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尾声

红雀浑浑噩噩地醒来，只觉得浑身剧痛。她勉强睁开眼睛，居然看到有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头顶上，周身有花香和药香，耳畔鸟鸣阵阵，眼前满目青山。身下是一张柔软温暖的榻，身上居然还盖着一床薄毯。

        这是死了吗？难道地狱是这样的？她心中疑惑，却开不了口，连呼吸都是难受。

        “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在红雀的耳边响起。

        红雀勉强转过眼睛，发现眼前的居然是俞任之。她没什么力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以眼神发出疑问。

        俞任之坐在她身边，伸手拨开她额前的一丝乱发，轻轻替她别在耳后。“我……我跟着燕大夫这一路，多少还是从他那知道了不少东西的。”

        俞任之习惯性地笑笑，但是说话间有些犹豫，“他跟我说了这个药谷大概的所在以及可能的出入方法，我按图索骥，竟然真的把你带进来了。”

        红雀没有回答，眼神有一丝疑惑。

        俞任之声音很轻，带着某种无法抑制的诉说欲。“我完成了送亲使的任务后，就直接挂印离开了，这差事干地太不顺心。我也想好了，反正大局自有大人物操心，我只想当个闲人，过我的逍遥日子。”

        俞任之眉宇间有浓重的阴影，全然不像他之前飞扬潇洒的模样。

        “怎么会是你？”红雀勉强开口，嗓音沙哑地让人耳朵发疼。

        她没有力气详细解释，问题问得不清不楚。

        俞任之顿了一下，握住她冰凉僵硬的手凑到唇边，回复到：“我知道洛阳死了，以你的个性肯定不会放过赵家的人。燕大夫跟我说过，你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我赶到了云台寺外，可是赵子义将整个云台山围地铁桶一般，我上不去。”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心。云台寺后山是峭壁，我想你会不会选后山上去，所以就一直在后山山崖下等你，想要……想要劝你不要去。”俞任之激动地握住红雀的手。他原本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可是现在手上却都是细碎的伤痕，衣服也有不少破损。

        “可是……可是你……”俞任之桃花眼中突然蓄起了水汽。

        “可是我选了正面的那条路，而且现在，我快要死了……”红雀有气无力地说道，嘴角浮出一个清浅平静的笑来。“我的伤太重了……咳咳……至少我撑着一口气见到了他最后一面……”

        红雀没有办法说完。她那口强撑的气已经散了，疲惫感与阳光一道包裹住了她，眼皮越来越重，几乎连呼吸都弱了下去。

        “不，不会。你再喝一碗药，燕大夫配的药还在，一定有用的！”俞任之不信，起身又要再去盛药。可是他才刚刚站起来，受伤的脚踝就是一痛。

        俞任之一下又跌回了软榻上。

        他一贯不好好练功。红雀从山崖上坠落，任凭他将轻功如何施展，也只能勉强接住她，两人落地后又滚了好久才停下。

        俞任之从没有一刻像当时这样后悔没有好好习武。

        “任之……”红雀竟然笑了出来。她有气无力地叫他，同时努力抬起手来，拽拽俞任之的衣袍。“谢谢你带我来熔江山……沈雁北和洛阳都在这里，我能来这里，也挺好……你陪我说说话吧……”

        俞任之背对着红雀，抹了一把眼泪，转身面对着红雀，桃花眼眯起来，笑着对她说道：“好啊，我们说说话。你喜欢听什么？”

        红雀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就说说……你和赵子义小时候的事……”

        俞任之心跳漏了一拍，片刻苦笑道：“行啊。我认识赵子义的时候，他还是个四六不通的野小子，金陵城里的规矩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依着自己的脾气行事，动不动就跟人打架……”

        红雀微笑着看向头顶高远的天空，思绪跟着俞任之的声音飞地很远。她好像能看到那个年少的赵子义臭着一张脸，在富贵迷人眼的金陵城中横冲直撞。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偏偏就那么讨人喜欢呢？我喜欢上的姑娘，心里眼里从来都是他。所以我气不过，偶尔也想着给他挖个坑什么的。比如缠着他，让他帮我去给看上的花魁赎身，坏坏他的名声……”

        俞任之的声音慢慢飘地有些远了，红雀渐渐丧失了时间感。

        “又比如，偶尔藏一两个他要找的人，让他着急个一次两次的。”俞任之吸了吸鼻子，压抑住声音里带上的哭腔。“我没有想过要害死你……”

        红雀嘴边还带着一抹笑，但是眼前却渐渐黑下来了，俞任之的声音已经渐渐模糊成一团，进而渐渐消散在她的意识里。

        这是过了多久了？天色是凉了吗？红雀觉得身上有些凉意。鼻尖好像又能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了。是什么味道呢？好像是小时候骑在马上，闻到的马背和青草的香气。

        “赵子义……冷……”

        红雀的声音很轻，可是俞任之却听到了。他讲的故事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盯着红雀平静地睡颜，甚至连自己流了眼泪都没有发现。

        他轻轻地靠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近。他小心翼翼地将红雀护在自己怀中，良久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越来越远了，所有的伤痛都渐渐平淡下去，红雀无声地沉入了一个无比漫长而真实的梦境里。

        梦中她穿了一身俏丽的红衣，骑着黑色骏马，迅疾地穿过广阔无垠的草原。她心中清楚，在草原的尽头，有一个跟她一样少年已经站在那里，正等着更她相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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