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月撒下一层朦胧冷光，浅浅铺盖隐藏黑暗的燕尾服男子，金黄的绑带和铂金秀发随风飘摇。他咄咄逼人的气势突然沉寂，仿佛激溅涟漪无声坠落湖底的石子。
嗤笑一声，约瑟夫缓缓闭上眼睛回味嘴中蔓延开的苦涩。温柔缱绻临摹颈间三道细长的伤口，回忆最初的相遇：
平缓的交响乐如同月色流淌，万众瞩目的薇拉奈尔小姐翩翩起舞。宾客半痴半仰慕地望向舞池，她不费吃灰之力夺得所有人的喜爱。
薇拉美貌绝伦，还是格拉斯初露锋芒的调香师，甚至名气大到遥远城镇的商人纷纷涌来采购。
而她的妹妹克洛伊，性情古怪偏执，极少人喜欢。就是这么顽固清冷的少女，吸引约瑟夫少有的注意力。
侍从端来红酒询问来来往往的宾客，神似薇拉的少女取走一杯又一杯，举止颓废，面色酡红，已然喝的醉醺醺。
她拉扯深蓝礼服的燕尾，像抓住救命的一线生机般死死拽住，蛮不讲理地起身屋外。出于绅士风度，他迫不得已跟随。
“目的。”走出城堡，黑色的皮靴停下脚步，他直白挑明话题。有人认出自己早已见怪不怪，唯独这次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地心软。
瞳孔倒映少女隐忍的表情，他望见少女强忍泪花，幽蓝光波深处有愤怒和绝望，如同孤注一掷磨去棱角的狼——野心勃勃似不灭野草。没有半分之前醉酒的状态。
“德拉索恩斯伯爵，我需要您的帮助，夺回本该属于我的荣誉。”她身子微微颤抖，仿佛高傲的公主受尽屈辱不得已低垂头颅，双拳紧握又放松。
“外界所传言薇拉调制的香水，是我的实验成果。我希望您能帮我讨回公道。事成之后，克洛伊所有香水秘方拱手相让。”
“香水秘方，很无趣的事物。”高贵宛若君王的约瑟夫兴致恹恹，打量商品般扫视克洛伊。他温柔冰冷地开出心仪价格，“我要你的躯壳和灵魂。”
“拒绝！”克洛伊猛地抬头，毫不客气地直视约瑟夫，散发的气势竟然不相上下。“您可真贪婪。”
最有牟利价值的香水秘方拱手相让，所许诺的酬劳已经很丰厚。而他很聪明，也很贪心。就像可以赠送各式各样的面包，他直接索要厨师，掌控厨师的全部。
如果答应，她将成为低贱的奴隶，永不停歇地为德拉索恩斯家族奉献一生，没有尊严，没有自由。克洛伊不得感叹，不亏是能在革命中存活下来的贵族，精明冷血。
两双色彩相近的眼眸互相对视，散发不同的光。
一双曾为纯粹天真的湛蓝，却晦暗幽幽，历尽沧桑，对世界充满漠然。他在意的人一个个离世，仅存自己。
一双本该为不谙世事的天蓝，却燃烧熊熊烈火，沾染尘世浓烈欲望。眼尾下的痣像泪痕，像桀骜难驯的灵魂。
她挥舞利爪的模样凶的可爱，仿佛历历在目。三道伤痕仿若炽热的岩浆，滚烫的热度时时刻刻提醒着约瑟夫，一切重新开始。
他攥紧手中柔软的手帕，喃喃自语：“克洛伊，我们还来的及。”
奈尔家族领地——
女仆们为两姐妹松开绑带，脱去繁琐的礼服。拆下鲸骨一霎那，薇拉和克洛伊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呼出浊气。换上日常衣裙，紧绷的束缚感消失殆尽。
“薇拉小姐，族长有请。”帘外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女仆们纷纷拘谨起来，小心翼翼让出中间位置。一侧是面无表情的女仆长，尽头是神色莫测的薇拉。
啪嗒啪嗒，百叶窗哐当作响，艰难抵御狂风。一丝丝凉气穿透墙壁，隐隐约约沁入肌肤。
“好，告诉叔叔，我马上过去。”
薇拉紧握克洛伊的手抓得更紧，她颦眉凝视克洛伊许久，仿若千言万语堵塞喉咙。挣扎半晌，她扯开笑容，优雅执起克洛伊的手抚摸左脸，将手指按左眼尾下，款款离去。
待手中温暖褪去，眼看浅紫背影消失拐角，克洛伊怅然若失。心口空荡荡的，仿佛缺了一块。
“带我回卧室。”
“好的，克洛伊小姐。”
经过一路打探，克洛伊大致了解，这里是格拉斯小镇——著名的香水之都。镇上大部分人靠贩卖鲜花，香水为生。
近年奈尔，也就是自己所在的家族越发衰颓。薇拉凭借自己绝伦的天赋，调制出一瓶瓶让皇后，女王都赞不绝口的香水，重新支撑庞大的奈尔家族。
今日权势滔天的德拉索恩斯伯爵秘密莅临。镇长借机邀请各家适龄的女孩，开一场盛大的晚宴。谁都不知道伯爵长什么样，唯独奈尔家族保存前德拉索恩斯伯爵的画像。
“退下吧。”
“是。”
掀开床幔，克洛伊缓缓躺下。她朝门口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克制住拿枕头砸人的想法。从前在家里，父亲也是这样，派女仆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女仆看上去合拢门，实则不老实地留一条缝隙，悄悄观察。
可克洛伊想不明白，这里的自己，为什么还有人监视。“克洛伊”明明是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既没有薇拉的交际能力，也没有她绝伦天赋。
房间突然亮的出奇，而后迅速昏暗。轰隆轰隆，天际惊雷滚滚。雨点和风像执鞭的行刑者，狠狠抽打窗棂。
硬邦邦的棱角抵住后脑勺，她无意间摸到枕头底下的一本书，慢慢抽出来，侧身翻看。
克洛伊学会写字了，要写一本自己的日记。得藏好，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是秘密的日记。
姐姐说父亲母亲都去天堂了，所以不能陪伴我们成长。叔叔是我们唯一的亲人，可是他好吓人。
……
那个什么前德什么斯伯爵画像真好看，我还以为是从未谋面的父亲。
……
今天好难受啊，叔叔倒掉我调好的香水，说我怪异滑稽。还好有姐姐鼓励我。
花卉系列的香水姐姐很喜欢，她还夸我旷世奇才。被姐姐夸赞的感觉真好，只要姐姐喜欢就好。
……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实验品，对外宣布是你的最新作品。我讨厌你，薇拉。
听说伯爵会莅临这里，他德高望重，或许能帮帮我。香水秘方的酬劳想必足够丰厚。
克洛伊脑海闪过画面：
少女雨夜之中潜进房间，拿冰冷的刀刃贴在另一位少女的脖颈上。寒光和闪电交织，她们竟长的九分相似。
“薇拉，我需要解释。”少女声音颤抖地询问答案，神色濒临崩溃。内心在疯狂哭泣，哪怕欺骗我也好，我甘之若饴，快给我一个答案。
“克洛伊，你不需要知道。”薇拉不悲不喜，让刀刃划开一道口子，溅出血花。“你不会懂的，或许我们真的无法挣脱奈尔家族的枷锁。”
“我来教你，生存法则。”温暖的手半贴克洛伊左脸颊，渐渐失去温度。像秋季凋零的红玫瑰，她热烈颓废地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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