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否极泰来

周得是即将升入大三的暑假来到平市的，临行前还向学校提交了为期一年的休学申请。

        他的母亲周尤曾告诉他，他出生在这个城市并且在这里长到了三岁，之后才跟着周尤来到a国定居。

        周得对平市当然没有记忆。

        期末复习时他偷偷摸鱼，用卫星地图定位到平市的几家娱乐公司的大门前方，暗自幻想有一天自己会被邀请着走进其中任意一间，有人把一份经济合约放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上，向他许诺从此他的音乐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听到。

        平市是c国的娱乐之都，几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坐落着大大小小上百家经济公司，旗下的艺人占据了娱乐圈的绝大部分江山。

        周得的目标是排名靠前的几家公司，不过他会尽力避免与排在榜首的拥有“星梦工厂”称号的那家公司接触。

        他认识那家公司的创始人，在他小的时候，这位长相英俊的叔叔每年都会到a国待上两个礼拜，白天带着他和周尤出门购物和玩耍，晚上睡在周尤的房间里。后来周尤因为精神状况被送到了医院，这位叔叔就再也没出现过。

        周得不怎么关注家乡新闻，偶然一次，他在当地的华人超市的电视上看到了这位叔叔。他变得老了一些，两边面颊变得更丰满，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自己的造星蓝图。

        周得这才知道原来每年到访的神秘叔叔其实是c国最大的娱乐公司的创始人。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成为歌手的梦想，也不怎么想念叔叔。

        他只是好奇，叔叔这些年之所以不再来a国看望他和周尤，是因为公司运营太忙，还是因为周尤成了个精神病？

        周得没把回国的事情告诉周尤，这些年她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医院不得不将探视时间从一天缩短至每周日下午的四个小时。

        这四个小时被周尤填得很满，她不断跟周得回忆着自己年轻时与周得的生父度过的甜蜜时光，详细的程度让周得觉得仿佛时间从不曾在那个羸弱的身体里流逝。周尤的记忆没被消磨半分，反而愈加清晰。

        她坐在住院区花园里的一张藤椅上，沐浴着阳光，不厌其烦地描述着她们初遇的场景。

        周尤与周得的生父在拥挤的人潮中对视，他的目光如此深邃，四目相交的几秒钟，就在她的心里点燃一把大火。随后他坐上一辆豪车绝尘而去，他的助理没有上车，走过来问周尤要了电话号码。

        在周尤的意识里，这一天就是昨天，而周得的生父明天就会过来，所以她和周得的今天将在愉快的等待中度过，她们母子俩需要将自己收拾得体面又漂亮，好让那个男人觉得这里是能够长久栖息的港湾。

        周得朦胧地意识到，自己的生父与来看望他的叔叔之间有种密切的关联。

        但他从来没有问过周尤，他有些害怕周尤会再次精神崩溃，而且他也不对这件事情感觉好奇。

        “平市”是周尤的禁忌词语之一，“放过”、“成全”、“玫瑰”、“电影票”以及一些具体的人名和电影名也出现在周尤的禁忌词库里，并有逐年扩充的趋势。

        到了现在，周尤将自己锁在了十八岁与周得生父相遇相知的时光里。

        在那段记忆里，没有关于周得这个不受期待的意外产物的痕迹。

        周得说不出为什么一定要去平市。

        他向所有的朋友以及夜深人静时的自己解释，平市拥有c国最大的娱乐资源，大概率能让他成为一个受人欢迎的歌手。

        他想站在闪闪发光的舞台上，歌唱自己喜欢的歌曲。

        他不愿意承认其实从小到大他都有种想要逃离a国的念头，之所以选择平市，也是想看看这些年消失的叔叔和一直缺席的爸爸的模样。

        所以他就来了，并在到达的第一天遇上了黑心中介，他付了三个月的房租，结果在刚过一个月的时候被原来的房主赶了出来。

        原房主白天来的时候将他的行李全部丢到了房门口，当时周得在咖啡店实习，等他晚上回来时一半的物品已经不见了。

        倒霉的事情并没有划上句号，他藏在行李箱深处的护照、现金以及银行卡也一并消失了。

        他去报案，案件的侦破似乎比想象中要难，偷他东西的并不是这栋楼里的住户，而是一伙长期流窜在高档住宅区的盗窃团伙。他们全程没有露脸或留下指纹，东西到手就尽快逃离现场，藏匿到了摄像头没有覆盖的地方。

        这些年周尤的账户一直由他保管和使用，里面的钱取之不尽，并仍在按时增加。来平市之前，周得去银行申请了一个国际账户，又存了一笔丰厚的外汇进去，金额足够让他在平市衣食无忧地生活几年。

        现在周尤的账户被他锁在a国，而他身无分文，需要重新办理护照、挂失银行卡、租房、面试娱乐公司……

        对周得来说，平市留给他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以及之后的很多印象都不那么让他满意，和他的期待也相差十万八千里。

        一直到那个糟糕的早晨，林远虑提出可以收留他。

        在那天之前，周得对林远虑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在咖啡店楼上的律所办公，应该是一位有能力的律师。

        他工作的咖啡店开在中央商务区里，同时服务于临近的几所办公大楼，高峰期可收到大约三百份订单。林远虑和其他过来购买咖啡的顾客没有什么区别，不算特别有礼貌，但也不是冷冰冰的扑克脸。

        周得跟他问好，林远虑会回复。

        周得向他微笑，林远虑也报以微笑。

        尤其是现在周得陷入危机，林远虑主动伸出援手提供帮助，他没给周得受人恩惠的压力，反而带着些暧昧的、微妙的、近似有求于他的亲昵，给两个人创造了一种看似平等的关系。

        林远虑替他出头、叫他的小名、接他下班、和他分享游戏机……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正覆盖着他对平市的负面印象，让他觉得来到平市的决定其实没有他理解得愚蠢。

        也许平市是一个能帮他实现梦想、也能给他意外收获的地方。

        况且周得深谙如何讨人喜欢，这是他从小到大不断地钻研与精进的事情。

        林远虑与大多数成年男士一样，喜欢肯定和崇拜，讨厌反抗与否定。和他相处的时候，周得自动收起了锋芒与野心，成为一个可怜兮兮的易碎品，一个按动开关就发出赞美的声音的布娃娃。

        吃饭前他收到a国好友的信息，对方向他的境况表示忧虑。可周得得意洋洋地微笑着，回复他:couldn’tbebe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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