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秋日卷·05
黄昏的林荫道上，两侧的梧桐树成荫，叶片飘飘荡荡落下。夕阳金灿灿的颜色从斑驳的缝隙中洒下，照得满地碎金。
洛伦嘉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前面低头疾行的少女乌黑的头发上，若有所思。
难道真的吓到穆周了，那她也太不经吓了。
刚才那句话问出口，只见少女的脸颊先是一白，一抹嫣红肉眼可见地迅速灼上两颊，小巧玲珑的手连连摆着，“不要，不要。”
还未等洛伦嘉再说话，穆周就转头向前快步走去，低着头不再跟他说话。
秋天的风不热不冷，裹挟着清爽的气息，吹得穆周裙摆微微扬起，头发不老实地飘进眼镜框里，搔得难受。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枚一字夹，将梳不上去的碎头发夹住，而后双手压在裙子前面。
穆周是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再跟洛伦嘉说了。
他巧舌如簧，她辩不过他。她只是不喜欢他话里话外的暧昧之意，那会让她感受到很强烈的不安全感，好像什么边界被人为越过。
可他们只是关系如常的普通同桌。
旋即，穆周又安慰自己，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性格，兴许洛伦嘉与别人相处也是这样的呢。
对，瞧他说那样的话熟练的样子，大概是没少和别的人说吧。
这样想想，穆周又觉得心理让她分外安全的一层壳子依旧坚实如故。
她的一番内心戏洛伦嘉是半个字都不知道。
两个人稍稍拉开距离，前后排地行走着。而有洛伦嘉的地方，哪里都是风景线。不知是他叛逆另类的不穿校服，还是那张精致到可以直接上镜当电影演员的脸，又或是身上那股明显与他人格格不入的不驯气质。
总之，引来了路过同学的目光，当然也有熟人。
现任学生会会长窦胪组织校篮球队打完训练赛，也顺这条路去食堂吃晚饭。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穿着红色衣服的洛伦嘉，抱着球三两步跑过来，兴高采烈地叫一声：
“洛学长！洛哥！”
洛伦嘉神色平常，“窦胪。”
“洛哥，你是去食堂吃饭吗？”窦胪傻笑着问，又挠挠头发，震惊道，“你居然去食堂吃晚饭？”
“食堂你家开的？”洛伦嘉随口反问。
“行，太行了。”
窦胪跟着洛伦嘉并排走。
穆周仍旧在前面低头疾行，听到脑后传来的声音，她顿了顿，转头对洛伦嘉说：“既然你有朋友一起，那运动会的事情明天早自习再说吧。”
她说完这个话，就扭头朝食堂走去，脚下更快。
窦胪后知后觉发现穆周，嘿地一笑，“洛哥，原来是跟女生一起吃啊。我说呢，你平时都不吃食堂的。”
洛伦嘉斜睨他一眼，“顺路，不行吗？”
说罢，他一改原先徐徐行走，加快了速度，只几下又就追上了穆周。
穆周一阵头皮发麻。
“等等我，洛哥！”窦胪抱着球，小跑两步也追上去，“那，顺路的话，也和我顺顺呗。”
窦胪特喜欢洛伦嘉，他刚进学校就被篮球校队的洛伦嘉选进去，从此自愿成为迷弟一枚。
自从洛伦嘉上了高三，退出篮球校队之后，他都没什么机会能和洛伦嘉一起说话，这回看到洛伦嘉居然去食堂吃饭。
吃饭好啊，正好聊天了。窦胪傻笑地想。
不料，洛伦嘉歪着头，对他扯出一个极大的笑容，笑容之友善，让人瑟瑟发抖。
“窦胪，你是处女座吧？”
“啊，对。怎么了洛哥？”窦胪摸摸头，不明所以。
洛伦嘉懒洋洋地边走边说：“我不和处女座的人顺路。”
窦胪：“……”
他只是有点迟钝，对洛伦嘉的迷弟滤镜有点厚，但不是真的二百五。听到这个话，又看向洛伦嘉另一侧的穆周，恍然大悟。
洛哥说顺路就是顺路吗？洛哥那是追姑娘你懂不懂！窦胪搓着脸，暗暗后悔。
“那行，洛哥你们先忙。我们就不一起吃了。”
窦胪笑得话里有话，捧着怀里篮球，“就还有件事。洛哥，我们下周末去七宝打联赛，你要不要一起来？那个……体育部出钱，可以带一名‘朋友’一起去，包吃、包玩七宝古镇。”
洛伦嘉挑挑眉，“行啊。”
“好嘞，那就不打扰洛哥和……嫂子。”他捂着嘴，声音越来越小，从洛伦嘉身边跑开。
洛伦嘉抬脚给他屁/股一下。显然，不是真的生气。
问穆周什么心情，她只是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刚才那人在胡说八道什么。脸涨得通红，她停下脚，气鼓鼓地面朝洛伦嘉。
洛伦嘉连忙张开手，“是他乱说，不是我。你不准对我发脾气。”
“……”
穆周深吸一口气，与他站得一米远，“保持点社交距离。这样别人不会误会。”
她平静下来，又说：“我们还是明天早上一起讨论吧。”
“等等。”洛伦嘉见她又要跑，捉住她的胳膊，眯起眼睛，“刚才是我有朋友一起，现在我没有朋友了。”
“和我没关系吧。”穆周说。
洛伦嘉松开她的胳膊，“那就顺路吧，路总不是你家修的。”
穆周没话说，要是仔细深究，洛伦嘉没准还能说一句：这学校都是我的。
她沉默无言地向前走，只听耳边洛伦嘉凉凉的声音响起，“穆周，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穆周噎住，她只是心里有很古怪的感觉。但无凭无据的，她总不能对洛伦嘉说：“你不准喜欢我”这种话吧？更何况，她审视自身，可以说没有一处和洛伦嘉接近的。她要是真敢说这种话，自己都不相信，也不想丢脸。
无言以对，只能闭口不言。
洛伦嘉等了两秒，嗤笑一声，“别自作多情。放心吧，不可能有这一天的。”
穆周还能说什么，只能自琼鼻中“嗯”出一声。
-
穆周和洛伦嘉到食堂的时候，结账付款的地方排了很长的队伍。
今日有优惠活动，最便宜的套餐只要十四块钱，仍然是两素一荤菜色自选。
第一个打饭窗口前，阿姨问洛伦嘉：“要哪种？”
洛伦嘉扫了眼，他胃口比较好，“二十二的吧。”也就是三荤一素。阿姨递给他一个五格大盘子。
因为穆周天天来食堂，阿姨已经认识她了，“老样子？”
“嗯，对的。”穆周笑着点点头，然后接过四格的普通盘子。
洛伦嘉看看自己的盘子，看看她的，“你吃这么少？多吃点啊，太瘦了。”
“吃得饱，光盘就可以。”穆周已经向前走走，在荤菜区点了一份奥尔良鸡腿。
选完所有的菜，两个人排在结账台的队伍里，手边是各色饮料。
穆周从黄澄澄的杨枝甘露上掠过，暗暗吞咽，她有点馋了，但是十八块实在是太贵了。
她只停留了两秒，就迅速挪开视线，目视前方，心里疯狂暗示自己杨枝甘露不好喝、不好喝……
这一幕全然落入洛伦嘉眼帘，他心中好笑，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取杨枝甘露。
他的手玉白好看，优雅地端起玻璃杯，美得像一道风景。
穆周余光却只锁在杨枝甘露上，越看越馋。
洛伦嘉勾勾唇，故意地端着玻璃杯凑到鼻下，随意般地说：“闻着好香啊。”
穆周咽了咽，连精神胜利法也不好用了。她端着餐盘的手指捏得发白，一个劲地默念：忍住你就赢了。
见她彻底转过头，誓不在看一眼杨枝甘露的样子，洛伦嘉强忍住心中笑意，又取了一杯杨枝甘露。
结账台上，穆周先刷卡付钱。她折好小票，就看见洛伦嘉餐盘中两杯杨枝甘露。
有点受宠若惊，穆周愣愣地说：“不用给我……”
“谁说要给你？”洛伦嘉眼底显出点不耐，扬眉，“我胃口大，喝两杯不行吗？”
穆周已经没有情绪了，洛伦嘉故意的，故意馋她。
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对面，洛伦嘉盘子中尽是荤菜，丰盛得像过年，两杯杨枝甘露摆着，光打下来，泛着莹莹诱人的色泽。
洛伦嘉薄薄的唇抵在吸管上，啜饮一口，而后眉尖都一挑。
穆周低着头，埋头干饭。
“想不想喝？”洛伦嘉问。
“不想，一点也不想。”穆周咽下口中的饭菜，瓮声瓮气。
洛伦嘉眼皮微跳，“哦，好吧。”
穆周是光盘行动的践行者，埋头吃饭的样子很香。洛伦嘉一顿饭边吃边在看她，竟然觉得平平无奇的食堂饭菜也变得可以轻易下口，最后盘子中的东西吃了七七八八。
咽下他杯中最后一口杨枝甘露，穆周已经光盘结束在等他。
洛伦嘉将另一杯一口没动的推到她跟前，“给你。”
穆周吃饱了，硬气说：“我不喝。”
洛伦嘉略撇撇嘴，“真不喝？”
“不喝。”穆周别开眼，眼底淡淡，“不喝！”
洛伦嘉轻轻抚上肚子，连这样的动作也十分优雅，他含着笑，轻慢地说：“不喝就倒了吧，我喝不下了。”
“你……”穆周霍然睁圆眼睛，“可是你一口都没喝。”
洛伦嘉忽然笑了，倾身向前，“小穆周，你怎么知道我一口都没喝？这么关注我么？”
我哪里是关注你，我是关注杨枝甘露好么！穆周腹诽。
洛伦嘉双手撑在桌上，冷冷一笑，“真不喝就倒了，我又不会心疼十八块钱。”
“不是钱的事啊……”穆周声音很小。
她抿了抿唇，拿过杨枝甘露，“我喝。”
洛伦嘉眼底漾起不易察觉的笑，盯着她樱唇粉红，一口一口啜饮下杨枝甘露，连眼睫都在快乐地颤动。
见不得浪费是穆周的绝对死穴，特别是浪费食物。如果要眼睁睁看着洛伦嘉倒掉这杯杨枝甘露，其痛苦程度不亚于惋心！
将杯底儿都喝得干干净净，穆周餍足地喟叹，她细细回味口中芒果的香味，眯起眼睛。
她听见洛伦嘉强忍低笑，一定是在笑她没见过世面。
穆周挺了挺胸，龇牙道：“笑什么笑。”
洛伦嘉敛住笑，端着盘子站起身来。穆周不甘落后，也收好餐具站起来，跟在他后面。
洛伦嘉高大的影子罩住她，她看不见前面的洛伦嘉低低在笑，暗暗一句。
“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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