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跳楼

听到这声呼喊，老师学生都顾不上上课了，全都“哗”地一片冲到了走廊，围着栏杆，向下看着。

        有人拍照，有人尖叫，还有人面带冷笑。

        张信往下看了一眼，应该是个女生，头发混着血散了一地，左腿应该是断了，以不正常的角度向后翻折着。

        他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果断拨打了120，说明了位置，放下手机。张信他们学校的高三教学楼分南北两楼，南楼文科班，北楼理科班。好在南楼人少，只有三层。并且，校长怕他们高三的出事，高三教学楼底下全是软泥。

        现在只能期望那个女生运气好，脑袋别磕到水泥砖以及救护车来得快了。

        “看什么呢，打120啊赶紧！”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教导主任听到动静，腆着肚子，驱赶着楼道里的师生，“都凑什么热闹啊，赶紧回去！”

        后面还说什么了呢，张信没听清，人群叽叽喳喳的。他打了120就回教室了，外面的氛围使他心情有些沉重。

        没一会儿，学生就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坐回了座位。张信抬眼扫视了一周，清一水儿的面如土色。

        老林没回来，他猜老林这节课应该不回来了。出了这事儿，老师们可能得开会。今天一天大概都不上课了。

        张信往后门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高然回来，高然走的时候，腿都在发抖，他走过去，伸出胳膊搀扶了她一把，“你慢点儿。怕，你就不应该去看。”

        “谢谢”，高然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句，“那个女生，隔壁班的。”她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像个霜打的茄子。

        张信觉着，高然应该是被吓惨了。他从高然桌子上拿过杯子，去教室后面给她接了杯热水，递给她，“喝口水，没事儿的。”

        “张信，那个女生我认识。前些天，我还看见她跟她男朋友在食堂吃饭呢。怎么，今天就，跳楼了呢？”高然略带哭腔。

        张信拍了拍高然肩膀，轻声说道，“没事的，她会被救回来的。已经打120了。”

        其实张信能理解高然这种心情。

        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今天就面目全非地躺在了楼底下。

        不认识的人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认识的人呢。

        高然趴在桌子上，红着眼圈儿，“为什么呀，为什么想不开啊？”

        “每个人都有一些难以度过去的坎儿，或这样，或那样，别想那么多了。”张信安慰道。

        其实，张信打心眼里不理解这个跳楼的女生。

        有什么大不了呢？值得她拿一辈子去赌。

        但是，这句话张信也只是在心里说说。

        他再不理解也是他的事情。对于别人的事情，他向来不予评价。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是江言礼教给他的。

        不过，话说回来。

        自己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看到女生跳楼的人。

        张信一拍脑袋，抿着唇，皱着眉，骂了句，“靠。”

        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啊！这样或许能尽早让救护车来，或许能增大那个女生生还的几率！后悔，无边无际的后悔！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咋了？”高然扭头看着他，以为他有什么不对劲。

        “还能咋了，刘老师班里学生跳楼了！”

        江言礼刚上了个厕所回来，他看见楼上楼下几个老师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外面还有医护人员进来，像是发生了大事。赶紧跑了两步，回到办公室询问详情，结果得到了这个答案。

        “……跳楼？”江言礼打开手机，果然，教师群里，学校论坛里全在传播这件事。

        他坐在椅子上，点开最新一条消息，面色愈发凝重，“怎么回事儿？”

        “这，谁也不知道啊。谁知道孩子咋就想不开了，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旁边有老师随口答了句，“不行，我担心我们班学生，我得去班里看看。”

        这句话提醒了江言礼。他点开班主任群，群里还没有下发任何通知，自己也得去一趟班里，安抚一下学生的情绪。

        高三学生这时候一个二个都绷着呢，他再不去，鬼知道得被这件事激成什么样子。

        江言礼快步走向教学楼，路上他看见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向救护车，刘老师紧随其后。他低下头，加快步伐。

        到了教室，江言礼松了口气。

        所幸，自己班里没少人，都四肢健全地坐在教室里。尽管大家都垂头丧气，看来这件事给大家的冲击很大。

        “抬头，同学们。”江言礼拍了两下手。

        除了几个实在接受不了的女生还在趴着小声啜泣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江言礼。眼神或悲恸，或无力。

        “今天的事情，校方肯定会处理。希望大家不要太多关注。快高考了，咱们要是有压力的，就过来找我。请个假自己出去走会儿散散心也行，我带你们出去玩儿也行。都到这会儿了，咱也不差那一节课两节课的是吧，放松一下没什么不行的。只一点，希望大家要珍惜生命。”江言礼正色沉重说道。

        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江言礼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事儿。他回头看了眼黑板上写着的课表，看了眼高然，说道，“这节课是语文课，你们老师暂时回不来了。先上自习，别乱。班长管好纪律。”

        “明白。”高然点点头。

        临走前，江言礼瞥了眼张信，跟他对视了一眼。张信和江言礼之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江言礼一个眼神过来，张信就知道江言礼找他有事，还是不太方便当面说出来的事。

        在江言礼出去之后，张信也找了个去厕所的理由跟了出去。

        出了教室，江言礼站在栏杆前面，看着楼底下还未被清扫过的泥土地。

        张信喉结滑动了一下，走过去，挡在江言礼前面，“老师。”

        “你没受多大影响吧？”江言礼看了眼手机，上面让班主任去开会。

        张信摇摇头，“影响不大。不过我现在有点儿难受。我可能是她坠楼那一瞬间的目击者之一。”

        “目击者？等我回来，咱在细说，你现在别多想……我叫你出来，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是咱们班比较冷静的人，帮我观察着点儿班里情况。我怕咱们班也有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先去开会了，中午你去我宿舍找我。”江言礼说完拍拍张信肩膀，就离开去开会了。

        张信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地板砖拼接起来的缝隙。

        原来，自己也能成为江言礼的依靠，自己也能帮得上江言礼的忙。

        有点儿激动。

        激动到竟然有点儿想去上厕所，早知道就请个别的理由出来了。

        谁曾想，张信到厕所里，刚把裤带解开，想要放水的时候，就听见身后隔间有人悄悄说着什么。本来张信是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爱好以及想法的，不过，一句“跳楼”吸引了张信的注意。

        张信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小便池前面，耳朵动了动，仔细听着他们说的话。

        “你确定，你干的这事儿没人查得出来？”

        ——

        滴答滴答滴答。

        宋一南坐在楼顶之上，看着手表指针转动。

        耷拉在天台边的双腿晃来晃去。天气多好啊，还有麻雀，燕子飞来飞去。

        她逃课会被发现吗？会被在意吗？会受到关注吗？

        估计不会吧。毕竟她在班里挺不起眼的，换个说法。她几乎不受任何人的待见。同学们不喜欢她，老师们……老师们权当看不见她。

        她这一挂的人，可能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

        顶着平平无奇的面孔，穿着平平无奇的校服，梳着平平无奇的头发，脑子里装着平平无奇的思维。

        他们不像学霸一样受老师主任领导们关注，也不像班里的学渣一样，上课跟老师抬杠。他们只能调动所有脑细胞来跟上老师们讲课的速度，再调动所有的注意力来记录笔记。

        如果一直这样平平无奇下去，那也不错。

        但是，她家里突生变故。她不明白，自己父母在意外中去世，同学们就算不表示宽慰，也应该尊重她吧。最起码，不应该拿这种事开玩笑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往她的课桌里面塞一堆奇奇怪怪的信！

        为什么总有人来告诉她自己已经没了爸妈！

        为什么总有人说她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人！

        为什么总有人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为什么他们都到了高三了还有这份心情！

        不过，还好遇到了他。

        他像是天使一样闯入自己的生活，告诉自己原来世界里还有温暖。他像是光一样，救她于黑暗之中。他还告诉自己，不要随便把谁当做自己的光，永远要记住，自己才是自己的蜡烛，只有自己才能照亮自己。

        宋一南本来都和他告白了，都和他在一起了，都要走出这段阴影了，却突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就选择在今天结束自己吧。

        爸妈都不在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宋一南坠落下去的瞬间，她觉得自己人生得到了解脱。

        再见了，美好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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