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这样辗转难眠的夜晚，傅明彰内心挣扎地想着他的未来，想着他们的未来。

        他一人行走在黑暗之中习惯了，没有牵挂便也没有软肋，凡事可以冷静客观地去分析，无论什么结局他都能接受，亦不会觉得迷茫。

        但此刻的他却无法再如之前那般冷静地分析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之间隔着利用甚至是仇恨，他从开始就明白。他那从小将他培养成人的师傅，对他诉说过无数遍他和徐家的渊源，他也清楚此行入京的目的。

        师傅对他严苛，他对师傅恭敬，他明白师傅只当他是复仇的利刃，少情感夹杂之中，从小的教养之恩他却不敢忘，他以前也觉得可以拼尽全力去帮他实现所愿。

        但此刻他有了徐姝予，便不得不为未来筹谋，他不想辜负师傅，亦不想辜负她。他想努力为他们之间争取一个光明的未来，他贪恋这样的温柔，更舍不得这样爱他的她受委屈，他不想再赌命了，他的命他想留着好好地爱她。

        卯时一过，傅明彰在徐姝予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打算起身。

        唇下触及的是一片滚烫，傅明彰赶紧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真如唇上的触感一样，她发起了高热。

        他慌张的穿衣起身，喊来立新，吩咐立新去将府中的御医喊来。

        他守在塌边，轻轻地喊她，她却如未闻一般，毫无反应。

        哪怕知道只是发热，这一刻的傅明彰还是惊慌失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静静的握着她的手，自责地看着她。

        很快御医便赶了过来，铭王府侍奉的御医姓张，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医术十分了得。

        徐姝予之前经常会向他请教一些医术上的问题，张御医总是很耐心地指导她，两人相处得很好。久而久之这位老人的心中，难免对这个王妃多了一份关照。

        张御医给徐姝予探过脉之后，让傅明彰吩咐无关的人都退下，屋里只剩傅明彰和徐姝予。

        “王妃可有事？”傅明彰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明显的轻颤。

        “只是风寒入体，这才引起了高热。只是老夫单独留下王爷是想嘱咐王爷一句，万不可再胡来，让王妃再这般劳累，女人的身子不比男人，一旦熬坏再想调理过来就很难，王爷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张御医语重心长地说道。

        傅明彰听了张御医得到话，神色变幻，但还是出声应是。

        张御医开好了药方，便退下了。

        很快立新便将药送了过来，傅明彰仔细地将药喂给了徐姝予，看着她昏睡的脸，心中的自责不停地蔓延。

        他心中无法不怪罪这般不知轻重的自己，他明知她落水受到了惊吓，还是失控得这般对她。

        屋里只剩下傅明彰和昏睡不醒的徐姝予，傅明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情感，颓废地坐在塌边的地上，像失了力气一般。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母妃离世时，对着他露出的那偏执疯狂的笑容。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不敢去想，即使总有人说他是疯子的儿子，他也不敢去想起他的母妃，他觉得自己和她是不一样的，她对感情偏执又疯狂，自私的宁愿不顾一切，一了百了，也不愿意妥协。

        这样偏执又疯狂的她，导致他自小失去亲人，四处飘零，成了一个内心贫瘠、了无牵挂的人。他这样的人，本该终其一生也不会理解那样偏执的感情是什么。

        可是他偏偏遇到了徐姝予，让他感受到了何为爱，让他明白了何为不能失去。

        这一刻，傅明彰看着昏迷的徐姝予，不免自嘲地想，自己一直不愿承认母妃的行为又如何，偏偏他像极了她。

        这样的认知，让傅明彰颓然地低下头。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母妃的去世是为何，他更是明白他和徐家之间的旧怨，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想过要伤害徐姝予。

        他是不愿伤害的她，这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清楚地明白，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伤害了她，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再这般失控，对上于她有关的一切，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自控力。

        这个对凡事总是运筹帷幄的人，认识到自己潜在的性格后，心中充满了害怕和不安。

        傅明彰这复杂的内心，徐姝予永远都不会猜的懂，她只觉得好累，一会热一会冷，再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徐姝予睁眼便看到了坐在塌下的傅明彰，他倚着塌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只是静静地坐着，光照在他的身上好像也没有留下丝毫温度，让徐姝予觉得他清冷极了。清冷的身影像是不可触摸的月光，随时便会消失一样。

        徐姝予忍不住想要确认这样的他是不是真的存在，她抬起酸痛的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傅明彰从思绪中回过神，看着徐姝予睁眼看着自己，忍不住红了眼。

        拉过她的手，声音沙哑隐忍地开口道：“予儿对不起，是我不好。”

        看到这样的傅明彰，徐姝予心疼得要命，她怪他吗？她怎么舍得怪他！

        没有责怪，她只是有点委屈，也有点被吓到了。

        看着他通红的眼角和冒出胡茬的脸庞，知道他肯定是自责的没有休息好，尽管她不知道他的不安是什么，但是她还是想要安慰他，她轻轻地捂住他的手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声音有气无力的，虚弱极了。

        傅明彰整个人蜷缩在塌前，轻轻牵起她的手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虔诚的像个信徒一般保证道，他对着徐姝予诉承诺着，但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徐姝予的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他这般认真，心里的那点委屈便也消散了。

        她愿意相信他，她始终相信只要他答应的事，一定可以做到，她就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的承诺和为人。

        她直起手臂想要坐起来，傅明彰见此赶紧起身想要扶她起来，可能因为在地上蜷缩的时间太长了，一时失了力气摔倒在榻上。

        徐姝予从未见过傅明彰这般失态的样子，像是褪去了一直将他裹挟在温柔之中的表情，露出内里的原本模样，让她觉得此刻的傅明彰真实又有趣，让她心中欢喜，忍不住笑了起来。

        傅明彰有些难受地伸了伸麻木的腿，看着徐姝予的脸色尽管还很苍白，但脸上的笑容却像之前一样明媚，一直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由着她笑，甚至还将失去知觉的腿放到她面前，由着她帮他捏，每捏一下都酸疼地让他皱起眉头，惹得徐姝予更是开心地笑着。

        这般就好，傅明彰知足地想着。

        只要她不怪他，别害怕他，他做什么都可以，他再也不愿惹她哭了。

        就这样闹了一会，徐姝予像是累了一般，轻轻地将头搁在傅明彰的肩膀上，就这样静静地靠着他。

        傅明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中还是难免阵阵自责。

        他轻轻地拥着她问：“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要吃点东西吗？”

        徐姝予摇了摇头，继续靠在他的肩膀上说：“不想吃。”

        “那再睡会吧。”

        傅明彰轻轻地将徐姝予放在榻上，仔细地给她掖好被角。手穿过被子，紧紧地牵着她，没有松开。

        徐姝予像是真的困了一般，原本明亮的双眸开始变得黯淡，但还是强撑着不肯睡。

        傅明彰只好脱下脏掉的外袍，躺在她的身侧，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安心地睡。

        “傅明彰。”徐姝予叫道。

        “嗯。”

        她还是一贯的喜欢叫他的名字，他也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

        自小到大，几乎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他也就当是个称谓，但是从徐姝予的口中叫出来，这个名字就像是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格外好听。

        在她的眼中，他不是铭王，也不是皇子，他只是他，只是傅明彰。

        “傅明彰，虽然有点晚，但还是想说给你听。今朝岁起，愿你岁岁平安。”

        说完徐姝予便安心地睡了，留傅明彰一个人错愕地看着她慢慢睡着的脸庞。

        过了许久，傅明彰在他耳边低声回答道：“好，愿我们岁岁平安，长长久久。”

        恒明二十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铭王府众人因徐姝予的突然病倒急得焦头烂额。

        东宫中。

        傅明承坐在主殿的椅子上，双手攥紧手中的杯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怀语。

        张怀语的丫鬟春桃不断地磕着头道：“太子殿下明察，真的不关娘娘的事，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求太子不要责罚娘娘，女婢愿意以死谢罪。”

        傅明承看着春桃哭得撕心裂肺的表情，眼中难掩一丝不耐。

        那日在宫中救下徐姝予之后，推徐姝予下水的丫鬟就被他的暗卫给抓起来了。一通审问之后，攀咬出来的人却是张怀语身边的春桃

        傅明承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会指向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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