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祸心
乔照满怀希冀的打开红柳木箱，一口老血差点喷在墙上。
李元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偷偷用余光关注着乔照，生怕他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来。
没想到乔照愣了半晌，才没头没脑的抛出一句，“这天水郡主，果然有意思。”
“王爷，臣把这衣裳退还给郡主。”
“不必，她既真心实意赠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乔照揉了揉鼻尖，“今儿个累了一天，你也去后屋休息吧。”
这几日正逢观音娘娘寿辰，清源寺内终日香火缭绕，举行了多场法事，连带着慧无法师也忙的几乎足不沾地。到夜间才安静下来，只闻兽鸣阵阵，令人毛骨悚然不得安眠。
乔照的穿衣大事最终被李元谋飞马去山脚的小镇上买了些乡绅常穿的普通衣袍解决了。形单影只的襄王殿下百无聊赖的困锁在菩提院中，宋宣娆打发竹音送过些用来疗伤的红花膏来，不曾想乔照已抹上了李元谋随身带着的跌打药，只让小丫头把药瓶搁在桌上。
半日之后李元谋回来，第一眼就发现了桌上搁着的小瓷瓶。
乔照眯着眼，瞧着李元谋坦荡地把瓶子打开，眉毛如蚯蚓般皱起，伸出小指沾了些药膏，放在鼻下一嗅，神色愈发警觉起来。
“药有问题？”
“只觉得味道有些古怪，却不知道出在哪里。”李元谋合上瓶塞，把青花白底的瓷瓶放在手心中旋转把玩着，“东西从何而来？”
“竹音奉她主子的命拿来的。”乔照哑然失笑。
李元谋放下瓷瓶，找了个小碟子，用竹签把瓶中的红花膏拨了出来。又将瓷瓶洗净，重新放到鼻下嗅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
“药没有问题，我想，问题出在别的上头。”李元谋站起身，拱手一揖，“王爷，近几日您可发觉这寺中有什么古怪没有？”
乔照半信半疑道，“看起来一切入常，连慧无法师对咱们的态度也没有分毫不对。寺中因为法事到是热闹了许多，若说不寻常的，也只有夜间此起彼伏的野兽嘶鸣。不过清源寺地处山间，飞禽走兽自然比较多。”
“臣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当时想着寺中僧侣众多，又常年点着酥油灯火，就算有猛兽出没也不敢袭击人。故而没有多虑。”
“元谋，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元谋转身走到门口，确认了院中空无一人之后才合上门窗，只听见凛烈秋风裹挟落叶扑打窗棱的声音。
“王爷，臣仔细回忆了在路上发生的事，觉得蹊跷的很。据臣所知，野狼袭击人畜在北羯也算正常，可大都发生在春季，冰雪初融，狼群饥肠辘辘，又因发情繁衍而焦燥不堪，才会发生袭击人和牲畜的事。”
乔照微微颔首，“没错，狼虽然生性凶残，却狡诈无比，很少做出以卵击石的蠢事。那匹孤狼体型虽然不小，在庞大的马队面前，却是肉眼可见的凶多吉少。本王当时只认为那狼是因为饿急了眼，故而放手一搏。”
“眼下正值秋日，山间各种鸟兽都吃的油润肥大，野狼再不济也能寻寻觅觅混个半饱，怎么会到饿急眼的程度？”李元谋笑道，“王爷想过没有。”
“除非是有人不让它吃饱。”乔照想到春狩时睿王丧生的惨状，握着桌角的左手猛然使力，留下清晰的指痕。“上次攻入寺中，都被杀了个片甲不留，怎么这群杂碎还不死心。”
李元谋实在无言以对。论冲锋陷阵这位将军还能侃侃而谈，谋算人心却实在使不上力。只可惜足智多谋的唐廷不在，不然的话还能跟主子抽丝剥茧一番。
乔照揉着太阳穴，心乱如麻。此次入寺本来是想提醒宋宣娆慧无法师的事，不曾想才走到半途便遇到袭击，连归一都葬身狼腹。
他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此刻继续萧瑟冷风迎面而来的清醒。
“襄王殿下。”
乔照回过头，见来人身着雪青色短打，手握金柄弯刀，长相平凡，有几分眼熟。
那人主动冲乔照微微躬身，“在下葛圈，谢前日殿下相救之恩。”
原来是国公府派来的侍卫首领。
“葛将军这身打扮，本王一时都没认出来。”
“哈哈哈，这是我们平日休息的常服，便于活动筋骨，兄弟们都喜欢的很。”
乔照来回打量着葛圈，“在寺院中不好好打坐参禅，还要四处奔走么？”
葛圈自知瞒不过乔照，只能如实招来。原来是带着兄弟们出寺，去了半山腰一趟。
乔照只当对方是奉郡主命勘查现场，“有什么收获？”
葛圈内心迅速挣扎一番，从腰间取出个满是血污的流苏穗子，双手呈给乔照。
乔照颤抖着接过。这东西原本是系在归一马鞍上的，作为他专属坐骑的标识。经年累月风吹雨打，磨掉了颜色，又溅上了血迹。
“郡主吩咐我们便装下山，悄悄把您的坐骑找了块空地埋了。”葛圈低着头，不敢看乔照的眼睛，“这东西便是在马鞍上找到的，本想带回来呈给郡主，由她亲手交与您。那狼尸则被我们哥儿几个一起踹下了千尺悬崖，永世不得翻身。”
“谢谢你。”乔照抬头望天，极力忍住眼眶的模糊，用力拍了拍葛青的臂膀。
“陪本王去大雄宝殿上柱香吧。”
乔照惊讶宋宣娆会派贴身护卫去半山腰安葬归一，之后便是淡淡的伤感。归一已经入土为安，剩下自己在这瞬息万变的异国挣扎。
在袅袅的诵经声里，跪在法相庄严的如来佛祖面前，归一过世时的景象如皮影般在眼前回放。
罢了，或许和归一的缘法只到这里。乔照双目紧闭，只觉得身边的软垫上有袅娜的身影跪下，浓郁的桂花香直沁人心脾。
“你来了？”
“我来送归一一程，谢谢它的舍命相护。”宋宣娆微微动容，“也谢谢你。”
殿内说话不便，上完香之后，乔照和宋宣娆默契的一前一后走来后院空地上。
“若你出事，羯帝和太子定饶不了我。”乔照不自然的卷了卷翠绿的衣袖，在心中抱怨起李元谋的审美来。
“不至于。事关羯楚两国关系，孰轻孰重，陛下和太子心如明镜。”宋宣娆美目中蕴含着淡淡的伤感，“估计那些随行的侍卫，估计一个都活不了。也包括你身边的李将军。”
乔照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归一能够入土为安，还是多亏了郡主。刚才遇到葛圈，他都跟我说了。”
“可惜没法大张旗鼓安葬归一，等之后有机会，我会派人将它的尸骨运下山，在燕都找一块风水宝地。”
“不必。既然已经入土为安，不必再折腾。”乔照苦笑道，“沿途风景优美，草料茂盛，它会喜欢的。”
“好。”
“明日法事结束，我约了慧无法师说砚儿的事。再过一两天我们就能回燕都了。”
乔照眉宇猛的一跳，“不急。”
宋宣娆抬眉，“襄王是怕再遇闪失？那我写封信回国公府，召钱小将军亲自前来。”
“不，不是。”乔照心一横，脱口而出，“郡主就不好奇为何会遭遇孤狼吗？”
宋宣娆领着乔照回到静心苑，派竹音在门外守着，才幽幽开了口，“队伍中值得刺杀的目标只有俩，就是你和我。”
乔照亲自躬身煮了盏乳茶，端到她面前，“上次遇刺的是我，想必这次他们换目标了。”
宋宣娆白了他一眼，“又不是同一拨人。上次那帮匪徒早已成了燕都外乱葬岗中的白骨，难不成还能是他们死而复生。”
“很好奇，为何郡主也觉得不是意外。”乔照喝了口滚烫的乳茶道。
“狼向来群居，这种落单的孤狼往往是前一任狼群首领。伤痕累累的前任头狼往往会在离开狼群后因伤口感染或者缺乏食物而死亡，最多活不过一个月。”宋宣娆平淡地与乔照对视一眼，“那只狼显然不是如此。特别是我今天让葛圈他们下山，拨开毛查看了那家伙的伤口，它身上的伤疤有人为缝合痕迹。”
乔照手一抖，“还真是有人驯养！”
“这就能充分说明，饿狼是人有意驯养的。又恰好遇上咱们上清源寺礼佛，冥冥之中实在是太过巧合。”
“我想到了。”乔照急匆匆站起，凑到宋宣娆面前，“能去看看你那辆镶着鹰首的马车吗？”
宋宣娆领头，两人抄小路到了偏殿后一处平整的空地上。里面停放着十余辆马车，最显眼的就是正中那辆锦缎外帷，悬挂鹰首的大车。
“鹰首车只有皇族成员能够使用，如果不是和太子殿下有婚约，我也没有资格乘坐的。这种车走在路上，平明百姓一看到悬挂的鹰首，就会自觉回避。”
乔照走到车窗外，闻着残存的檀香，轻扣车身，笑道，“楚地有句诗叫宝马雕车香满路。之前我还难以想象，熏香在车内用用罢了，如何至于香满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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