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舞

埃琳娜收拾好了行李，就由一位母亲的骑士护送前往行宫。母亲因为还有政事处理，和小姨晚几天过去，埃琳娜就和卡特和阿塞先行一步。

        这里的交通还是最古老的马车，埃琳娜发现这个世界观就是古老了点，似乎没有什么超自然现象——至少在天鹅王国内没有。不过会有一些她没有见过的神奇材料，比如现在在马车车厢中放置的热石，这种石头经过火焰加热以后，可以持续稳定地放热1～2天，据说是豹国北部的特产，也算是一种比较稀缺的材料。

        护送他们的骑士和马夫一起驱车，车厢里坐着埃琳娜、阿塞和卡特三人，阿塞和卡特坐在一边，埃琳娜坐在另一边，刚上车的阿塞对热石表现出极其浓厚的兴趣，想要伸手去触碰，被旁边正襟危坐的卡特打了一下手背，缩了回去。

        “请你不要在公主殿下的面前失态。”卡特日常说教。

        去行宫的路要走两天，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当晚还在小镇的旅馆歇了脚。这里已经靠北，虽然没有下雪，但比皇城寒冷一些。这间偏僻的旅馆是由一对夫妻经营的，他们生了五六个孩子，晚上就在门口一边唱歌一边翩翩起舞。楼上房间里的埃琳娜撑着手看着他们，卡特给她端上店里提供的热水，她问卡特：“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卡特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

        “下去看看。”

        披着厚披风的三人来到门口，埃琳娜注意到这一家人身上的衣物略显单薄，应该是深秋季节的服装，上面载满了补丁，开口问道：“你们穿这么少，不冷吗？”

        “我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吧，跳起来吧，跳起来就不冷了。”

        是因为买不起衣服所以冷吗？

        埃琳娜愣住了，但是看着一家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仿佛是处在温暖的春天。

        家里热情的大女儿主动拉过埃琳娜的手臂，邀请她一起跳。

        “我四肢不协调。”

        说话间，卡特和阿塞也被拉进了舞蹈圈，这个由一大家子组成的圈子被拉大，其他人依然游刃有余，只有新来的三人干瞪眼。

        “我讨厌跳舞……”埃琳娜听见卡特嘀咕。

        最先动起来的是阿塞，他跟着店长的步伐跳动起来，没两下就学会了整套动作。他兴奋地扭过头来，抓住埃琳娜的手。

        “公……小姐，我来教您。”

        她两只手攀着他的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脚步动作，笨拙地学了起来。重复了七八遍，感觉似乎是学会了，这种兴奋使她高兴地抬起头来向阿塞高声宣布：“我会了！我会了！”

        激动使得她脸颊如晚霞一样透红，那双绿色的眼眸仿佛具有生命力的灵动绿植，在冬天的肃杀中尤为惹眼，她的头发因为运动幅度而变得有些杂乱，却显得她的容颜更加精致。

        阿塞抓住她的手不由收紧了一点，他感觉自己心脏漏跳了半拍，脚上也乱节奏，他披风的帽子滑下来，一头银丝紧接着倾泻而下，尾部荡起，正好将埃琳娜包裹在内，就像他的头发在拥抱她一样。

        埃琳娜没有注意这么多，意识到阿塞的节奏和自己不一样了，她又低下头去，看看自己是不是跳错了。

        远处在跳舞人群中站岗的卡特正好和阿塞四目相对，看到他的表现，卡特似乎有些无语，伸出拇指，给他比了个倒头向下。

        “你跳错了。”埃琳娜坏心眼地嘲笑起来，无情纠正了他。阿塞像烫伤一样放开埃琳娜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重复了一遍：“我跳错了。”

        此时的他已经是满脸通红了。

        埃琳娜回头看见在划水的卡特，正在比奇怪的手势，她问她：“卡特，你在做什么？”

        卡特赶紧瞎舞起手来，说：“我在学舞。”

        埃琳娜兴奋地跑到她身边，学起阿塞的样子，攀起她的手臂，道：“我来教你，我们先学脚。”

        他们一直跳到天黑，埃琳娜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二楼，今夜要早睡，明天要早起赶路。她撑着手，看着窗外地面上杂乱的脚印出神，烛光倒影在她的眼睛里，十分温柔。

        “你说，卡特，他们在天鹅王国连衣服都穿不暖，会不会恨女王无能啊。”

        卡特认真地摇了摇头，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道：“我的母亲说，女王很仁慈，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吗？她想起爱德华身边的侍卫女仆穿金戴银，想起在狮国见过的商人宅邸豪华得令她咋舌，在最普通的集市也能找到丝绸或是毛皮。

        这是尹梦霏第一次接触到天鹅王国的国民，知道他们的生活，并不好，但也不算糟。这是第一次，她有了为这些素不相识的民众努力的感觉，她不仅要让他们免于战火的摧残，还想要让他们能穿上暖和的大衣。

        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吃完店长送上来的土豆汤，埃琳娜将自己披风留在了凳子上，她要把披风留给他们。

        阿塞看见以后又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善良的公主殿下真的太好了——”

        又赶了一整天的路，雪地难行，直到深夜，才到行宫，好在早到的女仆已经收拾好房间，埃琳娜觉得自己非常的困，一躺下就睡着了。

        外面是风雪，内里是温暖平静的家，再加上不用早起上课，这种环境让埃琳娜一觉睡到了中午。下午，在行宫里转了转，这里的确很小，和现代的小别墅没有区别，只有两层，八个房间，刚好够住。周围是森林，没有特别的去处，唯一好处就是行宫外有一片大湖，冬天全部结冰，是滑冰的好地方。埃琳娜原本就会滑冰，这次也穿上自己的冰鞋在冰面上滑了几圈。不知怎的，尹梦霏觉得埃琳娜的身体与冰有一种奇特的亲近感，她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即使她的灵魂已经变成了自己这种完全不会滑冰的小白，但她的身体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在冰面上保持平衡，在冰面上走路和平时走路一样，似乎没有什么阻力。

        看埃琳娜滑冰的阿塞又哭了，边哭边说：“滑冰的公主殿下真的太帅了——”

        行宫的食物非常简单，原本皇宫里的餐食都比不上爱德华家的丰富，行宫的也就更简单了，一点主食和肉，果腹即可。埃琳娜觉得女王是真的爱滑冰，她来这里绝对不是享受度假的。

        翌日，又睡到日上三竿，她起床看向窗外，看见母亲的身影。她独自一人在冰面上舞蹈，一袭红衣，似雪地里艳红的玫瑰。

        “母亲。”埃琳娜匆匆赶到湖边，女王滑了过来，摸了摸埃琳娜的脸颊，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

        “还会滑冰吗？”

        “母亲放心，我滑得可好了。”

        “好，先去吃午餐，下午我要教你新的东西。”

        吃过午餐，埃琳娜换上一套白色的衣服和冰鞋，同母亲面对面站着。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自己一段早已被遗忘的过去，转眼间，她离开那片冰封的土地已经十年，她也已经十岁了。

        十岁，是一个特别传统的年纪，尽管这个特别传统是被她刻意隐瞒下来的。

        “我要教你一段冰舞。”

        冰舞，冰上战舞，是熊国的传统格斗技，熊国地处大陆最北，常年冰天雪地，也因此衍生出了专在冰面上进行的竞技，其中最为华丽诡异的格斗技，就是冰舞。

        母亲为什么会冰舞？她为什么要学冰舞？

        母亲没有再说话，她抬起手臂，袖口鲜红的流苏被烈风吹动，宛如一面旗帜。下一秒，她几乎瞬移地来到了埃琳娜的面前，一个单脚优雅的弧度转身，另一只脚从她的面前飞掠而过，冰刃带来的寒气让她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向后仰头，被切掉了一缕发丝。

        此时，她觉得母亲像一朵冰封的玫瑰，锐利的花瓣边缘也能成为利刃。

        母亲明明不会剑术，为什么冰舞跳得这样好。

        诡秘的走位是冰舞的特征之一，冰面可以把摩擦力降到最低，速度也比陆地上快了数倍，时刻要提防接连的来自相反方向的攻击。频繁的飞踢，以及冰刃为原本就强力的腿踢的加成，让埃琳娜感到头痛异常。不过数分钟，埃琳娜已经破绽尽现，疲态百出，而母亲却依然十分沉稳，连呼吸都非常平静。

        “我不行了，母亲。”埃琳娜扶住膝盖喘着粗气，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我不会，我是天鹅王国的人，为什么要学熊国的冰舞，我又不去北方，我不想学了。”

        “站起来，埃琳娜，站起来。”

        她向自己的女儿伸出手，就像十年前那位青年向自己伸出手一样。

        “我会陪你，一直到你会为止。”

        埃琳娜只觉得自己慈爱的母亲比小姨还要魔鬼。一连几天上冰练习飞踢，埃琳娜摔了不知道多少跤，摔得浑身青紫，卡特来给她抹药，脸上都是心疼。阿塞不出所料，又在旁边哭，被卡特教训以后，就变成了咬着手帕静音哭。埃琳娜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让她学冰舞，还这么严厉，她只能用技多不压身这句话来说服自己，以前看小说里动画里那些主角成长起来那么容易，真正自己去经历的时候，才会知道有多痛苦。别人看见的都是十年一晃而过从菜鸟变成大师，而对于自己来说，确实结结实实的枯燥又艰苦的三千六百五十天。

        她们在行宫呆了足足十五天，埃琳娜觉得每摔倒一次，好像都有什么从自己身上抖落了，她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轻盈，在冰面上越来越自在和灵活。

        “她是天生的战士，她是属于冰的。”斯科特对看着女儿身影出神的女王道，“但我祈祷，冰不是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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