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旁敲侧击
当夜八点, 荀家老宅。
荀予安坐在卧室地毯上，屋内只开了盏落地台灯，正在聚精会神地拼图。
这幅拼图是他从网上买的, 图案梦幻而复杂, 总计被拆解成数千块, 每一块都不尽相同。
据说玩拼图可以强化记忆、以及锻炼联想能力, 有些失忆症患者会被医生推荐尝试这种游戏，以此达到辅助治疗的作用。
这些都是他前几天从网上查到的资料。
现在他已经不再固执地认为自己是穿越了。
荀予安明白, 当初他坚持这种说法，只不过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乃至六年的记忆, 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仿佛这个世界与他毫无关联，这令他无比绝望和惶恐。
所以他宁愿相信荒诞的穿越, 也不能接受更为合理的失忆，如此他就能一直存有希望——有朝一日，或许他还能回到十八岁那年的夏日, 一如之前的梦境。
他坐在陈叔的车里醒来，再让陈叔换条路，顺利出国，完成学业，不再惹荀凌云生气, 也不再同展湛争斗，只守护着妈妈姜嘉玉, 踏踏实实过完一生。
然而他最终明白，这都是自己的妄想，无论他如何不愿去面对，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的确确是失忆了。
数不清的碎块被按照颜色分类, 堆在一旁，荀予安随意捡起一枚，仔细在脑子里回忆片刻，继而看着地上刚刚完成不到百分之一的图案，迟迟无法下手。
半晌后，他放下那块拼图，深深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那篇文章说的很清楚，这种辅助疗法须得循序渐进，患者最好从入门级开始，譬如玩那种只有数百枚的初级拼图，接着才是上千枚，然而他一出手，就购入这种高阶玩家产品。
收到拼图后，他只看过参考图两次，记在脑子里便把它扔到一旁，于是几天下来，他也只完成最简单的一角，按照这种速度，估计一年都拼不完。
所以他究竟是想恢复记忆，还是希望维持现状、继续逃避呢？
荀予安无法给出答案，只觉自己现在仿佛一个精分体。
一个声音在心底不停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难道你心甘情愿被他们骗一辈子吗？”
另一个声音则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颗真心，如果往事不堪回首，又何必拘泥于过去？”
台灯发出昏黄的光，映着散落一地的碎片，犹如那些破碎的记忆，荀予安看着它们发呆，过了许久，起身走到床边，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圣诞老人摆件，犹豫片刻，连续按下开关。
数秒后，手机叮的一声，荀予安划开屏幕。
展湛：【弟，收到了，什么事？】
荀予安没有回复他，只再次按了几下开关。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予安，”展湛站在门外，说：“是我。”
荀予安把门打开，展湛笑道：“找哥哥有事？”
“你玩过拼图吗？”荀予安问。
展湛一愣，荀予安解释说：“我从网上买了副拼图，结果不小心买成最难的那种，如果你玩过的话，我想前期让你帮我一起弄。”
“哥哥没玩过。”展湛如实答道，“不过可以和你一起拼，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快些。”
荀予安点点头，让他进来，兄弟俩席地而坐，展湛看了眼堆积成山的彩色碎块，问道：“参考图呢？”
“在书桌上。”荀予安随手一指。
展湛把参考图拿过来，铺在地上，认真看了足足一分钟，再对照图案上的颜色挑选出一块碎片，放在左上角，荀予安则依旧盲拼。
“弟，你要看图拼。”展湛提醒道。
“我知道。”荀予安说，“我看过几次，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这样怎么行？”展湛失笑道，“这幅拼图太大了，必须要一直对照参考图，按你这种方法，我看拼到明年都完不成。”
荀予安答道：“医生说，这样有助于记忆恢复。”
展湛一怔，手堪堪停在空中，诧异道：“医生？你什么时候去看医生了？怎么没跟哥说过？”
“网上的医生。”荀予安头也不抬地说。
展湛松了口气，笑道：“网上很多医疗信息都不可靠，你也不必太当真。”
“我倒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荀予安说，“哥，你还记得薛医生的话吗？”
展湛：“什么话？”
荀予安停下来，看着展湛，认真道：“薛医生说，有时候人会将不好的记忆选择性遗忘，埋藏在潜意识里，所以我想，自己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
展湛刹那就静了，兄弟俩对视，荀予安继续道：“我只看过参考图两眼，再把它记在脑子里，仅凭模糊的印象和感觉，尝试着去拼凑这些零散的碎片。”
“恢复记忆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过程吧，毕竟那些被遗忘的事并没有真正从我脑子里消失……我可能表达得不准确，但你应该能明白我想说什么。”
展湛若有所思地看他一会，点头道：“哥懂你的意思，予安，如果你真想尽快恢复记忆，我可以找专业的医师介入治疗。”
“都听你的。”荀予安淡淡道。
这话说完，荀予安不吭声了，只龟速朝拼图板上放碎片，展湛也不再开口，兄弟二人不约而同保持缄默，卧室内一片沉寂。
两个钟头后。
展湛看了眼时间，说：“十一点了，予安，你该休息了。”
荀予安哦了声，放下手中拼图，展湛起身打算回房，荀予安却抢先站到门口，扣住把手，一言不发地注视他。
展湛：“…………”
荀予安的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展湛观察片刻，试探着问：“是不是想让哥哥陪你睡？”
荀予安缓慢点点头，展湛莞尔道：“好，那就上床吧。”
黑暗里。
荀予安和展湛并肩躺在床上，彼此都没有说话，荀予安在心底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道：“哥，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说吧。”展湛轻声道。
“那次看流星雨，”荀予安缓缓道，“你在车上曾说过不会欺骗我，即便是谎言也是为我好，这话是真心的吗？”
“当然是真心话。”展湛低声说，“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予安，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我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没有。”荀予安小声说，“我只是想跟你再确认一下。”
展湛转身面对他，郑重道：“弟，哥向你保证，会守护你一辈子，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吗？”
荀予安鼻子登时一酸，旋即转身抱住展湛的腰，竭力克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闷声说：“好，我相信你。”
展湛静了片刻，抬手覆上荀予安的背，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
翌日上午，苏婻打来电话。
“安安，”苏婻软绵绵地说，“是我，苏婻。”
荀予安：“婻姐，你好。”
“我听段峥说了，”苏婻道，“真是太恐怖了，幸好你俩都没事，前几天我打你手机，是你经纪人接的，说你还在家修养，让我过几天再联系你，怎么样，身体恢复得如何？”
“谢谢婻姐关心。”荀予安笑道，“现在已经没事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去工作了。”
“那正好。”苏婻道，“我给你打电话除了慰问一下，还有件正经事要告诉你。”
荀予安问什么事，苏婻便嘟嘟嘟朝他说了半天。
原来苏婻认识个独立电影导演，叫林宴，对方目前正在筹拍一部文艺片，剧组班底已经搭好了，还差个男一号，正在到处物色合适人选。
苏婻说这位林导演对男主角的要求十分特别。
不要当红偶像或实力派演员，而是想选一位没名气、且演技青涩的男艺人，年龄不得超过二十五，身高在一米七三到一米七六范围，长相要出众，还得瘦，最好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那种。
“他助理和我关系还成。”苏婻说，“所以问我认不认识符合这些条件的男艺人，我心想这不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嘛！简直不能再合适了，就没有一条不符合的，你说是不是？”
“不是吧，婻姐。”荀予安嘴角抽搐着说，“我不至于瘦到弱不禁风吧，我觉得自己挺标准的。”
“你还不算瘦？”苏婻笑道，“那天底下就没瘦子了！你那腰看起来比我一个女生还细！”
荀予安：“…………”
“总之你去试试啦！”苏婻劝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说独立电影没法上院线，但可以送去国外参展啊，我跟你说，这位林导还是相当有才华滴，在圈里名气也算响亮。”
“他助理说了，这是部民国伦理剧，剧本写得特精彩，立意也深刻，林导拍完是准备拿去参加戛纳电影节的，你想啊，万一真能获奖，你不就成国际影帝了？今后何愁不大红大紫呢？”
“这事你跟我经纪人说过吗？”荀予安问道。
“没有，我没找他。”苏婻说，“你那个经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跟他说还不如直接找你，我怕他转述不清。”
荀予安尴尬地笑笑，思索片刻，又问：“大概是什么题材？”
“这我就不清楚了。”苏婻道，“他助理说要保密，我当然不能问太多啦。”
“可我也没什么演技啊。”荀予安为难地说，“万一我去试镜，当场被刷下来，那多丢你的脸。”
“人家要的就是你这种三无艺人。”苏婻煞有介事道，“没名气、没流量，也没演技，正合适！安安你就别犹豫了，姐绝对不会坑你，赶紧去试镜！”
“那好吧，我去。”荀予安无奈道，“谢谢你了，婻姐。”
苏婻说不客气，把林导助理的联系方式报给他，荀予安记下，再次朝苏婻道谢，挂断电话，紧接着给季明打过去，将整件事说了，季明举双手双脚赞同，两人约好待试镜时间确定，季明就陪他一起去。
通话结束，荀予安看着纸上的手机号码，深吸口气，拨打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喂，哪位？”
“您好。”荀予安道，“我叫荀予安，是苏婻姐介绍过来的。”
“我想参加林导新电影的试镜。”
作者有话要说： 试镜不是过渡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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