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天空泛起鱼肚白，无风无声。
站在树下，苏林静声远眺，手机设置的铃声响了，在静默的空间里像一声鸟叫。
她站在这个纯白的空间里，像个稻草人，又像一块石头。
不知道过去多久，苏林动了一下，转而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她先前远眺的时候心是平静的，大脑是一张干净的白纸。
此刻时间的提醒把她带回现实。
拧开手里的瓶盖，苏林喝了口水，润润喉。这么下山了。
她慢慢的发现，快要走到丧葬店前，身体愈发沉重。
她紧紧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秒钟一下，一下，又一下，五分钟后，卷帘门开了。
“东西都备好了，但我还不能给你。”张响说话间，探出脑袋看了看她四周。
张响的身后放着好几堆纸钱，在暗处还有三四个大纸箱。
“那你先把纸钱给我。”苏林朝张响伸手。
“不行，我力气没那么大，你力气也没那么大。”张响说，“我们要等池一他们过来，四个人才有足够的力气搬。”
以前都是三个人搬的，张响算是给他们卖了个人情，赚了不少钱，所以才废点体力。
毕竟是商人的儿子，不会做亏本生意，也不会让顾客觉得不舒服。
说不动张响，苏林直接放弃。
张响凝视苏林片刻，回身拿了瓶豆浆给她，“他们快到附近了，池一昨晚好像通宵了，起的不早。”
苏林没有接过豆浆，她把手上的水喝完，走到垃圾桶前，耳边有“嗡嗡”的声音传来，苏林转头，江锐骑着电动车来了。
张响搬来两个塑料椅子摆好，见到江锐在停车，“你为什么要开个小电动过来？”
“搬东西啊，难不成人力搬啊。”
张响吐槽他是个傻白甜，“有个小货车可以开，池一没告诉你？”
“没啊。”江锐以为离的不是很远，他看看苏林，又看看张响，“那你们谁开车？有驾照吗？”
“池一开车。”
张响刚回答完，一辆红色的小货车从远处驶来。
苏林还站在远方，她撕开塑料瓶上的标签，揉成团，然后连同瓶子扔进垃圾桶。
“老江，你过来一下。”池一拉着江锐说了什么，然后江锐又朝苏林走去。
苏林面无表情。
“我来当传话筒了，池一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需要。”
江锐朝池一摇头。
搬完纸钱，苏林就坐在塑料椅子上，她带了点糖，可以预防自己低血糖。
给奶奶扫墓的时候苏林都是不吃饭的，一整天只喝水和糖。
全都搬完了，张响打开车门对江锐说，“要不你坐这儿？”
“我坐后车厢，太热了。”江锐又问苏林，“你怎么不坐副驾驶？”
“太闷了会晕车。”苏林挪了下身子，盘起腿，闭目养神。
刚开始路面还算是平缓，时间久了，上了山路，车身开始上下晃动，仿佛海里迎接惊涛骇浪的帆船。
苏林睁开眼，看到江锐躺在车板上随着车身晃动，还真是物尽其用，能躺着绝不坐着。
他也是够糙的，好在穿的是黑衣显不了脏。
苏林盯着他，猜测他有没有在睡着，今天她不该多想有的没的，但她面前的是江锐。她无法抑制这想法，只好让自己浅尝辄止。
—
江锐睁眼的时候，车子还在移动，苏林已经偏头睡过去了。
他起身到处看看，车子行驶在一陌生的山路上，此刻正在拐着弯朝山顶开去。
见苏林要倒了，江锐起身拍了拍灰，坐到她旁边：“喂，醒醒。”
没得到回应，苏林睡的很熟。
“苏林，你醒醒。”江锐眼看着车子开到一座墓园，“已经到了。”
“嗯……”苏林这才醒来，车子停下，她缓缓起身，差点绊倒被江锐给抓住，她朝他道谢后跳下车。
江锐低哼了声，左右看看。
池一很久没开这么久的车，一时没适应过来，蹲在车边醒神，张响给他递过去一瓶豆浆。
苏林看一眼池一，摸了摸口袋里的糖，见池一又重新站起来，她转身去搬车厢上的物品。
东西全部般完，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苏林身上冒出细细薄汗，她是女性，其他三人都很照顾她，只让她搬轻东西。
走过那些白色石碑耸立的墓园，再继续走一条小路，就看到许许多多的土堆，土堆前立有牌子，有的是木做的，年代久远字迹不清。
有的单单是一座土堆，这也叫无主坟。
而苏林池一奶奶所在的坟墓是在一个无主坟的边上，一个小型斜坡里。
三人朝那座坟鞠了一躬，江锐慢半拍的也跟着鞠躬，完了以后张响就回货车上呆了。
“奶奶，今年我们过的不错，托您老保佑。”池一开始烧钱。
苏林蹲在一旁，望着眼前的坟墓，墓碑旁的杂草长的比碑还高，葱葱郁郁的。
该烧的都烧完了，池一走回货车，“你怎么每年都这样。”张响轻轻叹息，“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可是你去年说的。”
“谁哭了，我这是被烟呛到了。”池一说。
“老江。”
“昂。”
池一请求江锐去陪陪苏林，“她要是就想一个人呆着呢。”江锐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去了。
他站在苏林旁边，默不作声。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呆着就行。”苏林冷声道。
“行，那你先告诉我你要呆到什么时候？”
苏林不说话了，许久，她问：“你那么无聊吗？”
江锐也不说话。
“那你过来吧，我有点累了。”苏林指着奶奶的墓碑，看着江锐，“你觉得这块石头，值得被这样对待么？”
“我对奶奶的印象很浅，我一岁左右奶奶就走了。只是从爷爷的话里和奶奶的遗物中推测出，奶奶是个相当自私的人。”苏林扬起苦涩的嘴角，“你知道吗，有次我打扫卫生，在奶奶生前的床下发现一个枕头，枕头里塞了几百块钱，包的严严实实。如果不是线松了，我都发现不到。那钱的用途是奶奶为了给自己买衣服穿，而爷爷当时得了病，家里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了。”
“奶奶的衣柜里尽是一些料子很好的衣服，爷爷的衣服破破烂烂，补丁到处都是还舍不得扔。后来我得知，奶奶出车祸那天，就是为了上街买花衣服穿的。爷爷苦苦哀求奶奶借点钱给他买药，奶奶视而不见，所以爷爷才落下了病根。”
“我不理解，几十年的夫妻，爷爷对奶奶那么好，最终连一点药钱都要朝自己的妻子去借。”苏林看了看地上的火盆，灰烬还飘散四周，她抬头对着墓碑说，“有的人，的确是命好。”
江锐柔声道：“这只是一块石头，遍地都是的石头。而人死亡以后，意识消失，生命体征停止，按照这个世界法则来讲，人死亡后是没意识没思想的。”
“你说的没错。”苏林轻笑片刻后，嘴角敛回，“我的确不该对一块石头抱怨……也不该对你。很抱歉，我就是忍不住想发泄出来。”
“这是秘密，好吧？”苏林眨着恳求的眼睛。
“行。”江锐说。
江锐就这么陪在苏林身边，下午的时候，池一发消息给江锐要不要吃点什么，江锐只问了苏林，“你不吃东西小心得胃病，到时候得花不少钱治病，你觉得划得来吗？”他很认真的告诉苏林不吃饭的后果，甚至还把自己当初在警校因为叛逆得的病通通告诉她。
“我当时得了胃炎，痛的我满头大汗生不如死，后来病情得到缓解，我就算满嘴的口腔溃疡也要往肚子里灌东西。”
“那难道不是你作吗？”苏林直言。她毫无食欲。
江锐无奈又坦白道，“当时哪儿知道那饭难吃，第一顿就是夹生饭，没吃完直接倒了，然后被教训了一顿惨。三脚猫功夫哪里打得过啊，直接一个散打过来就摔的四仰八叉的，后来就学乖了，再难吃，再吃不下也不能饿着肚子，更不能浪费粮食。”
苏林像听了场叛逆少年的成长史。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不动摇，见江锐还打算娓娓而谈，她直接趁人不注意塞了颗糖，“你好吵啊，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了。”
江锐人都傻了近半分钟，甜蜜的糖衣在口腔蔓延，他垂着眼皮，滚动几下喉结，试图忽视那股躁动，手在暗处都捏红了还毫无察觉。
给池一回完消息后，目光又不自觉落苏林脸上。
少女的脸庞流畅，洁白无瑕，长长的眼睫毛像一瓣羽毛，弯而翘。
他第一次觉得她的眼眸很迷人，像一颗稀世珍宝，他忽然想把她藏起来，让所有人都发现不了她的美好。
“这算是礼尚往来吧，我把我的故事分享给你，你把你的故事分享给我，虽然你可能只是在发牢骚。”苏林说，“但是说出来后，我感觉一身轻松。”
“我哪里在发牢骚，我这是认真的。”
江锐无法从她的眼眸中挪开视线，这么半响后，他深深的掐了下自己才得以逃出。
“可是你一直喋喋不休，难道你家里人都不会烦吗？”
江锐哑言。
—
“找谁？”
赵楚楚朝网吧里里外外都看了一圈，“我找花哥，他今儿没来吗？”
没有回应，赵楚楚想到什么朝网吧前台的小哥指了指手机，她得到允许后，把一袋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淇淋放到前台小哥面前，朝他挑眉道：“这特好吃，记得尝尝。”
“行，我会好好尝的。”前台小哥把袋子打了个结，抬头张望，快速放到冰柜里。
“池一喊我们回去了。”江锐说。
苏林也不想继续呆了，夜幕降临山上蚊子多，她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
“关于之前告诉你的，你应该有头绪了吧。”苏林一步步小心的走泥路。
江锐问她，“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光靠走黑注定做不了什么大生意，当毒贩的心眼都多，必定得掩人耳目。”苏林看看江锐，“你应该比我懂的多，这么问我，不会是在试探我吧？”
“只是随便问问。”江锐踢到一颗石头，抬头看着眼前的夜路，“这是哪儿？”
苏林很淡定的告诉说，“我们应该是走错路了。”
“你不是每年都来吗？你带路吧。”江锐抓着苏林往前带了带，自己则发消息给池一。
“我一年就来一次，呆不到半天，记路这事我不在行。”苏林警惕地用光照四周，她抓紧他的手，“你……应该不怕蛇吧？”
江锐回扣她手，深呼吸：“只要不是鬼打墙，一条蛇还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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