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补习

晚上。

        沈白懒散倚在阳台，在之前抓到过许灿阳大晚上翻窗偷溜出去的相同地方，又抓到了他。

        “上来。”沈白神情松散，端着一杯牛奶，抿一口，瞥扫下方有着无奈的许灿阳。

        许灿阳被牛奶浇出了阴影，下意识往后退步，离远了沈白。

        沈白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内，倒不觉得冒犯，没什么表情变化，淡淡重复：“上来。”

        听了，许灿阳伸手往上抬了抬自己的背包，将自己的帽子往下压了压，低着脑袋往家里走。

        默默攥紧背包带子，上楼走的那几步中，他划拉着手中亮起屏幕的电子器，安静在心里忖——

        以后晚上出去，不能走那个地方了。

        不然老是会被沈白抓到。

        被沈白揪住讥讽的多了，许灿阳对她的脾气也摸出了门道，没有拖沓按照沈白的话上来，然后乖乖去敲了她的房门。

        沈白像是等候多时，脆脆的高调声音隔着门从里面传来：“进。”

        门把被许灿阳转了个半弧，来人先侧眸看了眼沈白的房内，小心翼翼地打量坐在沙发那的沈白，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事。

        沈白坐在沙发那，抿着手中玻璃杯的醇香牛奶，看着对面墙上的投影动画片猫和老鼠，目不转睛地吩咐一句：“进来把门带上，动作轻一点，别被爸妈听见了。”

        许灿阳怔怔站在那里，脚上在上楼之前已经换了家用的拖鞋，踌躇两秒，迈步上前，顺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这还是许灿阳第一次进到沈白的房间，整个人都觉得不自在，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

        沈白倒是悠闲自在，喝着那杯牛奶，面无波澜地看完投影出来的猫和老鼠动画片，在要开始放新一集的时候，总算舍得侧目，对站在自己几米远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撇的许灿阳道：“过来。”

        许灿阳明显一愣，唇瓣微张，有话想说，不过没说出来。

        他点点头，顺从往前两步，但还是和沈白保持了距离，两手背在身后，莫名心虚：“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吗。”沈白扬唇一笑，换了个随意些的姿势靠在沙发，手撑着脑袋。

        许灿阳总是看不懂沈白的表情，只懂得跟着自己的直觉走，判断这会儿对自己笑眯眯的沈白是不是因为自己又大半夜翻窗出去生气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所以才会把他叫过来。

        亦或者，沈白这笑可能是出自嘲讽、真心、铺垫……

        好多种情绪，其实许灿阳都云里雾里，在事情真正发生的前刻，才能完全明晰。

        沈白面前不远处的大男生，长腿笔直，肩宽窄腰，黑衣黑裤，脑袋上也扣着一顶和夜幕相同的黑色鸭舌帽。

        他在边上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摘下自己的鸭舌帽，抖了抖蓬松的黑发，长腿微微分开，仰靠在椅背。

        许灿阳不怕惹事，但怕麻烦。

        譬如面对沈白，面对小胖他们的时候，他总喜欢选择最快速的办法。

        即便有些办法，在旁人眼中可能会有点极端。

        沈白轻笑着，指尖摸索自己下颌，红唇勾着：“你被那个小胖子带头揍了？”

        许灿阳不置可否，也学着她的模样哼笑：“是又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沈白唇畔弧度不变，对人招招手，而后拍了拍自己边上的位置，“过来。”

        许灿阳收起浅淡的玩世不恭、漫不经心，黑瞳认真顺着沈白的手臂往下，去看她的动作和示意，剑眉一蹙，挑起一个疑惑：“怎么了？”

        她又想出什么新鲜的玩法捉弄他了？

        他收了收长腿，流畅的肩膀线条紧绷，脊背挺直，多了几分警戒。

        沈白笑而不解释，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视线转移到开始新一集的动画片上：“被那么多人欺负的灿阳哥哥，有伤到哪里吗？”

        闻言，许灿阳眉梢拢起，敛眸重新打量沈白，琢磨她话里的意思，“你想怎么样？”

        沈白没回头，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姿态懒散：“什么我想怎么样呀，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坏人，只是怕灿阳哥哥伤到哪里了，所以想帮您包扎一下呗。”

        说着，她抬抬下颌，隔空指了下摆在桌上的医药箱。

        许灿阳顺她目光去看，仍是搞不懂沈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往前倾身，两手腕部搭在了自己腿上，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灿阳哥哥，”沈白歪头，长发披散着，橙光柔和包裹她，眼眸水灵灵装着那头的许灿阳，“人家只是想帮你包扎一下呀。”

        “……”许灿阳一时无言，看着沈白现在真的和个天真烂漫的小妹妹一样对他说话，心里反倒毛毛的。

        可能见多了沈白恶作剧他的样子，许灿阳和对面沈白相望着，眸底情绪越来越浓，眼波流转在纯白包装的医药箱和沈白之间。

        许灿阳最后无声叹了口气，别下眼，倒对这件事来了兴趣，想看看沈白能玩出个什么花，干脆起身，坐到了她身边的位置。

        “干嘛离我这么远？”沈白轻笑，指了指和许灿阳存在一臂的距离，“还是不相信我吗，灿阳哥哥？”

        许灿阳无奈顶了下腮帮，视线往旁处扫，浓密睫毛盖着他的眼睑，冰冷凝聚在瞳孔，很想说一句不要这么假惺惺的叫他。

        沈白软着语气的时候，声线其实很甜，糯糯的，和清纯甜美的外貌相似。

        大概没真正领会过她糟糕记仇脾气的人，真的会觉得她是个特别好相处的甜妹妹。

        许灿阳端起面前摆的水，喝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咽下那口水的同时，也把万千复杂的情绪吞到了肚子里，扭头淡淡道：“既然小白妹妹那么贴心，我就谢谢您了。”

        沈白笑得滴水不漏，娇媚垂眸，倾身将桌上摆着的医药箱拿过来。

        往前倾身的时候，沈白身上的白色纱裙飘起涟漪，样子美好恬静。

        只是下一秒，许灿阳还没反应过来，下颌就被那样子笑着的沈白有些用力的扣了住，面颊的肉鼓鼓的，和只被主人突然捉住蹂/躏的小猫那般。

        眼神幽怨，但表情被迫看起来挺萌的许灿阳，瞪着面前的大小姐，心里暗暗附和之前的自己。

        得，他就说吧，跟幼儿园最调皮的小屁孩一样的沈白，忽然大半夜抓了他的小辫子之后把他叫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情。

        沈白转了转手里的纱布和棉签，靠近许灿阳，说话间温热气息喷洒在他脸上，橘黄灯增加着两人的暧昧幽怨气息。

        她慢慢凑近许灿阳，歪头而笑，另手就拿着纱布和棉签的动作，轻轻揉了揉许灿阳的脑袋，指间勾着他一缕发丝把玩，盈盈夸赞：“成绩优异的您，不是实打实考进去重点班的吗——要不我帮您包扎，您帮我考试的时候……”

        “不行。”许灿阳拒绝的不容置喙，没有思考。

        装着年纪前三十名学生的重点班向来有个不成文的默认规定。

        每个星期五的最后两节课，老师们都会组织一次抽查的专题测验，然后被老师们现批现改，不通过的会直接留下来直到订正好那些错题才可以离开。

        要是一直订正不好，则会被校方请家长。

        “啧。”沈白一下拉了脸，嬉笑温柔的假面碎了一地，闷闷坐回了沙发，双手环着胸。

        许灿阳脸上的轻柔触感也一瞬消失。

        他低头，抬手触了触自己的脸，打算在考试这种事上好好和人讲道理，话语沉稳：“重点班是按照学习成绩来排的，本来就严苛。就算这次班内考试我帮了你，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沈白听得烦，偏头就呛过去一句：“我身边不一直都会有你在吗，担心这个做什么？”

        仿佛怕人误会，顿了一下，沈白故作自然地撇嘴，“嘁，不帮就不帮。”

        下秒，她又转头过来，神采奕奕，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可爱虎牙，用边上的玩偶戳了戳许灿阳的胳膊：“那要不，你帮我针对性的补补课吧？”

        具体、更有效的应对重点班的按例检测，那还得被重点班里的人补课，这样效率才来得高啊。

        但是去请其他同学，沈白面子上又过不去，所以才想找许灿阳帮忙。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殷切小女生，高冷的端起架子“嘁”了一声，双手环着胸，坐在许灿阳旁边，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考试之前如果你也能因为帮我补习，然后自己也仔细认真的复习一遍，那不就能更好掌握知识了吗？”

        沈白严谨依照自己的人设说话，一点点在许灿阳面前遵循自己的大小姐人设，讲话的时候偶尔瞥一眼边上的许灿阳，观察他的反应。

        许灿阳坐在那里，垂眸安静着，刘海掩着如墨的眸，看不真切表情，不知道将沈白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沈白掩唇轻咳一声，往后靠去，侧眸小心瞥许灿阳，不让对方发觉自己在看他的同时，观察许灿阳的反应。

        和她并肩坐着的许灿阳，忽然挑唇笑了一下，明媚如初春暖阳，消融了冰雪。

        不怎么纯正的黑发在鹅黄灯光下泛着光泽，偏头朝沈白看来的那瞬，眼里月光皎洁。

        “那如果我答应帮你复习，你就会帮我包扎了？”

        闻言，沈白唇角弧度控制不住地扬起，想了想又马上轻咳着压下，端着声线：“你……可以答应帮我复习？”

        “可以。”许灿阳回答慢了一秒，语速不缓不急，嗓音低沉稳重，黑瞳望向一脸藏不住期许的沈白，脑海不由自主回味着沈白刚才说的话。

        ——“我身边不一直都会有你在吗，担心这个做什么？”

        这话挺能触动许灿阳的心底最柔软处，让没朋友也没家人的许灿阳鼻腔一酸。

        而因为这话是出自沈白之口，又挺好中和消化了他的鼻酸，心头只有奇妙复杂的感触，忍不住想笑。

        既然这样的话，他还挺想看看接下来这件事的神奇化学反应。

        许灿阳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手掩在唇前，心情还可以，做正身子转身，抽手想拿桌上的水喝一口。

        蓦然，他的手被沈白用玩偶拍了下。

        回头去看，沈白一脸认真，意味不明地对他勾了勾手指：“来啊，本小姐给你包扎。”

        越说，沈白的语速越慢，脑袋垂下来，两侧发梢盖住了面颊，眼睛自下往上看，眼白很多，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牙齿的笑有点阴恻恻。

        许灿阳欲拿水的手顿了顿，喉结一滚，感觉在看好戏之前，他会先被沈白好好作弄一番。

        “来来，别动别动。”

        房内，沈白弯腰在许灿阳跟前，笑得温柔，一手扣着他下颌迫使他转过脑袋，一手抓着酒精棉，两眼弯弯，咬字清晰：“别害羞，快把受伤的地方给姐姐看看。”

        许灿阳的脑袋被沈白控制着，动不了，碍于沈白的站位，又不好动手推开她，只是用力侧过头，不去看她：“来真的？”

        沈白抓着酒精棉笑，声音从喉底渗出来，辨不出真假：“当然啦，姐姐说话怎么可能不算数，让您白来一趟呢？”

        许灿阳听了，也跟着笑一声，掀起眼睑朝沈白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酒精棉，又转在沈白的双眸，狭长的眼尾染着嗤笑，瞳孔坠着意味不明，“沈白？”

        那个瞬间，沈白弯腰和跟前许灿阳对视着，忽然觉出点奇怪，蹙眉看着他。

        怔楞之后，她噘唇，不满地拍了拍他光洁白皙的面颊，扔下酒精棉，卸了面具坐回沙发，靠进一堆玩偶中：“没劲。”

        撩了一把长发，沈白蹬掉脚上的白色拖鞋，将白净的小脚也搁到了沙发上，懒散躺着，摆摆手道：“你自己搞吧，我睡一会儿。”

        许灿阳眨了一下眼，睫毛像蝴蝶翅膀，轻轻颤动，“你不赶我？”

        沈白循声睁开眼，支起身子，伸长手扣着人后梗脖子，被迫人靠近自己，算是好心解释一句，“补习，今晚就开始。”

        今天已经周二了，再不补习，一眨眼就会到魔鬼周五。

        沈白可不想在那个时候在大家面前丢脸，也不想麻烦爸妈，到时候还得跑到学校来跟领小学生一样认领她。

        话落，沈白叹了口气，松开许灿阳，就这姿势躺回沙发，脚搁在沙发壁，长发扑在脑袋下，有几缕触到许灿阳放在身侧的手，痒痒的。

        被沈白松开力度，许灿阳垂了脑袋，刘海掩着表情，回身坐得离沈白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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