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从我有记忆起，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虽然她经常白天不在家，但是我知道她很爱我，每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都会为我热一杯牛奶，盯着我喝下。然后她就坐在我的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我沉睡的身影，自顾自地说话。
小小的我则蜷缩在被窝里，呼吸平缓。
就像是睡觉了一样。
这是我和母亲唯一能够相处在一间房间里的办法，所以我每天都期待着那杯放进了白色糖片的睡前牛奶，并且甘之如饴。
直到某一天，母亲少见的一早就来到了阁楼上，幸好那时我提前她打开房间门醒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碰触我，虽然只是在碰触头发，但是这让我第一次知道母亲的手掌是那样的温暖，从那以后我在别人身上再也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母亲说话的声音，像是哭，又像是笑。
【未来酱啊，你要在未来健健康康的长大。】
我闭着眼睛，并不知道她那时的神态，想来应该很温柔吧。
【读个好的大学，最好可以获得出国深造的机会。对女性来说知识是无穷的财富，同样也是捍卫自己的武器。这是妈妈从前并不明白的，而我现在只希望未来酱幸福。
然后你要谈几场难忘的恋爱，最后选择一位最爱你的男人组建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过如果未来酱觉得不开心的话，那就去做开心的事好了。
对不起，未来酱。
一定要幸福。】
虽然母亲不会像在隔壁开诊所的医生小姐那样给我扎头发，也不会给我准备早饭和晚饭，但是那天她所说过的话以及她所滴落到我身上的泪水的温热触感，我永远都记得。
因为那是我所能保留住的，她对我唯一的祝福，也是人们对我最初的祝福。
这么想我比弟弟们都要幸福。
我是母亲为了爱而诞生在这个世界的。
只是母亲至死都不知道。
我曾在她离开这天，站在二楼昏暗的阁楼上，透过窗帘与窗户之间的缝隙，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现在想来，这种行为让我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常年被迫待在阴暗坏境里的鹰，偷窥着外面的世界，想要在无遮挡的天空上飞翔，不想再戴上为了避免它冲撞伤害翅膀的眼罩。
但是——等待啊，人生充满着喜怒哀乐的各种感情，但那些感情仅占人生的百分之一，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九不都是在等待中度日——这是我后来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可是那时我还是个小学生，也没有遇到鸣海老师，所以自然没有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的阅读那么多书的机会。
不过那个年龄段的小孩子做什么，成年人都不会太过在意。
同样的他们也会放下戒心，去可怜一个一直苦恼于自己到底是不是妈妈的孩子的小女孩。
住在我家隔壁那栋房子里的医生夫妇是好人。
至少对我这个孩子来说，他们是再温柔不过的好人。
我带着血淋淋的擦伤痕迹，一只手放在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捏着母亲遗落在我房间的那根长发，一只手按响了他们家的大门门铃。
然后我的伤口、我的摇摇欲坠的眼泪都让这个正在又一次孕育着她和丈夫爱之结晶的女人心软了。
“如果、如果我可以向他们证明，我是妈妈的孩子，那他们就不会再说……我和妈妈长得一点都不像！也不会再欺负我！”
我坚定不移地说着，手指暗暗地攥向擦伤的手心，这下钻心的痛意终于让我的眼泪涌出了眼眶，然后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但是那时我在微笑。
或许，这样是因为我在当时正放映的晨间剧里见到过，微笑着落泪的女主最终迎来了喜剧般的结尾。
其实我很清楚，今天清晨，像往常一样出门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只不过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明天她的身体会回来。
就在那位医生小姐的女儿为我处理伤口的时候，一个拥有灿烂金发小麦肤色的小男孩也敲开了大门。
他兴冲冲地跑进来，汗珠顺脸颊滚落一直消失进衣领里，张口就质问我放学后为什么不等他，但是当他见到我的惨况时，瞳孔猛地一缩。
“是他们吗？绝对是他们对吧！”
他们是谁？而你又是谁？
我不记得了。
但是我现在才发现，他怎么能拥有着像烟花一样激烈的情感，而从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我怎么会见到如此美丽的光芒。
我仰头抚摸着他的贴着创口贴的脸颊，从温热的小麦色皮肤所传来的是我曾未经受过的东西。我惊奇地发现原来我的心脏也会蹿升出如同文字描述般的热流，它像电又像是温水涌向了四肢。
男孩的脸不知为何唰得一下就红了，原本温热的皮肤也变得发烫。
然后看着他莫名打颤的干裂嘴唇，我……大概是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吧。
旧时记忆里的室内灯光逐渐变得刺眼，男孩的脸庞逐渐变得模糊。
剩下的一切我记得不太清了，这是十三岁那场高烧留下的后遗症。
但是此时梦到童年往事的我只想对这个小男孩说：
“你好笨啊。”
但是好可爱，就像狗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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