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请罪

未等宋宣娆躬身，就被大步流星的阿绚一把扶住。这位器宇轩昂的太子抛却了厚重的皮裘，一袭绣着鹰首的墨蓝色貂绒骑服勾勒出矫健挺拔的身姿。粗密的头发皆用明黄宫绦束起，显示出他卓尔不凡的地位。

        “对我无需多礼。”阿绚一把扶住盈盈下拜的宋宣娆，不动声色的顺势牵住她的手臂，“本来想趁着天光正好来郊外走走，没想到不知不觉来了柳营，没想到阿娆也在。”

        宋宣娆似笑非笑，“实在是巧合。”

        “不是巧合，是缘分。”阿绚纠正道，“都没用郡主府的八驾马车，可见是不想让人知道。”

        “阿娆幸得皇上和殿下青眼，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周围虎视眈眈，不敢大张旗鼓。”宋宣娆声音愈发小了。

        阿绚抬眼笑道，“莫急，总会有扬眉吐气那一天。到时候，你坐上皇家銮舆，所有的王公贵族都得躬身行礼。”

        宋宣娆脸一热，不知如何应对，正当此时，身穿金甲的钱老将军牵着马从远处缓缓走来，冲阿绚拱了拱手，“不知太子大驾光临柳营，臣未能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阿绚往前跨了一步，“无妨，我不过是来随便看看罢了，凑巧郡主也在这里。老将军精神矍铄一如既往，不知是否和过去一样耳聪目明？”

        “钱老将军从来明察秋毫。”宋宣娆抢话道。

        “那可真是大羯之福。”阿绚方言望向军营，只见满营兵士手持羯部特有弯刀，正有序的列队操练着。他赞许地冲钱老将军道，“老将军果然不曾放松对军士的训练，怪不得在战场上屡次以少胜多，锐不可挡。”

        钱老将军不明就里的陪笑着，只见阿绚话锋一转，“早就听闻当年云州军战迹辉煌，不光是柳国公深谙兵法，睿智神勇，更有钱老将军治军严谨的功劳。如今百闻不如一见，柳营果然守卫森严，估计连蚊蝇耗子都混不进来。”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几拍，这从天而降的北羯太子恐怕是话中有话。钱老将军向来不善言辞，此时更是进退两难，百口莫辩，就连一旁的轩云也只能握紧腰刀，脑海中一片空白。

        “太子殿下果然幽默。”宋宣娆轻笑一声，仰着脸对上阿绚冷峻探究的目光，“燕都地处大漠边缘，冬春之交更是干燥寒冷，就连古纳洱河都还封冻着，哪里会有蚊蝇存在？至于耗子更是说笑，老鼠咬坏衣物，偷吃粮食，将士们如果遇到，早就人人喊打。”

        阿绚冲她笑的温和宠溺，“依你看，眼下营中并没有不速之客。”

        宋宣娆踮起脚尖，冲他亲昵耳语，“有个不识相的，负荆请罪追到这里，正被我晾着呢。不知太子殿下可否愿意去陪我一观？”

        “甚好。”阿绚捉过宋宣娆柔软光滑的衣袖，“劳烦郡主带路。”

        宋宣娆娇俏的侧过脸，抬手拨了拨鬓边散乱的头发，气定神闲带着他来到偏帐前，“人就在里面，我正发愁该如何对待。只能用父亲昔日对付不速之客的做法，等有了主意再解决。”

        阿绚抬手进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风姿俊逸的南楚襄王竟然袒露着上身，用粗麻绳五花大绑着，嘴也被塞得严严实实。旁边还捆着另一位更加壮实的男人，□□着的身体上刀剑伤痕交错，看的人触目惊心。

        “是你让把他们捆了？”阿绚皱起眉头，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是的。”宋宣娆的目光清澈如秋水，“这南楚质子先是占我府邸，现在又惺惺作态，可怜巴巴跟到营前，演什么负荆请罪。看到他们我就来气，干脆捆起来，关在军帐里，眼不见心不烦。”

        “胡闹。”阿绚瞟一眼桌案上搁的浑浊茶汤，“南楚质子是客，就算酒醉事态和父皇打赌惹怒了你，也不能如此对人家。”说着掏出腰间镶嵌宝石的弯刀，亲自上前割断了乔照胸前捆着的麻绳，“阿娆一时意气用事，襄王受累了。”

        “没事。”乔照揉着胳膊上的淤痕，早有军士送来先前被剥下的衣袍。他潦草披了，又亲自解开李元谋身上绑缚的绳索，冲宋宣娆拱手一揖，“本想负荆请罪以示诚意，不曾想郡主还未消气，实在是小王的不是。”

        “罢了，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今日既往不咎。”宋宣娆指了指账外，“你可以带着李将军打道回府。”

        “谢郡主宽宏大量。”乔照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微笑，不紧不慢整理好内衫外袍，带着李元谋大摇大摆离开了柳营。

        “我说，你也太顽皮了些。”众将散去后，阿绚与宋宣娆喝着新煮的奶茶，在帐中闲聊。

        “襄王借醉装疯，骗的皇上把我府邸借给他，这口气我咽不下。正好他又撞上来，所以才想借这个机会捉弄一番。”宋宣娆满脸无辜，拨弄着衣襟上一小缀流苏，“没想到被殿下抓个正着，真是丢死人了。”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南楚皇子，大羯的贵客。”

        “不过是个质子，有求于咱们，就应该低眉顺眼。”宋宣娆不服气道，“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

        “父皇雄心大志，想统一塞外，就必须与南边各国交好。”阿绚耐心地解释着，“现在襄王是贵客，咱们必须以礼相待，如若日后真与南楚撕破脸，就可以随你去处置。”

        宋宣娆委屈的点点头，端起杯小口的喝起奶茶来。这时候轩云已经穿好骑装进来，手中挽着一只弓，说钱老将军兴致正好，要重现百步穿杨的壮举。”

        阿绚笑呵呵地问：“阿娆有兴趣么？”

        宋宣娆摇摇头，抹了抹额间沁出的汗珠，“折腾了大半天已经疲倦不堪，此刻只想回国公府，好好睡一觉。”

        “那现在就送你回去。”阿绚侧头对轩云道，“跟钱老将军说声抱歉，我改日再来营中拜访老将军。”又让跟随的内侍碰上一只沉甸甸的匣子，说是给营中将士的慰问礼。

        轩云打开一看，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摆放的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宋宣娆带着竹音回到国公府，宋砚早已从王庭回来，穿了身织锦常服在庭院中休息。听贴身小厮说，天水郡主是被太子殿下亲自送回来的。

        “姐姐，既然都到了门口，怎么不请太子殿下入府小憩？”宋砚笑嘻嘻的捧着碟新鲜的桃片，口气中带着几分遗憾。

        “太子殿下国事繁忙，日理万机，直接回王庭去了。”宋宣娆解下披风，随手拈起片粉嫩的果肉道。

        “我听小厮说，姐姐早上是去了柳营，还纳闷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宋砚可怜兮兮地看向她，“若是等太阳落山都没回来，我只能找凌王一起亲自去柳营找人了。”

        宋宣娆神色一紧，“那地方杀气太重，你还年幼，不方便去。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可以。”

        “告诉你，你又会吩咐轩云。”宋砚气鼓鼓的靠在太师椅上，“我最讨厌他了，总是装腔作势对我指手画脚。”

        “不必搭理。”宋宣娆凑过去，低声道，“跟你说个有趣的，我在柳营遇到襄王了。据说襄王之前也曾去过那儿，结果被轩云带人轰了出去。”

        “他去那儿做什么？”宋砚眉头皱的更深了，“是想刺探军情，动摇军心，还是听说姐姐在那，又看中了什么稀罕东西？”

        宋宣娆气定神闲，“我估摸着乔照一个质子，在燕都势单力薄，还没有刺探军情动摇军心的能力。不过我也懒得追究缘由，借太子殿下驾到，狠狠摆了他一道。连跟着他那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也没能逃过。”

        宋砚台大笑拍掌，“如此甚好，连带着我也出了一口恶气。”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说此事到此为止，襄王是贵客，今后遇到还得以礼相待。”宋宣娆平静下来，“想着奇怪，我早上不过是带了个贴身侍女，坐的也是府内最不起眼的普通马车，怎么消息一下子就走漏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乔照和太子就都知道我去了城外，还争先恐后的追了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通缉要犯呢。”

        宋宣娆轻描淡写，仿佛寻常说笑，却让宋砚倒吸一口凉气。姐姐搬走后自己掌管国公府，本以为再无约束，能随心所欲甚至恣意妄为，却没想到一举一动皆在他人掌控之中。

        “不需小题大做，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宋宣娆不动声色提醒，“凌王那边可有消息？”

        宋砚神色慢慢舒缓下来，稚气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愉悦，“有的，凌王说此次春狩定在半月之后，眼下已经叫人投放了许多飞禽走兽到草场中。而且陛下将带数十位年轻的贵族子弟前往，就连那南楚质子也被写在了名单上。凌王正愁怎么想方设法找机会逃过去，他最不喜欢野蛮的屠杀了。我倒是想开开眼界，就干脆闭了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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