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日行一善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林远虑却不急着离开律所。

        这很反常，成为高级律师以来林远虑总是极力维系工作与休闲之间的平衡，做完当日计划的工作就回家，多一秒钟都不愿意在办公场合消耗。

        今天他的工作不多，关上邮箱的时候时间才刚过六点。

        他百无聊赖地去卫生间刮了胡须又刷了一遍牙，现在正清清爽爽地坐在办公桌前刷着新闻网站。

        本来周得还在楼下等他，身为对周得有所觊觎的人，他不该这么悠闲。

        可谁叫周得展现出了让林远虑意外的一面，在他的心里重重划下一个惊叹号：小家伙也许并不如自己理解的那样青涩，反而深谙推拉与暧昧之道，功力不可捉摸，正撼动着他在这段关系里的主导地位。

        他之所以这么拖延，也是在琢磨刚刚周得是否在对他晓以暗示、放出鱼饵……

        如果是，他要上钩吗？

        万一周得想要的更多怎么办？

        毕竟周得已经领教了他的魅力并表现出了对此深深折服的样子，都这样了，周得很难不爱上他。

        最终，林远虑在晚于周得的下班时间约四十分钟后走进了咖啡店。

        一进门，就看到周得和一位穿着咖啡店制服的男生并肩坐在靠近门口的矮桌边上，正热络地讨论着什么。

        “看！本季最新款，熬夜蹲来的呢，”男孩指着脚下的球鞋跟周得炫耀，“好看吧？”

        周得端详了几秒，笑得有些勉强，黯然说：“好看！”

        每到假期，楼下咖啡店里总能看到一些精致漂亮的新面孔，他们大多来自收入中等偏上的家庭，出来打工不为钱，只为了“累计社会经验”。

        因为没有业绩压力，他们通常不会太努力或者上进，咖啡做得极难喝，态度也吊儿郎当。在附近办公的稍有经验的上班族会主动避开这些人，宁可默默去茶水间冲速溶饮料。

        林远虑刚开始以为周得也来自这样的背景，只是他的态度更为认真。不过他最近知道了周得其实手头拮据，这份工作是他谋生的手段。

        男孩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那双新鞋的特别之处，周得抬起眼来看到了林远虑，随即露出甜美的笑容，“林律师，晚上好呀！”

        林远虑宠溺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只体型很小的小狗，会被体型稍大的狗吓得不敢动弹的那种，让人又爱又怜，自然而然地生出些保护欲。

        “过来，”林远虑朝小狗招招手，就看到看到小狗笑盈盈向他小跑过来，身后的毛绒绒的小尾巴正欢快地摆动着。

        林远虑示威一样搂过周得的肩头，朝着坐在原位看着他们的店员点头示意。周得也坦然地朝他招招手，“阿许，我先走啦，明天见。”

        没等阿许回复，林远虑就搂着周得推门走出了咖啡店。

        回家的路程不算太长，林远虑的手仍在周得的肩膀上搭着，这属实是有些亲密了。

        以往不管在床上打得有多火热，林远虑从不和床伴在任何公开场合有亲密举动。因为这么做并不会让他更快乐，所以没什么意义。

        而现在周得一脸满足地看着他，夸奖他，“哥哥，你刚刚带着我走出咖啡店的样子好帅啊！”

        林远虑把才刚移开几寸的手又放回了原位，绷着表情，问：“真的吗？要是明天他缠着你问我们之间的关系的话，会不会让你为难？”

        周得很快摇摇头，道：“怎么会为难呢？小许特别喜欢跟我炫耀他的名牌衣服和鞋子，说实话会让我有些自卑……”

        他顿了顿，振作精神道：“但是今天不一样了，我明天就告诉小许你是我的哥哥，我哥又帅又有钱，还是个大律师，有这样的哥哥才是他买也买不来的幸运！”

        说着话，周得伸手牢牢握住林远虑放在他肩头的手，“有你真好啊，哥哥！”

        这句话让林远虑有些飘飘然，甚至忘了计较自己成为周得炫耀的资本的这件事，只沉醉于周得对他的肯定：一个林远虑等于无数个名牌包和名牌鞋。

        周得这是在对他这个人的价值表达高度肯定，而且他只把自己当作“哥哥”，不想成为他的男友，也无意和他纠缠不清。

        想到这里，林远虑又将周得搂紧了一些，毕竟哥哥弟弟之间做出这种程度的亲密举动简直天经地义。

        回家的路要经过一个百货商场，林远虑注意到周得总是会将视线短暂地放到橱窗里摆放的球鞋上，短暂地停留一秒然后移开。

        他暗暗笑了一阵，决定出点血取悦一下怀里的小狗，顺便为他接下来的宏图大计，即和周得打上一炮，做做前期铺垫。

        “得得，陪我进去逛逛吧，”林远虑说，“我想买双新鞋。”

        怀里的得得毫不犹疑地答应下来，保持着当前亲密的姿势和他一起走进了商场。

        一进门，就看到橱窗里的那个品牌在商场中心的空间里开设的展台，那双被周得看了好几眼的球鞋被罩在一个玻璃展示柜里，向来往的顾客展示。

        他们走近，展柜边上围了几个看上去跟周得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正对着那双鞋不停发出内容重复的赞叹，比如“卧槽！”、“好酷啊！”以及“现在去卖肾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随着他们不断靠近，林远虑发现周得的眼神已经不加掩饰地紧紧黏在了那双球鞋上，眼神中带着身边男孩同款的渴望的光芒，甚至比他们眼中的还要强烈和炽热。

        林远虑微笑着跟店员示意，立刻就有一个穿着品牌运动装的年轻小姑娘走过来。

        “先生您好，欢迎来到我们的快闪店，请问需要跟您介绍一下这款球鞋吗？”女孩问，她的妆容明艳，显得格外热情。

        林远虑摇摇头，指着身边快因为球鞋丢了魂儿的周得道：“直接给我们拿一双适合他的码吧。”

        小姑娘没忍住，笑了出来，柔声向他解释，“先生，这双球鞋是本季的限量款，早就全网售磬了，我们也只是这双作为展示，之后还要寄还给总公司。”

        身边的男孩们看着他小声地笑，一边和同伴们悄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嘲笑他思想过时，不懂他们年轻人的规矩。

        可周得握着他的手，仰起头看着他：“天呐，哥哥是想把这双鞋买下来当作礼物送给我吗？”

        接着，这个长相精致又贵气的男孩笑眼弯弯地拽着他的胳膊晃呀晃，“哥哥真好！哥哥怎么总是这么贴心呀！”

        一通夸奖下来，身边的男孩看向林远虑的眼神中都带了些敬仰，他们又看向周得，眼神变成了羡慕：谁不想要一个愿意给自己买限量版球鞋的家人呢？

        导购小姑娘也对林远虑的慷慨赞不绝口，又带他们逛了一圈快闪店，介绍了一些品牌故事给他们听，小脸红扑扑的，兴奋中带着点羞涩。

        原以为今天要抱憾而归，谁知他们才刚离开快闪展台不到五十米，就又被刚才的小姑娘叫了回去。

        “小弟弟可真是幸运！”小姑娘非常兴奋，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我刚接到电话，有一个顾客是未成年，偷用家长的钱和身份付了定金，现在被他妈妈发现了，要跟我们协商退款……”

        小姑娘从展柜后方拿出一个鞋盒，兴冲冲地说，“也就是说，咱们市现在有一双现货，43码，可以请弟弟看一下合不合适！”

        闻言，周得得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连点头，兴奋到说不出话来。

        林远虑瞧着他的样子发笑，问他：“要试一下吗？”

        周得犹豫了一下，只让小姑娘把鞋拿出来给他展示了一遍，便点头表示适合。

        小姑娘麻利地帮他们下了单，道：“一看您弟弟就有收藏球鞋的习惯，这种球鞋的收藏意义远大于穿，所以不管是几码都不愁卖的。”

        林远虑也没想到一双鞋的吸引力能有这么大。

        说起来，他一直严格杜绝所有费钱的爱好，一心赚钱和理财，这才让他年纪轻轻就买下了那套位于市中心的房子并自此成为房奴，踏上了表面风光但内心苦逼的还贷之旅。

        “好啦，”小姑娘拿着端着pos机招呼他，“一共六千三，请问先生想要怎么付款？”

        ！！！

        六千三？？

        林远虑被这双球鞋的价格狠狠惊到了，一度以为自己最近精神压力大，所以出现了幻听。

        ……如果是幻听就好了，可他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于是他偏过头，内心无比期待看到周得因为这个出其不意的数字而感到窘迫的神情。

        他期待着周得会仓皇道歉，并主动告知店员由于自己与身边的这位看起来很阔绰背地里却是个卑微打工人的帅气哥哥才刚接触不到三天，实在不好意思让这位收留他白吃白住的好心人为自己破费，所以他决定识相地将这双鞋拱手让人。

        可现实是，周得仍目不转睛地瞅着那双鞋，他看了周得好久，对方才仰起头，和他有了短暂的对视。

        周得的声音甜蜜得有些残忍，“谢谢哥哥！”

        他说：“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林远虑的心都凉了，当下领悟到了什么叫“养虎为患”与“骑虎难下”。

        可下一秒，周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对他讲：“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哥哥，哥哥让我做什么都行~”

        林远虑：“刷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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