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英勇
“小瘸子。”
夜深人静灯火全无的时候，沈白倚在自己阳台，眼前端着一杯牛奶，懒散靠着墙用搅拌棒轻轻搅着，高傲闲散的甚至懒得睥睨那个熟悉的黑影一下，“您这大晚上的，是准备偷偷翻墙出去哪里玩啊？”
许灿阳还保持手撑地，身子微倾的姿势，背对着二楼的沈白。
沈白品尝红酒那般，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牛奶，抿一口，唇角始终是嘲弄的笑：“要不是相信沈家出色的安保能力，我还以为这大晚上的，是哪个不自量力的‘小贼’呢。”
话落，沈白扬了下颌，有意无意侧眸往下看，倾身靠在大理石栏杆，月光和路灯澄明照亮她的侧颜，身姿轮廓优雅朦胧，当真像个下凡的小公主，“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免得被爸妈撞见，他们这么晚了还要为您担心啊。”
许灿阳慢慢直起身，拍了拍手中沾到的灰尘，回头瞥沈白，没有出声，身形隐在昏暗中。
沈白站在那里，白色睡裙随风划出凛冽，背后的房间没有开灯，一片黑暗，肩上只有银白月色。
瞥着下方只有一个黑影，不怎么能看清脸的许灿阳，沈白将牛奶放在栏杆，手松散托着自己下颌，指尖扣扣冰冷的大理石面。
她的房间不远处的对面，有一棵大树，树影斑驳，搅碎了路灯和月光，最终打在许灿阳那边的光线并不多。
沈白瞥着许灿阳，最终只是笑了笑：“早点睡吧。”
说完这句，她收了所有锐利的气势，眼尾向下扫，眸子浅眯，转身退回了黑暗的房中。
第一次想偷溜出去就被沈白抓包的许灿阳，见沈白走了，长舒口气，抬手揉了揉凌乱的发丝，掩面看着沈白消失的阳台，一颗提着的心慢慢落地。
慢慢落地之后，又马上提了起来，身体控制不住的回味沈白方才带给自己的压迫感。
许灿阳捂着胸口，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背包，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慢慢往沈家走，打算从自己偷偷翻出来的窗户溜进去。
沈父沈母这个点已经睡下了，家里的佣人们也都睡下了，周围非常安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轻易放大。
清楚这点的许灿阳，屏住呼吸，看着上方的手机屏幕消息，点了点屏幕，将自己走向家门的每一步都放得很轻……
啪嗒。
二楼之上，沈白阳台那处放着的那瓶牛奶，忽整杯倾斜而下，倒在许灿阳头顶，淋湿了他整理的思绪。
装牛奶的杯子是纸制的，砸在许灿阳身上并不疼。
但他的自尊确是碎了一地，抖落在心田，被时间长河一冲，发出碰撞的清脆。
轻轻弹了一下指尖，刚才就是用那点轻轻的力度，把栏杆上摆着的那杯牛奶推下去的沈白，挑着唇角，一手托着腮帮，玩味看着远处的月光，和自己对话那般，对许灿阳熟视无睹：“都说了，早点睡觉不好吗。”
两指拈在一起，往下弹了弹沾到的灰尘，沈白懒懒散散打个哈欠，这下像是真的有点困了，回身入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拉上了窗帘。
许灿阳僵在下面有一会儿，脑袋上的冰冷牛奶顺脑袋滴下来，浇在了他肩头，渗进了他衣服里，黏糊沾着他的皮肤。
很难受。
许灿阳转入重点班的时间如约而至。
他默默收拾东西的那天，沈白没有来上课，桌上零散摆着她的几本书。
许灿阳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边往沈白的位子瞄，心里有瞬间的庆幸。
这次期中考，他努力了一年，在六百多人的高二生中成绩成功排到了前三十，可以转入重点班学习。
重点班在安静的四楼，边上挨着年级第二的班级和一个办公室，地处位置非常好，挺适合许灿阳。
收拾好东西离开班级，抱着自己的东西路过走廊，许灿阳眼中有光，离开那里没多看沈白的位子一眼，心里愈加庆幸还好这个点沈白不在，也就不用多被她讽刺几句。
以后的高二高三生活，他也会更努力，一直待在那个班。
直到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现在是高二学生们的自习时间，边上有个人走过，即便脚步声很轻，但还是被耳朵很尖的学生们马上捕捉到。
更不用说，一些人早就听说了大小姐身边的“受气小跟班”，终于要在今天翻身把歌唱，都趴在窗口等着看好戏，凑着脑袋议论纷纷。
“哎，你们说，这小瘸子真能摆脱咱们学校的皇族大小姐？”一个男生在窗帘缝隙探出双眼睛，小心问。
“指不定呢，不是经常有那种‘灰姑娘变白天鹅’的故事？”另个男生拉大窗帘缝隙，跟着那个人一起看，认真分析。
“怎么可能啊，咱们学校那皇族大小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真因为这小瘸子去重点班了就不欺负他了？”有个女生直接拉开了这碍事挡光线的窗帘，重点强调。
几个男生们左看右看，觉得没什么意思，撇撇嘴叼着笔换了个姿势，装作在写作业讨论的样子，继续抱团在一起讨论八卦。
重点班这会儿倒是安静。
甚至大气不敢出，一个个都跟鸵鸟似，埋头在作业中。
向来好学的这年级前三十们，明明办公室就在教室边上，却好长时间都没人敢去请教老师问题。
许灿阳原本的教室在一楼，要上到四楼有点费劲，端着自己的东西，走得有点慢，气喘吁吁。
到了四楼，远远看见重点班“12”班的班牌，许灿阳呼吸顿了顿，吐了口气缓解自己马上要见到新同学们的紧张，有意挺直了些肩膀，在边上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认真理了理自己本就整齐的校服。
又再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按捺自己狂跳的心脏，把这一周准备了许久的打招呼流程，默默在心里重复一遍。
确认都没问题了，他扬起唇角，保持谦逊礼貌的笑容，往12班迈步。
“报……”
“告”字卡在喉咙。
沈白坐在讲台，替老师们管班，也是今天接待“新同学”的代表。
她转着手中的笔，往后仰身，双手环胸着靠在黑色的折叠椅，瞥向前门怔怔站着，不小心把所有“打招呼”的流程都抛到脑后的许灿阳，轻笑着，温声扬了脑袋，招呼：“哟，咱们的新同学来了？”
落针可闻的班级内响起这句话，不止被沈白直面指代这句话的许灿阳，连下方近距离感受到这所学校“大小姐”的同班同学们，呼吸都是一滞，笔尖停顿。
最缺少八卦的重点班，这会儿也在下面，几颗脑袋凑在一起，小心轻声地交换着信息：“许灿阳怕是真要完了，大小姐平时脾气就那么差了，真生气起来，会不会严重到波连我们？”
“怎么不可能波连到我们？”那人的同桌反问，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度比啤酒盖还要深的黑框眼镜，叫苦连连，“人家大小姐可是这所学校的最大投资人，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千金大宝贝！”
眼镜男顿了顿，咬着唇瓣缓了缓情绪，接后又给在等着他继续说的几人补充：“而且往大了说，人家大小姐叼着金钥匙所出生的沈家集团，那可是商业圈四大势力之一呀！要想欺负一个任何背景都没的许灿阳，还不是手到擒来，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省力？”
几人听了，汗毛直竖。
他同桌用胳膊肘捅捅那个眼镜男，唏嘘一句：“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可不，其实我啊，人送外号‘百事通’。”眼镜男十分得意。
话音落下，教室又响起沈白懒洋洋的问话。
她起身，椅子在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划破教室的宁静。
沈白一步步朝门口的许灿阳走过去，懒洋洋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帮忙拿了许灿阳的几本教科书，将他往教室最后排带去：“新同学，以后呢，你就坐这里了。”
最后一排许灿阳的位置，紧挨着后门，地处偏僻，看起来很是清冷。
他的位子和前组的同学，隔开了有段距离，显然前面的同学早就知道沈白会把他安排在这里，不敢靠他太近，故意和他保持陌生。
许灿阳抱着手里的东西，感觉手中东西和烫手山芋一样，脸上也烧的难受，各种东西都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目下，一点点破碎、剥落。
给许灿阳指了位子后，沈白顺势在他位子坐下来，大摇大摆地边招呼，边拿出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语气不咸不淡：“新同学，我的东西还在下面呢，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帮我把课桌也搬来呗？”
沈白的课桌和椅子都是定做的，在学校的许多东西都是定做的，用的最好最舒心的材料，让人一见就知道那些东西华贵不一般，绝对是沈白的东西。
许灿阳站在对面，张不出口拒绝，有点急匆匆地放下手里的东西，低着脑袋，狼狈踩着沉默离开了这里，把沈白对自己紧接的另番取乐，无力当成了是种逃离的台阶。
还真是没用啊。
许灿阳步子迈出很大，想走快，偏偏落了残疾的那条腿，和个沉重的废物一样，怎么也不肯听他使唤。
许灿阳咬着牙，待到无人的走廊拐角，沉默抓着扶手，脊背绷直颤抖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情绪，蹲身坐在了走廊的角落。
有人探头出去，对沈白示好，笑得大声，连连附和，话语在沉寂的班内炸开：“啊哈哈哈！你们快看那个小瘸子！估计偷偷在抹着鼻子哭呢！”
回头，那人狗腿给沈白竖起大拇指：“白姐英勇飒爽啊，其实我早就看那个臭瘸子不爽了！白姐做的也太好了！”
沈白慢条斯理整理着头发，唇角笑容不变，皮肤白皙，吹弹可破，薄唇红润宛若染了鲜血，张唇吐息都是上瘾的温柔压迫。
“那就你去吧。”她合上那面小镜子，玩味托了托下颌，动作娇媚蛊人，“你去帮我把东西搬上来。”
那人面色一僵，僵过之后对沈白干巴巴扬唇，“啊哈哈，白姐您……您刚说的，是……是什么意思？我我，我好像没怎么——”
“没什么意思呀，”沈白的优雅不变，礼貌随和不变，眼中的警告也不曾改变，“就是想让你，一、个、人，帮我把东西搬上来，展示展示您嘴上功夫的爽快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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