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端倪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好好回答刚刚我问的话,今日说不清楚,休怪我不讲情面!”
司徒零不晓得张守鱼内心所想,此刻略显烦躁不安。
张守鱼将他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后摊了摊手。
“施主说笑了,俺和施主萍水相逢,哪里有什么情面可讲。倒是施主你和那三太公关系不错,你当初在山上能留他性命,依我看你们的交情才真是匪浅啊。”
张守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嘴。
幺妹本来也想埋怨张守鱼避重就轻,可她很显然听出张守鱼刚刚那句话里有话,一时间也压下性子不再做声。
张守鱼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可司徒零却好似听懂了什么。他脸色发黑重重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查看档案,不再理会张守鱼的话茬。
张守鱼见状微微一笑,可心里却是百般滋味五味杂陈。
如果一切当真如他所想,那情况可谓糟糕无比。
张守鱼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他隐隐感觉自己这一切遭遇......貌似都是一个精心谋划的局!
他的生辰八字唯有张镇山知晓,而张镇山恰好在这个节骨眼选择锁庙并派他下山!
恰巧三太公跟着他相遇了司徒零,而祭尸朝山又恰巧被司徒零破坏!
恰巧司徒零查到幕后做局者貌似和直隶军阀有关,恰巧张镇山的师弟、他的师叔刘四爷正是直隶军阀的门客!
加之一向谨慎的司徒零对待三太公的态度,幺妹身上那件和自己佩戴极其类似的配饰......难不成说,这一切都在故意设计为了今日之举?
难不成说他张守鱼,注定是用来补全这祭尸朝山的最后阵眼?
可这很显然违背张镇山的初衷,师父这些年对他有哺育之恩,让他下山也很显然是出于“某些原因”想保他的命。
可现在无论怎么看,貌似都有股“年猪养肥再宰”的浓浓意味了!
张北鱼此刻的脑子很乱。
他不知道真相究竟若何,毕竟他涉世未深,还根本看不透人心的深浅。
他瞥了瞥幺妹和司徒零,又透过窗口看了眼三太公的房子。自下山来他第一次感到心底发寒刺骨。
从这一刻开始,他无法再去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司徒零缓缓摘下金丝眼镜,一边用衣角轻轻擦拭,一边面色漠然地朝张守鱼开口。
“小道长,不管你如何巧舌如簧,眼下既然你的生辰八字符合要求,那你便应当配合我们继续查案。你放心,军方会严密布控,尽最大努力保全你的人身安全。”
“想软禁俺可以直说,司徒副官没必要如此弯弯绕绕。”
张守鱼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角,他知道身不由己命不由人,眼下他即便想明白一切,也没有自主选择下一步的权利。
便在这时,屋外缓缓走进一位士兵,将一叠资料交给了司徒零。
“司徒副官,这是刚刚法医那边做好的尸检报告。”
“放这里吧。”
事情进展到这里,张守鱼已经没心思再看什么狗屁报告。倒是司徒零一脸气定神闲,他优哉游哉地戴好眼镜,一边打开报告一边朝二人娓娓道来。
“二位若有兴致,可以一起来琢磨。我这人向来喜欢分享线索,谁叫我是个博爱又和善的人呐,呵呵。”
司徒零干笑一声,幺妹虽对他不喜,却也凑上前看了两眼。反倒是张守鱼纹丝不动,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盘膝打坐的姿态。
司徒零见状也不管他,清清嗓子开始分析尸检报告:
“根据我们的调查取样,这四十九具尸体的整体死亡时间跨度在三个月,后山那条西北山路常年不走人,若不是章少爷的去世惊动了军方,估计到现在也都蒙在鼓里。”
司徒零将手中资料分成三大部分,分别铺陈开来。
“最上方山道的死者应该是刚死不久,头发竖立尸僵扩散,皮肤开始变黑,皮下血液淤积,章少爷和狍子帮主的尸体也混在其中。”
“第二部分是居中部分,死亡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前,初步出现液化的现象,尸体绿中泛红,不过不是你们牛鼻子口中的红毛僵尸,我信科学从不迷信。”
司徒零还不忘吐槽张守鱼一嘴,随即指向了最后一部分资料。
“第三部分就是尸群最下方,死亡时间大概是三个月前,已经很明显出现尸蜡,我带回的四具尸体都属其列。”
全部说完后,司徒零又打开最下面一份资料。
“这是我暗访得来的部分死者个人信息,不知道有没有用。”
全盘说完后,一直在听的幺小姐忽然打了个岔。
“等等,有些不对劲!”
“哪里?”
司徒零瞥了她一眼。
“这尸体的排布为何如此蹊跷?最下方的反而是死掉最久的,最上方的却是刚死不久的,这代表着什么?凶手难不成说喜好背着尸体穿过尸群?故意为之究竟有何目的?”
咯噔!
被幺妹这么一说,闭目养神的张守鱼神色一凛,司徒零亦大惊失色。
对啊!
凶手如此费力不讨好的布局......没理由啊!
张守鱼缓缓张开眼睛,咧开嘴角微微一笑:
“的确,俺要是凶手的话,为了图方便也得从上到下排布尸体,再者说既然是祭祀山神的仪式,如此倒着来不像话!”
“倒着来?”
司徒零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矛盾点,此刻被张守鱼一句话戳中神经,貌似忽然顿悟了某处扼要。
“你们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什么?”
“我虽不懂得什么狗屁仪式,但五姥阴山上的尸群若真的排布反了,那会不会意味着它们根本就不是在祭祀山神,而是在祭祀着山底地下的某些东西?亦或是这一带山民信奉的山神庙根本就不在山上,而是在地下?”
地下!
从刚刚的推断伊始,张守鱼其实便早已想到了这个结论,只是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山神庙是不可能在地下的,那是他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这点根本不会错。
可眼前的证据已然表明,这祭祀仪式的指向分明是朝向山下,难不成说在这茫茫五姥阴山地底,当真潜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存在?
如果有,那需要耗费四十九条人命来献祭的东西,究竟又是什么呢?
一番推论,令案情再次往不知名的未知地域延展。
如果当真按照司徒零推断这般,大兴安岭五姥阴山地下,究竟会有什么东西存在,值得凶手不惜制造如此惨无人道的集体血祭?
“不是没这种可能,二位施主应该还记得一个细节,死者虽保持着登山的姿势,但头颅却都扭转180度朝向山下,这也印证了山下有玄机。”
张守鱼又品评了一嘴,一边推波助澜,一边注意到幺小姐面色有异,只是她什么话都不多说,一时间张守鱼也不好去详细追问。
场面一时间陷入僵持,没有更多线索往前推进。
“就这样吧,幺妹你现在跟我走,这里就留给小道长好好修道。我会命士兵扮做村民在四周严密布控,目前距离三日之期还剩最后一个日夜,若小道长你测算不错,明日子夜之前,当有最终分晓!”
司徒零打开房门,朝幺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幺妹瞥了一眼张守鱼,张守鱼朝她微微一笑,随后不再搭理二人,继续闭目养神进入入定状态。
当夜,无话。
......
......
张守鱼没有点灯,就这么静静打坐,将脸扬起朝向破庙的方向。
从前在破庙偏房里生活,他也很少使用烛火。
不是他不喜光,而是偏房里全都是出【殡】使用的纸扎人,看清楚反倒让他浑身不自在。
关于那些纸扎人和福寿饭的由来,其实也和山巅那座山神庙有关。
先前听闻破庙是用来祭祀山神姥姥的。每年七月十五,都有四周的村民往山上寄送入殓剩下的福寿饭和香火钱。只可惜粮荒后光景不复往昔,活人都吃不饱饭,就更甭提去惦念死人的五脏庙了。
因此在师徒二人逃荒到山头时,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副披着袈裟的白骨,听说貌似是年岁已高不愿下山的老方丈。
庙成了无主之地,老牛鼻子自然就带着小牛鼻子鸠占鹊巢了。
毕竟这黄砖大瓦的房子极为稀罕,除了吃饭挑水费点力气外,倒不失为一处避祸消灾的好去处。
张镇山当初是这么评价破庙的,不过眼下张守鱼对这话已经不再深信。
到了民国十年初,饥荒渐渐过去,来庙里进供福寿饭的香客又回来了。师徒俩索性白日披上袈裟装模作样,夜里再换回道袍大吃死人贡品。
“师父啊师父,一日之后,俺到底是生还是死呢?”
张守鱼拈指卜算一卦,卦象显示黑帝夜光熹微,明暗交杂,神龙困守,无端,不可测。
“又是无卦之卦。”
张守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从前在山上每日卜算,张守鱼算的都是当日吉凶。
这卜算之法和那些江湖骗子使用的完全不同,乃是上八门堪舆术的地支秘术“掌乾坤”其中一道。
师父说此法测算百无一疏,可张守鱼每每测算自己的生辰八字,所得卦象皆为乱神困顿之卦。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命如此诡谲,也问过张镇山是否还有像他一样命不可算的家伙。张镇山每次都摇摇脑袋撅着老嘴,吭哧瘪肚老半天都不吐一言。
既然不可测,那便任其莫测。
张守鱼微微苦笑,就这么静静坐到了半夜三更。
屋外不断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应当是司徒零派来“严密保护”他的伪装民兵。
四更卯时三刻,屋外的民兵全都歇了,可窸窸窣窣的声响却并未断绝。
张守鱼睁开双眸望向窗口,隐隐看到远方有一串火光流窜。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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