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静好安然

　　坐在高位上的君亦辰凝视着她从远到近，他看到她瘦了好多，这衣服明显将她压住了。瞧着她一步步走到眼前，即将跪拜。他起身，走下皇座掺住她。

　　他说；“青青，你醒了。”做势就要将她拥进怀里。

　　顾青青避开君亦辰，夹着哭声哽咽道：“我要出宫，你给我出宫令牌好吗？’声音带着哀求之意。

　　“青青乖，你刚醒来，好好养身子。”君亦辰伸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不让她逃离，拿手指插干了她的眼泪，抚了抚她红肿的眼睛继续道：‘青青乖，不哭了。“他将头抵在她的头上，闻着她的气息，心跳忽上忽下，像是要跳出心口，而情绪莫名。

　　堂下有见过顾青青与听过其事者，先是震惊，良久才有了反应，纷纷在心底暗问：‘’是顾青青吗，那个已故辰王妃？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而许多新入京都的权贵则悄悄看皇后的反应，低声议论这个步入殿堂的女子，有人在暗暗寻问：“这女子究竟何许人也？”。顾府所在，惊讶偏大，少年顾将军眼中也是迷离。唯有堂中一位穿着浅碧色宫装的少妇哭了，那是嫁了左子季的小碧。

　　攻城那日，顾青青与孙弗行一起以玉衣茶花会之名，邀请了临督朝臣的妻妾们聚在一起，而后封门，以做胁迫。之后，皇帝君亦星遣了皇宫禁军统领飞将军带人前来解救，顾青青带着君亦辰给她的侍卫与之僵持，直到起事胜利声传来，玉衣坊外来了她的援兵，她才松了口气。可谁料，也就是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间，那飞将军一跃上前，将她给抓住了。之后，他以她作为威胁，突出重围，领着他的人逃到了城外的慌庙里。

　　顾青青忍不住道：“将军，你既为皇宫禁军统领，守卫谁不是守卫，反正都是他们君家的人，何必要往死路上走呢，人活这一遭，可不容易，应当珍惜。”

　　飞将军答：“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顾青青一时不知如何将话给接下去。虽说，她想劝他投降，但对于这种忠君之将，他的胸怀与气节，她也是佩服的。也因为这气节，她更不想让这一众人白白送死了。

　　她斟酌后道：“将军的气节，我是佩服的。但这场战争并不是国斗，紧紧是皇权之争而已。如若涉及民族，那必定是应该宁死不屈。而如今，左右不过是两个君家人在争夺皇权。无论他们谁在位，都是会想尽办法护南安周全的。何况，君亦星不算明君，我不说将军也该看到。说起来这一场战争的原由，不过是后宫把政，作乱南安，先皇帝与先皇后双双被害死，安相府被血洗。说到底，这不过是君家的家仇，尔等不必为此白白送命，该留着自己的性命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才对。且不说卫国，就说保家吧，你们死了，家人会伤心，也会受到连累。”

　　众人沉默不答，而此时山下，已经围了几圈的士兵，君亦辰领着一队人，缓缓往山上走来。他将弓箭拉满，对准了顾青青身旁的身影，一放，弓箭飞出，即将穿过押着她的人的心脏。可也就那一瞬间，她将身旁人一推，以自己之身挡住了那支射向敌人心口的剑羽，之后徐徐倒地，陷入了十几日的昏迷。

　　顾青青有些反应不过来，君亦辰与她之间向来是合作关系，难不成今晚还需要演戏么？他已登上皇位，合约结束，她也不再当自己是辰王党了。

　　但现下里人多，她也还搞不清楚状况，于是沉默思索。

　　君亦辰把顾青青抱上了自己的皇座，此时的年轻帝王像是重得宝物一般，一直不肯放开她，他向众人解释：“这是顾青青，曾是他的结发妻子，一年前，她曾为救他受威胁重伤，下落不明，王府不得已才宣布辰王妃病故。”

　　一长段话说下来，顾青青迷迷糊糊听了个开头，无非都是些编出来的假话。他说她于他有大恩，他要赏顾府，并且不许别人议论，他还说什么皇后和皇贵妃。

　　“与她有什么干系呢？”顾青青盯着他腰间的玉佩，两耳自动屏蔽外界所有声音，心下暗暗道：‘’待他松了我，我便扯下这玉佩跑路，君主的玉佩应该是有用的吧？不知道公子如何了？”想着，思绪有些缥缈。

　　君亦辰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青青觉得如何？”

　　顾青青自然也不会问他什么如何？她不愿思考，嗯的一声答了话，顺手扯了他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乃君亦辰登基之时，北宁送来的登基礼，白龙玉制成，上雕有青龙御鸟，仔细一看旁边，还雕有御灵二字。传言，“北宁有玉石，埋于最北处的太空山上，年年日日白光映天。但太空山长年白雪覆盖，迷雾重重，因而玉石不易采，如今这世上，也仅两块而已。”

　　繁庭之所以名为繁庭，是因为它种满了各种奇花异树，四季长繁，是南安皇宫历来宴饮之地。

　　“可惜没有雪，与冬季最相宜的应是雪景，想必就着白雪开出的花应当非常美丽。”顾青青不禁暗暗摇头可惜。

　　尽管是冬季，繁庭外还是开满了满树的花，红的白的，宛若春日一般。四周轻纱都被红绸束起，伴着镂空的雕花屏风轻轻飘扬。南安地处天州南侧，原本气候就温和许多，即使像如今的冬季，如若有几缕阳光泻下，便可以温和如春。此时，身着薄袄的顾青青觉得有些闷热，抬头瞧了瞧庭外灰白色天空染上淡淡的夕阳红，心里不禁怅然：“第二个年节了，她在南安度过了两个年节。”思绪一转，她又想道：“公子会怎么过年呢？她还没有同公子过过年呢，上一个南安年，是与孙弗行一起过的。哦，对了，今晚，也不见她孙弗行。还有那个梦……”

　　陪君亦辰坐了一会的顾青青、已经没有耐心演下去了。她挣扎起身，道：“门外的花开的真好看，我出去看看。”不待有人回答，便从所有人面前径直走过，只留下一个月白身影，紫衣宫女随她而去。直至夜色笼罩，该到放烟火的时候了，她们都不曾赏花回来。

　　而繁庭，热闹依旧，好似顾青青不曾跨入过一样。

　　繁庭元夜，历来便是热闹的，何况今年是新年，为了洗掉旧年的血，这新年怎样也得弄得热热闹闹。御灵宫不似往日的御灵台，御灵台大，但是人空。住着的，只有君亦辰、安然、和王妃顾青青，外加一些仆人侍从。南安的皇宫自君亦辰登基以来改名御灵宫，在这里，他有正室一后，正一品皇贵妃，从一品妃，还有许多夫人美人，算得上佳丽三千。在今晚，又新添了一位皇贵妃顾青青，封号静安皇贵妃，取“静好安然”之意，便是顾青青最在意的“公子”取的。总之，御灵宫很热闹。

　　君亦辰立在众人之前，望着空中一朵朵绽开的烟花，绚丽缤纷，染彩了一方天空。身后，是他的众妃众臣，包括臣属的家眷。身旁，是与他并立的安然。万家百姓灯火亮堂，及是热闹繁华的景象。他却忽而想起与顾青青成婚时，她哑着声唱：“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他清楚，今夜，顾青青是见不到司容的，她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偷了他玉佩也是无用的。

　　站了良久，君亦辰有些冷意，或许是繁庭修得高了些。御灵宫的繁亭，那是全宫最高的山台建筑，一瞥，即见万家灯火。

　　正如君亦辰所言，顾青青就着临督的夕阳匆匆忙忙来到杨柳堤，没有见到司容，甚至连望江楼，也没有了，望江楼所在地，是熙熙攘攘的士兵和搭盖了一半的木楼。放眼望去，原先二楼的公子居所也是焦黑一片，竹竿或倒或立，横七竖八，也都是焦黑的残区而已，荷塘里的枯荷只化为一坨坨的黑削浮在池水上，风一吹过，随池水旋呀旋，昙花圃里的昙花，也只余下了未烧透的根茎。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顾青青忽的一阵心痛，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她娘呛着跑过去抓住一个正在抗木头的士兵，不管不顾哭吼道：

　　“望江楼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望江楼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动望江楼的？”

　　士兵被她弄得吓了一大跳，原木滚落在地砸到了自己的脚，于是骂骂嘞嘞：

　　“他娘的，哪来的野娘子，老子杀你爹了还是杀你娘了”骂时用脚踢顾青青，欲使她将自己放开。原本，收到命令在过年时节用工修筑已经使他们很不开心了，前个一年半折腾已经够多的了，而今好不容易熬过去，却还在这个时候出新工。士兵心里愤愤，使了力气踢了起来。顾青青被踢倒，小春赶忙上来拉开顾青青，给了些银两道了歉，扶住了顾青青问：

　　“大哥，你可知这望江楼怎会被烧成这样？”

　　众人听到这边动静，也都围过来，纷纷问什么情况，也有拉住士兵让他冷静的。士兵拍了拍衣服，瞧了瞧两个长得都还算标致的姑娘。一白一紫，瞧着不似普通人衣着，实在不知大过年的发什么疯，他叹口气回道：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十天前，半夜突起一场大火，把这盛极一时的望江楼给烧了，还险些烧到了旁些屋子，当时这一片的人都在睡梦中，恐怕望江楼中所有人也都在睡梦中，总之等到我们前来扑火，里面许多人已经被烧焦了，不见有幸存者，也不见有尸体，或是火太大，都给烧烬了。”士兵摇摇头，继续感叹道：“这样的大火，许多年临督城都不曾有了，烧了整整一夜，这绿油油的杨柳堤，也都没有了。”

　　“没有尸体吗？没有尸体肯定人就没事，公子，立翁，青叶，他们都是顶顶厉害的人物，不会有什么事的。”顾青青似是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抓着小春的双手也稍稍放松了些，可是可是那个梦，顾青青松开小春，右手扣住自己的左手，使足了劲往自己的肉上掐，试图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些。这时，又听围着的人群中有人问：

　　“姑娘，你家中有人在楼里办事么？怎在大过年这个时候来问？”

　　顾青青长长吸了几口气，哽咽回道：“不瞒各位，我确有亲人在此办事，却许久不见回，连新岁也不见归家，这才来探查，那曾想，哪曾想望江楼已是这番景象，故适才冲动了，冒犯了这位大哥，还望海涵”。

　　听得她此答，众人嘘唏，摇头相顾无言。“这么久不见了人，估计是被烧成灰了。也不知在楼中办事的究竟是姑娘什么人，真是可怜”。

　　众人沉默，正想着该如何安慰这位前来寻人的娘子，却见路上来了一列士兵，约有十来人，皆是金色甲衣，腰佩长剑，头戴铠盔。

　　“这是帝宫的玉面卫吧，玉面卫怎会出现在这里？”人中一老者惊呼。传言南安国的玉面卫，是帝王的亲兵，也是禁君中的佼佼者们历练层层，选拔出来的。轻易不离帝王，也轻易不出面，但享有南安最响亮的荣耀。有传言：“能摧垂关千万号，不倒南安玉面卫。”但这是很久的传言了，上一任皇帝在位时，玉面卫毫无踪影。

　　他们朝人群走来，众人见状不明所以，慌忙让位。玉面卫列队停在人群外，为首者走向顾青青，行了一礼道：“夫人，天晚了，主上命我等护您回去，繁庭的烟火要放了。”

　　顾青青心底一沉，望了望还挂在边垂，未完全褪去的太阳，还有一众威风凛凛的卫队，以及半掩灰烬的望江楼旧址，事不明，心不定，此刻她怎么能回去。君亦辰向来也不会理会她的事的呀。她亦朝他行了一礼，道：

　　“将军恐是寻错人了，我的事，君主向来不予理会。”说着抬脚要离开。

　　还没迈步，适才还齐齐等在一旁的卫队瞬间将她与小春两人围住。卫士继续道:‘君主吩咐，夫人回，则可命修筑的士兵停工几日；不回，届时这里的池水花圃不再。”

　　小春见状，便也劝道：”姑娘，我们不如先回去，现在晚了，什么也看不到，等明日天亮再来这边看看。”

　　顾青青回望一眼黑云下的望江楼，无奈点了点头，随卫队离开。

　　人群这边，卫队长传旨亭工六日。

　　众人半喜半忧，还好刚才没有把那位娘子弄伤。踢了顾青青几脚的那位士兵已是满脸的汗，“大过年的，怎么会突然跑来这样的人物。”

　　众人心下哗然，不敢议论，各自收拾东西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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