吹来,将身后的门重重拍上,沈知远身躯颤抖一下,站在原地停顿两秒,随后一步步迈步向前,走进大雨中。
  风狂骤雨拍打在身上,大股大股雨水顺着头顶流下,灌进领口,将整个胸膛泡得冰冷。
  外面果然好冷,好冷啊。
  沈知远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也许踩进水坑里,也许走在石头上,也许踩到了死去的蚯蚓,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也许雨太大迷了眼睛,他看不清,意识更是浑浑噩噩,好像还留在刚才,好像还留在昨日,好像在温暖的火堆旁,好像在亲昵私语的被窝里。
  应该是被锁在身后的屋子里,因为他脑海里总是反复那个背影,那段话。
  大雨瓢泼,脸色青白浑浑噩噩的青年走上三根木头拼成的木桥,脚下是浑浊的涛涛洪水。
  最近雨水充沛,木桥又湿又滑,木皮松软,走到中间,青年走到中间忽然脚下一滑,瞳孔迟钝的收缩着,伸出去的手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下一秒便坠入河水中,顷刻间便被黄色的浑浊洪水卷着向下冲刷去。
  冰冷刺骨的河水令沈知远彻底回神,他会游泳,然而身上的棉服被水泡湿又重又累赘,河水十分湍急,一秒钟就被带着流出去好几米,任何游泳技巧在这一刻好像都不管用。
  河水中有烂叶有枯枝,他身躯被冲得翻滚,拼命摆动着双手,尽量令自己的脑袋浮出水面,嘶声呼救。
  他喊出十几米外屋内那个最令他安心的名字。
  “赵卫东!唔……咕噜……赵卫东!”
  “赵卫东!”
  “救,咕噜……赵卫东!”
  并没有人出现。
  转瞬间,沈知远被冲出数十米,身躯在水中撞上木头,河壁,手上脸上被荆棘刮出道道血口。当身躯被拍到河边时,他尝试抓住水草,可惜没用,那些草太脆弱,河道太高了,他只能像一片落叶一样随波逐流。
  棉服越来越重,吸饱了水要带着他往下沉,永远变成这条河流中的垃圾之一。
  沈知远的喊叫也越来越小声,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喊,脑袋渐渐完全泡进水里,筋疲力尽的沉进冰冷水底,闭上眼睛。
  意识在抽离的最后一秒,他想:为什么。
  赵卫东是没听到他的呼救,还是不想救他,不愿救他。
  因为他太恨我。
  “砰!”背脊狠狠撞在河壁,剧痛袭来,沈知远陡然睁开眼睛,手疯狂的四处扒拉,无意识中抓住头顶的一从荆棘,然后像疯了一样不顾掌心被划烂拉拽着,最终将脑袋露出水面,重重的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随后,他抓着荆棘,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翻上离河面落差半米的河岸,仰躺在地面,任由暴雨冲刷着他惨白的脸。
  许久后,他爬起来,脱掉外套和毛衣,拿出牛皮袋,深一脚浅一脚向村子里走去。
  ——眼前景色陌生,他早已被冲出村落。
  也许走了有一千米,也许走了有几百米,也许只是两三百米。
  “知远!”他听到天晴惊慌大喊。
  沈知远朝她扯了扯唇,“我没事。”
  下一秒,天地旋转,他昏倒在天晴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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