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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白娘子


司徒零不是傻子,被张守鱼这么一指,自然也瞬间领会。

滚滚冷汗从二人额前淌下,抬头这种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对二人来说却难如登天!

二人面面相觑,互相深吸一口气,随后将眼珠子逐渐上瞟。

视线缓缓上移,张守鱼努力抬动脖颈,可脖子却像压着山峦一般极为沉重。

他眼前的物事逐渐变化,最先看到的是蜡黄的木门门框,再往上是一串农村常见的晾晒红辣椒,再往上便是黄泥抹的皴裂墙皮,墙皮一直蔓延到房顶,是一根厚重的房梁木。

东北这一带的老民居很有特色,由于被苏联占领多年的缘故,房屋设计上也大多采用“老【毛】子”风格(老【毛】子:对老苏联人的别称)。

“老【毛】子房”的房顶并非是平面,而是两侧倾斜呈三角形结构。两侧斜面铺上铁皮或瓦片,里面是“伞”状木架设计,从屋内看上去有很多缝隙。

而此刻张守鱼的眼中,他看到其中一条横梁木上勾了一双脚!

空气里静的可怕,没有人敢喘一口大气。

重重咽了口唾沫,张守鱼继续抬头。

勾住横梁木的脚小巧精致,穿着绣花黑底布鞋,顺着鞋面往上看是白布裹脚,配上一条略显臃肿的褐色棉裤。

张守鱼继续抬头,彻底看清了这个吊在横梁上的家伙。

那应该是位女子,双脚倒勾在两条直角相交的横梁木上,双手死死攥住更上方两条“人”字形排布的木头,漆黑长发不似幺妹那般编成辫子,而是披头散发一直到腰。

她背对着下方二人,在屋顶摆出一个诡异的“大”字。

张守鱼一时间瞧不见她的脸,不过好在是见到了人,这让他和司徒零稍稍安心。

“幺妹,你在那上面做什么呢?”

司徒零笑着准备收枪,却被张守鱼一把拦住。

“等一下,她不是幺施主!”

“什么?”

司徒零一听这话面色凛然,张守鱼又瞥了一眼地上的窟窿,随后语气更添几分笃定。

“她不是幺施主,她应当是......啊啊啊啊!”

张守鱼话音未落便厉声大吼,一旁的司徒零被吓了一跳。

“吗了个巴子,小道长你一惊一乍的要干啥!能不能......”

司徒零的话也仅仅只说到一半,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了一记轻轻的“啪嗒”声。

那感觉,貌似有什么东西贴到了他的左肩上!

不管司徒零有多么位高权重,在这种时候都不可能保持淡定。他能感觉到粗重的哈气在耳畔回荡,一股腐烂腥臭的气息从左侧鬓角处弥漫散开。

“小道长......帮我瞧瞧怎么回事?”

司徒零像一块榆木似的不敢乱动,在他面前的张守鱼早已面色煞白,眼球凸出吓得魂不守舍。

张守鱼此刻的确被吓傻了,他咧开大嘴满面惊恐,相比于被“温柔抚肩”的司徒零,他的视角更能直观看到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这种视觉冲击实在瘆人可怖,令他瞬间冷血上涌近乎失禁——

那贴在司徒零左肩上的物事,是房梁上女子垂下的一抹濡湿头发。

就在刚刚二人说话的空当,在房梁上背对二人的女子忽然倒翻下来。

她的双脚依旧倒钩在房梁上,四肢和身体耷拉着,呈现出超乎常人的扭曲弧度。

她的脚踝貌似被直接扭断,发出两记清脆的“咯嘣”声。若换做正常人类早已哀嚎不止,可她却毫无反应毫不怜惜,貌似那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脚。

本来背对着二人的女子,因为这种诡异的倒挂翻转也彻底见到了正面。她穿着一件碎花小袄,隐隐漏出的皮肉惨白无血,散乱的发丝倒垂着撕扯着惨白的头皮,漏出一张令人心胆皆颤的诡谲大脸!

那张脸......白得不似活人,色泽纯粹像糊了几层高筋面粉。

由于是倒挂,张守鱼最先看清的是她的嘴。

那张嘴出奇的大,左右像鲶鱼一般一直咧到耳根。嘴里不晓得有没有牙齿,黏糊糊血腥一片,在惨白面庞衬托下更添妖异诡谲。

更为诡异的是她的舌头,倒挂着从嘴里伸出竟有三尺多长,同样殷红如血,色泽深到骇人。

由于她的舌头实在是太长了,倒挂着贴过整只鼻子。她的鼻翼很短,近乎于无只剩两只孔洞。

舌头越过鼻子盖住一侧眼珠,越过额头后和黑发缠在一起。红褐色的舌尖不断滴淌出澄黄色的涎水,落在地上滋滋啦啦滚滚冒烟,正是刚刚司徒零口中福尔马林味道的来源!

她露在外面的那颗眼珠子漆黑如墨,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空洞的漆黑,却给张守鱼一股“她时刻在死盯着我”的恐怖错觉。

“搞什么鬼画符,给老子滚开啊!”

司徒零有些受不了了,抬起手枪就准备往上开火。张守鱼见状立刻抬手猛拽,一把将他拽了个趔趄,一枪打歪轰到了墙上,将老墙皮子崩得四散激射。

“别碰她的脸,更不能打爆她的脸!”

“为啥?”

“先别乱问,赶紧撤!”

张守鱼一路拖拽司徒零冲出屋子,背后立时传来一阵刺耳哀嚎。声音凄厉分贝极高,不似女子,倒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啼哭。

“给我把刀!”

张守鱼扑到一位士兵身前,一把夺过他腰间的军用匕首,回身瞄向倒垂的女子就是一刀抛掷。

刀光划破黑夜,精准无比洞穿了鬼婆娘的脖颈!

凄厉的婴儿啼哭戛然而止,鬼婆娘的脖子开了一条大口子,肆意喷洒的血浆将整个门脸喷溅得腌臜一片!

啪嗒!

女子失去力气跌落在地,好似一滩血腥烂泥。

司徒零惊魂未定猛【喘】大气。

“小道长,你......杀了幺妹?”

“我说过了,她不是幺施主,而是白娘子!”

“白娘子?你指的是白大仙儿?”

司徒零也是东北人,自然清楚张守鱼说的是什么。

东三省一直都有五大仙传说,民间也常有供奉五大仙的传闻。

这五大仙又称“五大家”或“五显财神”,平日里被东北百姓奉若神明,不敢觊觎更不敢得罪。

其中黄大仙的名声最为鼎盛,这黄大仙也叫做黄鼠狼,民间也一直都流传着“黄皮子拜月”的风俗故事。除此之外还有狐仙(狐狸)、白仙(刺猬)、柳仙(蛇)和灰仙(老鼠)。

眼下张守鱼断定这是一只白仙儿,司徒零却依旧满是疑问。

“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人?”

“说不好,这应当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五大仙,一会儿你可以上去调查取样做尸检。”

“奶奶个腿,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幺妹,那她去哪了?”

司徒零逐渐镇定下来,他将散乱的三七分头简单归拢齐整,随后命军士做了个火把,擎着缓缓又来到那白仙近前。

白仙已经彻底停止了挣动,看样子刚刚被张守鱼一刀毙命,已然死彻底了。

“小道长,关于这东西你还知道多少?”

“别的不知道,俺只晓得不能碰她的脸,这玩意脸上的粉能弄死人,刚刚你若是朝她的脸开了枪,咱都得交待在这儿。”

张守鱼也往前靠了两步,司徒零戴上医用手套,看样子是准备进行取样调查了。

“咦?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一般的尸体死后下葬一整年才会演变,这玩意的尸变貌似不按常理出牌......”

来到司徒零的专业领域,司徒零分析得极为细致。

“你瞧它的眼睛,已经从纯黑变为黑中泛白,有玻璃状结节出现。这是由于氧气从大脑排出所致,灰白脑浆凝固在了皮层深处,照这么看的话,这玩意应该是活物而不是死物,小道长,你刚刚杀生了!”

司徒零略带玩味地朝张守鱼瞥了一眼。

张守鱼闻言不以为然,摆了个大清静印,诵念了一嘴无量道尊。

“人吃人的年岁,自保都不足矣,又何谈这些有的没的?”

“嘿嘿,小道长你倒是看得通透。”

司徒零接了一嘴,又继续查看起来。看了半晌他取出口罩戴上,空气里的腐烂味道也愈发浓郁。

“她的新陈代谢中断,已经开始大小便失禁了。血压消失眼球变得暗淡,这头发......怎么还会疯长?”

正如司徒零所说那般,地上的白娘子竟死而不僵,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慢慢将整具尸身裹成了一个蚕茧。

“一般来说,如果是人类死亡,此刻应该会产生尸僵,厌氧性生理反应产生肌肉痉挛和细胞分化,有时候会让头发继续生长,可从没见过这么快速滋生的,照此看来小道长你不算杀生,这顶多是降妖除魔了。”

司徒零总是这副性格,一遇到自己的擅长领域就喜欢叨叨不休。

场面一时间算是安定下来,不得不说司徒零的解剖能力着实突出,肝脏胰【腺】胆囊分门别类,一步步出刀精准,没过多久便装好了各种瓶瓶罐罐。

张守鱼没去理睬他,而是跟负责看守的士兵攀谈半晌。

毕竟今夜非比寻常,眼下幺妹无故失踪,屋子里又凭空多出这么一个鬼婆娘。若说没有人作祟是万万不可能的。

根据士兵描述,今天一整天幺妹都待在房间里,午饭晚饭也都见吃了。

张守鱼瞧了瞧司徒零,相比于刚刚喊他出门时候的慌张,此刻的司徒零反倒像是忘了幺妹这茬似的。

张守鱼心中有了一些揣测,只不过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事情未出全貌之前,他也无法看清楚全部脉络。

就好似眼下,他无法全盘看清楚这位司徒副官的心。

“好了,把尸体抬走,找地方埋了吧。这些样品标本带回去,我要做实验。”

司徒零弄好一切后起身,一边擦拭金丝眼镜,一边来到张守鱼面前。

“小道长,幺妹眼下还未寻到,看来还得叨扰你的清梦了。”

“司徒副官哪里话,刚刚俺瞧你做科研那么认真,还以为你早将幺施主的生死置之不顾了呢。”

二人针锋相对,互相皆话里藏刀。

“小道长你这可就冤枉我了,幺小姐是狍子帮主的千金,狍子帮主又是我们章将军的血肉至亲,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善待的。我倒是要问问小道长你,眼下今晚出事的人是幺妹而不是你,难不成说你的卜算当真有误?”

“谁知道呢,我学艺不精哈哈。”

张守鱼咧开嘴巴笑得憨傻,此刻一众士兵从旁拿着玻璃容器缓缓经过,司徒零叫住其中一个,将他手中的容器拿在手中,随后朝张守鱼轻轻晃了晃。

“小道长,眼下寻找幺妹要紧,我也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刚刚我在做尸检时有了一些发现,你可能要跟我去一个地方了。”

“哪里?”

张守鱼闻言神色微凛。

司徒零隐秘一笑,朝村口外指了指。

“额木尔河口,那里会有下一步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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