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戛然而止
尊位上的皇后凤眸一抬，那略微饱满的脸上不见之前的温和之色。
她那犀利的目光扫向叶蔓菁，威严的声音响起。
“叶家二姑娘，且将你作的诗念来听听。”
听到皇后那不可违抗的语气，叶蔓菁的喉咙动了动，紧咬着下唇。
就算是再厉害的诗人，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首完整的诗词。
看到叶蔓菁那眉头深锁的专注模样，叶卿颜缓缓地笑了。
她那双清亮疏离的眸子微微一动，天真又带着憨厚的声音响起。
“皇后娘娘，臣女的诗词尚不及蔓儿妹妹，她所作的词定然更好的。”
听到叶卿颜这么一说，皇后竟然有几分期待了。
她的身体微微往前些，催促道。
“哦？既然秋淑妃和叶家大姑娘都说二姑娘的词好，本宫都有些等不及要听听看了。”
叶卿颜轻轻地推了推尚在想词的叶蔓菁，语气关切地提醒说。
“妹妹，皇后娘娘叫你念呢。”
叶蔓菁嘴角微微一动，面色很是难看。
她起身，嘴巴干涩无比。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
将整首词念完，叶蔓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高位上的皇后和秋淑妃。
秋淑妃还好，终归是自家人，笑眯眯地看着叶蔓菁。
虽然不够惊艳，但终归还是不错的。
与秋淑妃不同，皇后娘娘的脸色是宴会开始时的冷漠高贵，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叶蔓菁紧张不安地攥着手，如同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低头不语。
叶卿颜看得出皇后并不满意。
皇后先前的期待一旦高了，现在的失望必然也是极深。
秋淑妃有句话说的没错，百花宴不是叶国公府的后院。
现在的叶蔓菁没有二夫人护着、父亲捧着。
皇后威严之下，众人皆敛声屏气，不敢有所放肆。
“词是好词，但比起你长姐还差了一截。”
言毕，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叶蔓菁坐下，却不看她。
叶蔓菁坐下后一声不吭，脸色也是煞白煞白的。
叶卿颜侧头看向叶蔓菁，对她表示关心。
“妹妹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叶蔓菁挤出一抹恬美的笑容，回答道。
“蔓儿无事。”
垂眸，眼底深藏嫉恨。
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
她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秋淑妃品茶的时候，对着叶蔓菁使了个眼色。
她对叶蔓菁之前的表现不甚满意，寄希望于接下来的才艺大会。
叶蔓菁会意，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她紧紧地攥着右手，脸色阴沉。
词好又如何，一会儿她就要叶卿颜颜当众下不了台。
才艺大会开始前，封瑶霜便让随身的小厮拿来了佩剑。
身为封将军唯一的女儿，封瑶霜也酷爱舞刀弄剑。
但是每年她的才艺都是舞剑，旁人看得多了，也不会再觉得稀奇。
清风吹拂着脸庞，叶卿颜将面纱系紧了些，低眸，掩饰了所有的情绪。
“臣女叶卿颜，为二位娘娘和在座的姐妹们献上一段《渔舟曲》。”
叶卿颜端坐在献艺台上，修长的手指拨过琴弦。
曲高和寡，天籁般的泛音如来自幽谷，清冷高洁。
慕容汐闻曲，脸色微变。
她自小苦练琴艺，鲜少遇到旗鼓相当之人，今日怕是要被比下去了。
所有人都赞不绝口之时，唯有叶蔓菁露出狡黠的目光。
她袖中的手紧握着，目光如同鹰隼般盯着叶卿颜手下的琴弦。
知道叶卿颜琴艺高超，早在昨日，姨娘就派人在叶卿颜的琴上动了手脚。
一会儿，那琴弦便会当众断裂。
叶蔓菁一想到琴弦断裂的场景，心中就无比畅快。
因此她的笑容几乎狰狞，眼珠子一动不动。
断啊！快点断……
琴音如流水潺潺，又似一泻千里的瀑布，有时更像澎湃而来的水浪。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凤惊鹤舞间，宛若千军万马奔来。
起承转合间，气势如虹。
即便是不擅琴瑟之人，却也听得出其中的意境之高超。
当所有人都享受其中的时候……
“呲啦——”
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令众人不约而同地眉头一皱，然后看向台上之人。
台下的叶蔓菁眼神寒冽。
我的好姐姐，这礼物你可喜欢，只怕你日后再也不敢弹琴了吧。
慕容汐心一紧，面露担心之色。
“糟了，弦断了。”
叶卿颜一副有些慌乱的样子，暂停了弹奏，实则内心无比淡定。
面纱下，嘴角轻扬。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前世她在百花宴之后的父亲寿宴上，便是因此而丢尽了嫡女的脸面。
她被众人嘲笑，遭父亲白眼，加上性子本就怯懦，自那以后再也不敢当众弹琴。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秋姨娘她们这么快就用上了这招，而且断的是同一根弦。
叶卿颜看了一眼断裂的琴弦，心中竟有些释然。
秋姨娘她们不知道，这把琴是母亲的嫁妆，是母亲赠与她的，她打小就十分爱护。
因此，即便前世这把琴只剩下六根弦，她也惜如珍宝。
她们怎么会知道，前世她遭人耻笑不敢再当众弹奏，只能躲在别院偷偷地弹。
所以相比于完整的七弦古琴，她更熟悉的是六弦。
叶卿颜不慌不忙，继续将手指覆上。
一段空灵悠远的声音响起，如泣如诉。
似远方佳人的歌声，又仿佛夜间悄悄融化的雪水。
虽然少了一根线有所不足，但其中的情感更加引人入胜。
叶蔓菁怎么都没有想到，断了一根弦，叶卿颜还能够继续弹。
她咬着牙，恨不得将那把琴摔毁。
皇后不无赞叹地点了点头。
心想这叶家大丫头倒是镇定的很，不似从前那般懦弱了。
在座的人都听得闭起了眼，沉浸在琴音中无法脱离其境。
尾音减弱，仿佛山谷回音，渐渐消散。
众人意犹未尽，看向叶卿颜的目光满了佩服与赞叹。
叶卿颜起身，很快变换表情，眼泪“啪嗒”下落，哆哆嗦嗦地走下了台。
走到座前，她一把抱住了叶蔓菁抽泣不已。
“妹妹，我好害怕，刚才到了后面我都乱弹一通了，我，我的手到现在还在发抖……”
她说着，故意将不住颤抖的手伸出。
叶蔓菁心中嘲笑着，叶卿颜这胆小鬼，果然还是被吓哭了。
看着叶卿颜那双白皙好看的双手，叶蔓菁眼底藏着一抹恨意，多么想将它们砍下来喂狗。
抬头看了一眼方才叶卿颜献艺的高台，心生一计，目光中含着些许冷意。
若是从那地方掉下，估计会腿会摔折吧。
叶蔓菁笑容温和，柔声安慰道。
“姐姐不要怕，姐姐琴艺高超，虽然断了一根弦，但还是差强人意的。”
叶卿颜一副非常受感动的模样，眼神透露着几分畏缩与纯真。
“真的吗，可我还是好害怕。”
她浑身颤抖，声音带着哭腔，但是心却坚硬如磐石。
在叶蔓菁身后，叶卿颜的唇角缓缓勾起。
叶蔓菁，你断了我一根弦，日后我定双倍奉还。
以后的路还长，何妨吟啸且徐行！
见叶卿颜的琴艺比往年又精进了不少，慕容汐心中深感佩服。
她身后的婢女将琴摆上，然后便站在一旁伺候。
慕容汐的琴音虽好，但美玉在前，难引起波澜
但是她并不嫉妒什么人，只是莞尔一笑。
走到叶卿颜面前的时候，慕容汐很是自然地朝她微微笑着。
叶卿颜并未与慕容汐有过多眼神交流。
她凭借前世的记忆，知晓慕容汐日后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
而她重活一世，不想与皇家的人有任何干系。
慕容汐表演完后，叶蔓菁自信满满地站起，对着皇后福了福身，然后恭声道。
“皇后娘娘，蔓儿初次参加百花宴，实在紧张胆怯。请娘娘允准长姐和蔓儿一同献艺。”
叶蔓菁言辞诚恳，故意做出一副紧张地揉搓两手的动作，引人怜惜。
皇后点了点头，“姐妹一同献艺，本宫自然不会不允。”
叶卿颜笑着看向叶蔓菁，仿若二人的姐妹之情比海深。
上台前，叶蔓菁笑容甜美，毫无算计。
“蔓儿多谢姐姐肯陪我一同献艺。”
她眼中的笑意无法隐藏。
若是能够毁掉叶卿颜，她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愿意。
叶卿颜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对着叶蔓菁天真地笑着。
“希望蔓儿能得皇后娘娘的喜欢。”她长而密的睫毛轻颤，眸光闪动，天真烂漫如孩童。
叶蔓菁看向那献艺的高台，唇角勾起一抹自信傲然的笑意。
她又看向走在前面的叶卿颜，目光冷若刀锋。
庶女只能走在嫡女后面，凭什么？
叶卿颜啊叶卿颜，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嫡女的头冠那么重，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够戴多久。
叶蔓菁两手紧握成拳，将情绪控制得很好。
乐师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女。
手指拨动间，琴音低沉，如同野马的低吼嘶鸣。
然后便是一连串的跳跃，仿佛脱缰的马儿在草场撒野。
叶蔓菁与叶卿颜二人的身姿相互映衬，仿若两株随风摆动的草儿。
尤其是叶蔓菁细风扶柳般柔软的腰肢，手臂伸张摆动间尽显女子曼妙姿态。
而相比之下，叶卿颜则显得较为逊色。
当然，她会跳舞，而且舞得很好。
但却不是这种舞。
前世她嫁给宋承后，结识了府中一舞婢。
那舞婢来自南疆，舞姿极曼妙。
那时候她被宋承冷落，百无聊赖之际便跟着舞婢学过南疆的舞。
不同于齐国这般婉约保守，南疆的舞让人跳着欢脱，看着也欢乐。
也许是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前世的事，叶卿颜没有注意到叶蔓菁一点点地偏台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叶蔓菁已经几乎要跳到高台边缘。
叶蔓菁柳眉微挑，眸中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姨娘从小就告诉她，不止要对敌人狠，也要对自己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是这个理儿。
本来她想要让叶卿颜从这儿摔下去。
叶卿颜再有才又如何，若是摔成了个瘸子，也不过是个废物。
但是现在她改主意了。
叶卿颜就算摔了又如何，若是被她得了众人的同情，仍然撼动不了她嫡女的位置。
曲子到了下半段，叶蔓菁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再那么集中，迅速地借着一个转身回旋，将手肘撞向了叶卿颜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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