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眼泪之命
司容望向窗外,眼神微微迷离,双眸深不见底,像在说故事般轻轻说道:“我家世不同常人,十几年来亦不知常人该怎样生活。只记少时外出历练受伤,借宿于一户农家。那户人家只有两人,阿哥常常外出忙活,阿嫂便在家里收拾东西,时间快到了,便开始做饭,毕了坐在栏椅上眺望。每每一见阿哥远来朦胧的身影,她便咧开嘴甜甜一笑。待阿哥进屋,她却各种埋怨了起来。一边帮他收拾,一边唠叨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脏兮兮的模样。当时,我在一旁瞧着,只觉奇怪,同时在为那位阿哥叹气……”
他低头看了眼顾青青,那丫头在他怀中已经睡着了,司容不动,只轻轻继续道:“不想有一日,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人告诉我,我来这世上,其实只是为了了却一桩旧事。我才明白,我原是个不存在的人,我的存在不过是为这桩旧事而已,我当时是个怎样的心情呢?只记得脑袋一阵空白,不愿接受。少时,我总是被告知,我肩负守护一方的使命,那时对这使命没太大感想,只知道自己要做这些事的。等明白了自己不是个人后,才忽觉那些使命何其可贵,它让我深深切切感受到我还是个人,我被许多人需要着,我还存在。如果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存在该多好啊。
宿命星君说,只需我好好爱你一场,便可还了他欠你千年的情债,从此他当他的神,你做你的人,而我便可消失了。我在想,为什么我偏偏要依附你们而存在,又要在你们之间的债还清时消失呢?我也真的不甘心呢…
我是不甘于宿命的。“他无情,为何要我要帮他承载着情?须知菩萨无情,可眼泪无心啊。”听闻,积攒足够的功德是可以化形成仙的。我在心里筹谋,筹谋怎样可以骗过宿命,筹谋怎样可以在星命的监视下,悄悄积累功德。曾经我想着为一方谋些长远,单纯是因为从小被告知的守护一方的使命。而今,我想着我要谋更大的功德。谋天下定,谋百姓和,谋生灵乐……”总之,我是要在这脆弱的生命里将功德攒够,而后为自己谋个独立的生命。旧事么?应付着就是了,毕竟我的时间也短暂脆弱不已,谋划的时日都是偷来的。我在你快死的那天醒了来,瞧着池子里的血花和奄奄一息的你,我落了滴泪,不知是为你还是为我自己。想着这便是决定我能否存在的物什呀,真是了不起呢,我端详着你,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你被人种了情生蛊,那蛊里还融了我的血水,也就是神的无情泪。当日情生毒发,毒气冲破了你我之间的红线,没有红线的牵引,我们便不会被牵引着动情,我暗自窃喜。宿命星君不知晓红线已断这个事情,只要有心误导,他必定会理所当然的认定一切都会按部就班的发生下去,从而放松警惕,甚至会误以为心盘已经开始转动。但我知道的,只要我对你不动情,心盘就永远不会转动,使命就永远停在准备状态,我的生命也就不会进入倒计时。我便可多些时间筹谋功德。说起来,也多亏了你体内被种了情生蛊,不然我这一生定是糊里糊涂,直至自己消失。你知道吗?被宿命红线绑了的人,必定是会动情的,其实你我一见,大概都是有了初步的触动。只因你体内中了情生蛊,正巧是用我的血水磨成的蛊毒,蛊毒在心,不得对无情者动情,刚好我就是蛊里的那滴无情泪,你是不能对我动情的,也不能对流泪者动情。可红线牵动,你一定会动情,因而蛊虫蚀心。一拉一阻,使你见我便会心脏绞痛,溢出鲜血。而红线牵情,情生花毒发食血,你的生命在流逝。大抵是因为红线的牵动,加上我本就受你生命绑捆,因而我也心痛昏厥,你的生命在流逝,我的神志也越发渺茫。临死之际,我问宿命我的命为何消逝得如此奇怪,他含糊答:“大抵是你这边出了什么问题了”。也大抵是因为我快死了,宿命君叹了口气,毫无隐瞒地告知了我有关你与菩萨的一切,以及我的原身。他想必是可怜我,所以为我做了一个解释,一个有关我自己为何会死的解释,那时我才明白了这一切。我的神识更混沌了,混沌到将要融入茫茫天地,我看到了一大片冒着紫气妖艳的花,作为一滴神的眼泪,更是作为情生蛊的药引,我无师自通,顿时知道那是情生花。虚妙间,我还看到了那紫气高涨,冲断了红线,而后,我不再受过重牵制,神志立马恢复了来。宿命星君奇怪不已,百般探查却查不出症结所在,最后他无奈定下结论,只当是你的什么病突然好了。他转头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临死转活的我既知天命,定要遵守天命。我淡淡应“是”,脑袋空白。良久,我开始思量,而后,我选择醒了来,再后来,我选择救了你。
我开始了与你一起的生活。为更大程度地误导宿命星君,我计划导一场夫妻戏。但我见过并稍微了解的寻常夫妻,也就那对农家兄嫂了。我开始模仿着,着手安排起来。但我知晓这件事是不能让你知道的,更不能让别的人知晓。只有我明白我在导一场大戏,并且是一场双面戏。戏里,要让宿命看到我们亲如夫妻;戏里,还要让一众人看到,我们是主仆。这场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论是为误导宿命星君,还是为隐瞒众人,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自导自演,无人看得明白。当时,我以半身之血救你,青叶生气不已。我却知道的,我的生命早已被宿命绑在你的身上,你死了,不管红线还在不在,我都会消失,因为我只是应你而生的一滴眼泪。
良久才发觉,我这些筹谋,也不过是一步步走向宿命。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觉得那对兄嫂的生活并不奇怪,而是极其温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再也舍不得这样的生活被让别人扰了去。我只需将你留在身旁,宿命君便只当我在往遵循使命的方向走,但只要未动情,我的生命便会一直继续,不会进入使命倒计时,等这生命里的功德积攒够了,我便可成为一个真正存在的生命了,而不是一滴承载别人感情的眼泪了,眼泪化成的人是长久不了的。
可偏偏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留恋竹屋里的温馨,是宿命太过强大么?动心了就代表着使命的齿轮开始计时了,待时日够了,我便要消失了。一个神的爱何其昂贵,你给了他一千年也就抵的他最多一年吧。一年后我可能就要消失了,如你所说,生生世世不会再见。我这偌大到足够创造一个生命的功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怕是积攒不了了。如果当初,我敢于光明正大对抗宿命,让你回到君亦辰身边,不接触便不会留恋,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或许这样宿命星会直接让我消失,或许这样,你我便一直会在没有交集的世界里相安无事。总好过现在,我暗地里百般挣扎,最终还是塔入了宿命的安排,生命在倒计,想来多么可笑啊。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已经放不下了。”也罢,躲不掉就躲不掉好了,眼泪无心,也不代表眼泪无情呢,高高在上的神以为情是个有借有偿的债,唤我来这一糟,却叫我明白了这情浸心口的滋味,真是又酸又甜又辣又涩,像一昙陈年老酒,浓郁香醇,让人流连,不愿醒来。这是真正存在的生命也不一定强求得来的事,身为上神的菩萨生命那么长,却不能体会。而我已醉,想多拥有一点点却是不能够,想想也真是可笑的一件事呢…这正好,原本只为飘渺江湖帮君亦辰筹谋,而今,加上一个你。想来,在君亦辰那边,公子我是赚大了。”
顾青青早已熟睡,司容怕她吹风,将她抱回她的房间,擦了擦自己眼角挂着的一滴泪珠,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日,顾青青早早起来做好早饭,将早餐摆在桌上。自己便开始收拾自己起来,洁了面,换上青衣侍女服饰,简单梳了个半披式发髻,淡涂脂粉,便出门去寻司容他们了。
可是,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呀?
在顾青青看来,司容本不该和君亦辰有所合作的,但既然已经合作了,想必很多事是扯不开的了。比如说,君亦辰事败,司容也得上断头台,究竟是什么样的缘故,值得司容这样命都不要的为其奔走。
望江楼临湖,尤其司容住的这地儿有水有竹有花的,是个发呆的好处。顾青青喜欢在干活之余,当然是没有人的情况下,自己待在小潭边发呆。小潭处在竹林深处,翠色环绕,偶尔有几声鸟鸣蝉叫的,怎么说呢,这种清幽的地方待着就叫人忘乎所以。可惜了,今日的顾青青心里藏着事,比不来往日的清幽。
“怎么办呢?自己和君亦辰好不容易扯不上了,公子他们却要和君亦辰扯在一起了”。算了,不想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如何时好的时候。就先放下,先干些别的事,总会有豁然开朗的时候。于是转身回木屋去了。
顾青青将整个木屋从头到尾,里里外外地整理了一遍,不管是自己的屋子,还是厨房,还是司容的屋子,包括院外的小院,甚至竹林里一些看起来颇不顺眼的杂草。可是有什么用呢?天已朦胧,仍旧不见司容身影,顾青青的不安与暴躁只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浓烈,要知道,她以往其实算个比较随遇而安的人。
顾青青不想做饭了,她决定换身衣裳出门去逛逛,然后去找小碧拿钱买些吃的算了,毕竟司容又不是没有吃的。她不在,伙食想必只有更好而不是更差。
顾青青换了身暗青色便服,仍就是自己出门惯穿的轻便样式,捡了司容的一个斗笠带上,加上天黑作掩,就算天王老子在眼前,也认不出她是个女子。只会当作是哪里来的江湖浪子罢了,还大概是个体态不盈的江湖浪子。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临督街头灯火璀璨,一副繁华热闹的景象。杨柳堤上,也挂满了各色个样的花灯。红黄绿紫,好不热闹璀璨。跨过杨柳江堤,绕过望江楼至其南面,便是临督大街了。临督街上人来人往,好些人还提着各种形状精致的花灯,有兔子形状的,有莲花形状的,甚至极为复杂的蜿蜒的蛇形。大街两旁,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摊贩,有买糖人的,有铺凯精美首饰的,也有摊小饼的…。除了各样摊贩门前挤满了人外,还有许多小店门口搭起的小台旁,这里的人群更为热闹,台上亦是各色各样的花样,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有唱小曲儿的,甚至还有坐台的老先生算姻缘的,神乎得不得了。一一拨开群带着各色面具的人群,顾青青终于挤进最大人群包围圈前,只见人圈围着的是一个以长竹搭起的大蓬,以青布为盖,蓬下横着许多竹节,竹节上挂满了各色花灯,灯上提有诗句,各个花灯中间,垂下或青或红的精美布锻,瞧这皆是上好的布匹裁成的,布段尾端是挂着精美的穗子,上面黑墨题词。像极了灯会里的猜灯谜,但又好似不是,穿梭在大竹棚里的男男女女,皆是脸带精致面具,面具上还用绿色的布条蒙住眼睛,由另一带着精美面具的,身段婀娜的女子用一红色布段牵着穿梭其中,竹架里好似设有一些错落的路线,被牵着的人各自凭借感觉在路线任意一刻选择一个花灯或者扯掉一个布段。听旁边的人叽叽喳喳的言语,或激动,或期待。顾青青大概猜测出这选出来的东西应该是有说不出的奥妙和机缘,想来是非常有趣的,况且布头和花灯着实精美,选了一个出来也是值了,比如最右边的海棠花青布段,顾青青就非常想要,还有那个左前方的狐狸花灯,真真是精美得不得了。只是可惜了,入场需要投一两白银。而顾青青身上只带了几颗铜钱。
“还是先去找小碧好了,毕竟东西都还没有吃。”于是顾青青舍了这头的热闹。开始找小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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