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分员这个活，你不用做了！
赵宝娟下意识的立刻把头扭了回来，紧张的看着她三哥。
果然，她看见她三哥眼睛红了，眼底有一层水雾，视线也是一偏不偏直勾勾的盯着沈知青，情绪十分明显。
“三哥！”赵宝娟连忙拉了他胳膊一把，心里十分难受心疼，但还是小声提醒他注意，“我知道你难过，但爸妈在后面，三哥你不要这样，被他们看出来了就会害了沈知青的，对你们谁都不好啊。”
“三哥你忍忍。”赵宝娟说着这些，自己鼻子也酸酸的，快要哭了。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争执，从来没有过，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不想她爸妈难过，也不想三哥难过，更不想爸妈对沈知青怎么样，沈知青也是好人。
赵卫东手指紧紧攥着锄头的杆子，几乎要将木杆折断，手背青筋暴起，“……嗯。”
这一声轻应，惹得赵宝娟眼眶红了，手指快速抹了抹眼睛，抹完之后警觉的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爸妈还在二三十米后面，应该没发现刚才的小插曲，才松一口气。
“三哥我们走了。”她催促，怕赵卫东停太久被看出什么。
赵卫东低下头，慢慢的走着，视线并不看前面的两人，因为看一眼，心就痛得厉害。
他不想看沈知远对赵前进温柔的样子，不想看沈知远对赵前进笑的样子，不想看沈知远对赵前进亲昵的样子。
可是他不看，两人的谈笑声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他的耳朵。
赵卫东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聋子。
“累了吗？累了换我来拿吧。”
“不累，一点都不累，帮你拿东西有什么累的，嘿嘿！”
“真是谢谢你了，前进同志。”
“要不……你也像金水他们那样，喊我前进哥？”
“行啊。”沈知远十分自然的笑着喊了一声，“前进哥，辛苦你了。”
赵前进兴奋的欢呼一声，大笑，“噢噢噢噢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卫东刹那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麻痹到连心跳仿佛都暂停了。
他已经无力维持任何表情，噙着眼泪更低的埋下头去，快步跑了起来，直接越过两人，朝山上冲去。
因为他根本再也受不住任何刺激，哪怕沈知远对赵前进说半个字，露半个笑！
再听下去他一定会死在那里的！
一口气跑上山顶，还没有人到这里，赵卫东躺倒在人高的野草丛里，眼里沿着眼角肆意横流。
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他曾经以为独属的那份荣幸，沈知远现在也给了别人，以后也会一直给。
沈知远真的和赵前进在一起了吧，在赵前进面前，他收起了所有扎手的刺，那么温柔爱笑。
亲眼看见，听见，赵卫东无法再自欺欺人，心痛的感觉骗不了人的。
“呼，卫东？卫东？！”
“他去哪儿了？”
两道声音响起，是赵卫南和赵卫北。
“他怎么忽然跑这么快，是不是看到那人了？到底是谁啊？”
赵卫东抹掉眼泪，用力掐住掌心忍住汹涌的泪意，平复几秒后，站起身来，“大哥，二哥。”
赵卫南和赵卫北就在十几米外，两人刚刚一口气冲上来，此刻还在缓着气息，见到他，连忙走过来。
“卫东，你到底怎么了？忽然跑这么快，吓我们一跳。”赵卫南说。
“是啊，你，是不是赶着和那个人通气？”赵卫北试探着问，目光不着痕迹在四周搜寻，看看有没有人影。
赵卫东沉默。
看到他这样子，两人也没办法。
现在没有第四个人在，两人就打算和赵卫东好好谈谈心，首先就是他喜欢男人的事情。
“卫东，你真喜欢男人啊？”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几岁了？高矮胖瘦？”
赵卫东一概一字不回，抿着唇保持沉默。
赵卫北有点急躁了，“卫东，你怎么喜欢男人啊，女人不好吗？何必呢！你看爸妈反应这么激烈，要不你还是算了吧，改天我让媒人给你介绍个好女人。”
“二哥，我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他。”赵卫东终于开口了。
结果他这一开口，反而让两人更头疼。
不喜欢男人，就喜欢那人，那是真的喜欢了，反而更难办。
“那你试试，能不能不喜欢了？你看爸妈是真的——”
“二哥，你为什么同意二嫂把药汤倒掉？我看到了。”赵卫东忽然说。
赵卫北顿住。
赵卫东看着他的眼睛，“妈说那是生儿子的药，你不想要儿子吗？”
赵卫北声音低低的，“那是因为你二嫂喝了老是肚子疼。”
“那要是二嫂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不会的。”
“我去告诉妈，二嫂把药倒掉了。”
赵卫北气急，“你敢！”
赵卫东直视他，“我有什么不敢，妈跟二嫂吵起来，她大不了让二嫂不跟你过了，换个听话喝药的儿媳。我知道二哥你喜欢二嫂，但妈是真的容不下二嫂这么做，她不喜欢。所以二哥你试试吧，能不能给妈换个儿媳。”
“你……”赵卫北语塞。
眼睛赤红怒视赵卫东片刻后，他颓然抹脸，“好，哥知道错了。”
赵卫东又看向赵卫南。
赵卫南拇指摩挲掌心，“……女儿……女儿也挺好。”
“他不一定生得出的。”实际上，沈知远不可能给他生孩子了的——每次面对他们已经不可能的事实，赵卫东心里都像刀割过，血淋淋的痛。
赵卫南沉默了。
生女儿和一个都不能生出来，还是不一样的，在他的认知里，容忍只生女儿已经是极限了。
“卫东！”王秋凤的呼喊响起。
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
很快王秋凤和赵大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隐隐兴师问罪的审问架势。
三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都没有提起刚才的事。
赵卫北说，“妈，没第二个人。就是卫东眼睛还肿着，不想见人，所以先跑上来而已，怕人看见眼睛肿说闲话。”
王秋凤不信，然而找了一圈，真的没找到跟她儿子“幽会”的人影，加上上工的社员们也都上来了，才悻悻作罢。
要开工了。
两兄弟拍拍弟弟的肩膀，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赵宝娟则是心情复杂得多，而且还沉甸甸的。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前进哥跟沈知青就在他们旁边，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她妈今天心情不好，看沈知青更加不顺眼了，干活干着干着，竟然忽然说了一句，“丢人现眼！”
赵宝娟刹那头皮发麻！
顿时，赵前进和沈知远看向了王秋凤。
王秋凤冷冷反瞪回去，鼻孔里喷出一口气，“嗤。”
赵前进一口喝完沈知远递过来的水，气极反笑，看着空气说，“喜欢男人而已，有什么丢人现眼的，而且有些人自己看不过别人家的儿子喜欢男人，可是自家啊，不也有喜欢男人的儿子？她脸都要被打肿咯！”
这一番话无异于狠狠戳中王秋凤的痛点，而且这个是她此刻最敏感的东西了，她瞬间炸了，“你说谁家有喜欢男人的儿子呢！我撕烂你的嘴！”
“没说谁啊，我说有些人，主任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卫东或者卫西喜欢男人？”赵前进目光落在赵卫东脸上，笑嘻嘻的，“知远，你倒的水真甜。”
赵卫东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
“胡说八道，恶心死了！”王秋凤怒骂，并且用力强调，“我家卫东卫西不可能喜欢男人，绝对不会！”
“啧，”沈知远微微眯起眼睛，轻笑一声慢悠悠，“主任，有些人的儿子不丢人现眼，但我还看不上呢，就比如……”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的从赵卫东脸上扫过，那浓浓的暗示惹得王秋凤怒不可遏。
什么东西！她的儿子也轮得着沈知远说瞧不上？！
愤怒之下王秋凤直接忘了沈知远说的“某些人”，自己对号入座了，“放心吧，轮不到你看不上，只有我家卫东看不上你的份！”
“是吗？”沈知远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卫东，“赵卫东同志，你这么看不上我啊？”
赵卫东捏紧掌心，迎着他的目光，眼底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两人对视着，赵卫东眸色痛苦挣扎，始终也没说出什么来。
尽管他心里已经否定了一千遍一万遍。
不是的，他很喜欢沈知远，沈知远很重要，他看得上的，他做梦都希望沈知远能喜欢他。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承认。
承认了，就会害了沈知远。
沈知远目光渐渐变冷，唇角一抹讥诮，“可是你的看得上看不上，对我来说不值一文，还不至于被我放在心上那么重要。相反，被你看上，我可能还嫌晦气。”
“毕竟，我可不喜欢没脱奶的男人。”
赵卫东眼眶刹那通红，像被狠狠刺到一样低下头，不敢再面对那样尖锐锋利的厌恶。
王秋凤尖声，“沈知远，你说谁没脱奶呢！”
“谁应就说谁。”
“你——好，好！记分员这个活，你不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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